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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加图①出身农民，他练习口才，义务为人当律师，成为优秀的律师和演说家。他受到政治家弗拉库斯的赏识，来到罗马，从护军干起，由财政官、执政官到最后当选监察官。他任执政官时分得西班牙行省，一日之内夷平西班牙境内四百座城市，获得了凯旋式的荣誉。卸任执政官后，他又以护军的身份随执政官马纽斯·阿基略到希腊与安条克大王作战。他奇袭温泉关，为打败安条克创造了条件。就任监察官期间，他颁布了限奢令，整饬罗马日益腐化堕落的风气。他一生官司缠身，耄耋之年还受到别人的指控。他还是个理财高手，农艺专家，著述颇丰。临死前，他力主消灭迦太基。 正文 I 据说马克·加图出生在图斯固伦，但是在从政及从军之前，他一直生活在其父位于萨宾国内的庄园里。他的祖先默默无闻，但是他经常夸耀自己的父亲马克是个正直的人，还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他的曾祖父加图经常立功受奖，曾经有五匹马战死，因为作战勇敢，从国库中获得等额的补偿。罗马人习惯称呼那些出身低微，凭自己的努力崭露头角的人为新进或者新贵，他们甚至也是这样称呼加图的。他自己也承认，就出任显要职务而言自己确实是新手，但又强调，先祖战功赫赫，因此，自己也算得上是出身世家。他原来不姓加图，而是姓普里斯库，后来因精明强干而得到加图的绰号。罗马人称呼技艺出众或经验丰富的人为加图。 他脸色红润，有一双灰色的眼睛。某个不怀好意的作者写了首打油诗讽刺他，内容如下： “狺狺狂吠波丘斯， 灰色眼睛大红脸。 有朝一日辞凡尘， 地狱无处可容身。” 早年他就养成亲自动手的好习惯，生活有节制，习于行伍，健康和力量在他身上似乎得到了平衡。他认为口才是人的第二身体，是那些渴望出人头地的人不可或缺的器官，因此经常在相邻的村镇运用和锻炼他的口才。他对于请他当顾问的人一向来者不拒，很快就被认为是一个出色的律师，不久就成为一位优秀的演说家。从这时起，他逐步在与人交往中显现出严肃深邃的个性，具备一个挑大梁的政治家的素质。他不仅不收取顾问费和律师费，甚至似乎对在这类争端中赢得的荣誉不甚在意，他更希望能在战场上靠真刀真枪来扬名立万。在很年轻的时候，他的胸口就已经布满刀痕。据他自己说，他第一次参战时才十七岁，正是汉尼拔在意大利到处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 在战斗中，他会大力砍杀，站稳脚跟，决不退缩。他会带着坚毅的表情盯着敌人，一声长啸扑上去。他正确地认识到这种粗野的行为有时候比利剑更令敌人胆寒，并把这种想法告诉别人。他徒步带着自己的武器行军，一名仆人背着给养跟随。据说他从未对这个仆人发过火，仆人做饭时，只要他没有军务在身，都会上前帮上一把手。他在军中通常只喝水，特别渴的时候，会往水里加点醋。疲乏时，他也会喝点酒。 II 马纽斯·库琉斯的乡间小屋就座落在他家附近。这是一位三度获得凯旋式的罗马英雄。加图经常来到这里，审视这个小小的地方和简朴的住所，捕捉其主人的思想。毫无疑问，他是当代最伟大的罗马人，征服了一个又一个最好战的民族，他甚至将普罗斯赶出意大利，举行过三次凯旋式，最后居然安心地在这里刨着一小块地，住在这样一所小小的村舍里。就是在这里，萨莫尼翁人的使节看到他在灶上煮着萝卜，拿出一些金子要送给他，被他打发走了。他对他们说，他喜欢这样的晚餐，金子对他毫无用处。他认为征服那些拥有金子的人比自己拥有金子更可敬。加图经常带着这些想法回到家里，他会检视自己的农场、仆人和家具，增加自己的劳动量，裁减一切不必要的开销。 费边·马克西穆斯攻占塔林顿时，加图还是个年轻人，在费边的手下服役。他和一个名叫尼亚克斯的毕达哥拉斯学派信徒住在一起，了解毕达哥拉斯信条，听尼亚克斯用柏拉图式的语言讲述“享乐乃万恶之源”，“身体是灵魂的最大祸害”，“灵魂只有摆脱肉欲的羁绊才能获得自由和净化”。此后，他就更加热爱简朴和有节制的生活了。除此之外，据说他在很老的时候才开始学习希腊语。在演说方面，他从修昔底德那里获益匪浅，从德莫斯蒂尼那里得到更多。在写作方面，他的文章大量借用希腊思想和故事，他的许多格言和警句甚至是从希腊文直译过来的。 III 瓦勒里·弗拉库斯在罗马地位最高，影响巨大。他有识伟人于寒微的独特才能，喜欢栽培和扶持后进。他的地和加图家毗邻，从加图的仆人们那里，他了解到加图的生活方式：亲手劳作；早晨徒步准时到法庭，向那些需要的人提供法律援助；从法庭回来以后，冬天披上一条宽松的褂子，夏天光着膀子，和仆人们一起干农活，跟他们同坐一桌，吃同样的面包，喝同样的酒，等等。他们还说起加图的其他优点，比如待人温和谦恭，还有加图的格言警句。他命仆人邀请加图来家吃饭。就这样，他对加图沉静淳朴的性格有了亲身的了解，认为他是一颗好苗，需要细心栽培和一个好的环境，于是劝说加图从政。加图来到罗马，他在法庭上的出色表现很快为他赢得许多朋友和追随者。当然，对他仕途帮助最大的还是瓦勒里。他首先被委任为护军，后来又当选司库或者叫财政官。从此，他平步青云，甚至可以和瓦勒里平起平坐。他们先是一起当选执政官，随后又一起当选监察官。 在老一辈元老中，他与费边·马克西穆斯走得最近。马克西穆斯德高望重，权倾朝野。但是加图更看重的是他的性情以及生活方式，以之为最佳楷模。因此，他坚决与伟大的斯基皮奥为敌，当时斯基皮奥还是个年轻人，似乎在挑战费边的权力，受到费边的猜忌。他奉命担任斯基皮奥的财政官，看到斯基皮奥性格豪爽，花钱大方，对士兵们大手大脚，他当面告诉斯基皮奥，花钱不是最主要问题，关键是他让士兵们有条件耽于享乐，从而败坏了罗马军队自古以来的勤俭美德。斯基皮奥回答道，他不需要一个只懂得精打细算的财政官，他正在全力以赴进行一场战争，要向民众汇报的是战争的结果，而不是花了多少钱。 加图因此离开西西里返回罗马，与费边一起厉声指责斯基皮奥挥霍浪费，在竞技场和剧院里虚掷光阴，仿佛他不是在准备打仗，而是在度假。他们成功地说服元老院派保民官去调查此事，一旦指控属实，就将斯基皮奥召回罗马。但是斯基皮奥向他们展示了他的作战准备，让他们相信罗马将会获胜。保民官们发现他只是在闲暇时才和朋友欢聚一下，从未因此而误事，感到非常满意，斯基皮奥得以不受阻碍地渡海作战。 IV 加图的演讲为他赢得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大家都称他为罗马的德莫斯蒂尼，但是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他的生活方式。演讲术作为一门技艺广受青年人的推崇和学习，加图的独特之处却在于，他遵守古老的习惯，亲自参加体力劳动，吃很简单的晚餐，早餐不生火，着粗衣，居陋室，追求简朴，摒弃奢华。那时候，罗马的势力急剧膨胀，事务浩繁，治下民族众多，各民族带来各种不同的习俗和新的生活方式，罗马已经不复如从前那样单纯。因此，当人们看到其他人因劳累过度而疲乏不堪，或因耽于享乐而萎靡不振时，都不禁对加图由衷地敬佩。无论是在他追求荣誉的年轻时代，还是在他担任过一届执政官并举行过一次凯旋式之后，乃至到了白发苍苍的垂暮之年，他都从未被这二者征服过。就像一些著名的运动会冠军那样，他一生坚持锻炼，把自己的良好习惯保持到最后。 他自己说过，他从未穿着价值超过一百德拉克马的衣服。他任将军和执政官的时候，喝的酒和手下的帮工没什么两样。他晚餐吃的肉和鱼所费不超过三十个铜板。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能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可以在战场上为国效力。有人送他一条带刺绣的巴比伦挂毯，他把挂毯卖了，因为他连家里的墙都没有粉刷。他所买的奴隶都不超过一千五百德拉克马，因为他不求漂亮或者外表英俊，只要强壮能干活的工匠、马夫和牛倌。当这些人年老无用的时候，他认为应该将他们卖掉，而不是留在屋里吃白食。简而言之，他认为实用才是最好的买卖，没用的东西一分钱都是贵的。买地是为了耕种或者放牧，不是为了洒扫浇水的。 V 有人把这些习惯归咎于贪婪，但也有人对他的做法表示赞赏，认为他严于律己正是为了革除时弊。但是在我看来，一个人把自己的奴仆当作载重的牲口，在其年老体衰之时将他卖掉，好像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得失之外，再无任何交集，这样做未免过分。我们知道，仁爱之心或者人道精神的应用范围比公正更广泛。本质上，法律和公正只能适用于人类，但是慈爱就像喷涌的泉流一样，有时甚至会惠及没有理性的动物。毫无疑问，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会把年老体衰的马和狗养在家里，在它们老的时候继续照料它们，而不只是训练马驹和狗崽。 雅典人建造帕特农神庙时，把那些最辛劳的骡子放走，让它们自由吃草。据说这些骡子中有一匹自己跑到正在拉车上卫城的队伍前面，好像是在鼓励同伴们加油干。为此，雅典人投票决定，用公款养这匹骡子直到它死。齐蒙那匹获得过三次奥运会赛马冠军的马就埋在他的坟旁。许多人为自己喂养的狗建坟，老桑提帕斯就是其中的一个。当雅典人逃离雅典时，他的狗跟着他的战舰游泳到萨拉米斯。他把狗埋在悬崖上，直到今天人们还把那个地方叫作“狗坟”。 我们不应该像对待旧鞋或者残羹剩饭那样对待活着的动物，在它们年老无用时将其抛弃。即使只是为了学习和弘扬友爱精神，我们也应该习惯于仁慈地对待动物。我绝不会因为年齿的缘故卖掉我的老牛，更不会为几个小钱卖掉一个可怜的老人，把他逐出家门，不仅让他远离自己长时间居住的地方，还让他从此改变自己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方式。更何况，他无论是对买主还是对卖家而言同样毫无用处。然而，加图却把他任执政官时打仗用的一匹坐骑留在了西班牙，并以此为荣，因为他替国库省了一笔运费。到底他的行为反映的是一种宽广还是狭隘的胸襟，请各位读者自己去解读。 VI 他在各个方面都具有极强的自制力，实在令人钦佩。他领兵打仗时，每月为自己及其仆人领取的口粮不超过三蒲式耳小麦，喂养驮兽的大麦少于一个半蒲式耳。他任撒丁岛总督时的简朴作风与他的前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的前任习惯于用公款支付他们的帐篷、卧具和服装开销，他们人数众多的仆人和朋友的生活和娱乐花销还会让国家所费不赀。这些公共花销他一概没有，他出访市镇的时候没有车从，只有一个普通的市镇官员为他携带衣服和一只奠酒用的杯子。 尽管他对下属非常平易近人，却在事关公平正义的事情上要求严苛，决不迁就，不折不扣地执行国家的法令。罗马政府从未像在他当政时那样既可怕又温和。 VII 他说话的风格似乎也带有同样的特质。他的语气既谦恭有礼又铿锵有力，既令人愉悦又咄咄逼人，既风趣又严肃，既简约又慷慨激昂，就像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表面上给人的印象是简单、健谈、呆板，内心深处却充满真诚，情感丰富，催人泪下，扣人心弦。因此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加图的演讲风格像吕西亚斯。不过，还是让我们把这交给那些比我更熟悉拉丁演讲风格的人去下结论吧。我们只是记下他所说的一些令人难忘的话语，因为，我们认为语言而非外表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个性。 VIII一次，为了劝罗马人不要火急火燎地把馈赠的粮食分光，他用这句话作为演讲的开场白：“公民们，要对肚子发表演说可不容易，因为它没有耳朵。”在批评罗马人的奢华习惯时，他说，如果在一个城市里一条鱼卖得比一头牛还贵，这座城市是很难保住的。他还有个说法，罗马人就像绵羊，单个谁也不服谁，聚在一起时就会跟着领头羊走，“因此，”他说道，“当你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让那些平时说话你们根本不会听的人牵着鼻子走。”在谈到女人的能力时，他说：“通常是男人统治女人，我们统治人类，女人却统治我们。”不过这句话事实上是从帖米斯多克利那里借来的，帖米斯多克利的儿子利用他的母亲来向他提各种各样的要求，他说：“老婆，雅典人统治希腊人，我统治雅典人，你统治我，你儿子统治你。所以你得让他悠着点，因为尽管他还是个孩子，能干的事却比全希腊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他还说，罗马人不仅决定着染料的价格，还决定着人们的生活习惯，他说道：“染匠只染那些他认为最让人喜欢的颜色，年轻人也一样，他们会去学习和追求你们所喜欢的东西。”他还劝勉罗马人，如果他们的国家因为勇敢和节制而变得强大，千万要保持本色，不要堕落。但如果是因放纵和邪恶而强大，他们一定要修德，改邪归正。因为那样他们才会真正强大。他把那些恋栈权位的人比喻为不认路的瞎子，没有扈从引领就不知道怎么走路。他又批评那些一再选择相同官员的国民道：“你们要么以为政府无足轻重，要么就是认为这个国家无人。”在谈到一个生活堕落的政敌时，他说道：“那家伙的母亲居然祈祷自己可以先他而去，这对他来说可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他指着一个把父亲留给他的位于海边的地卖掉的人，佯装惊讶，说他比大海还厉害。大海很难冲走那块地，他却轻而易举地用酒把它冲掉了。 元老院摆出豪华阵容接待欧美尼斯国王访问罗马，罗马的头面人物争相接近他，加图却对此人充满疑虑。他边上有人说道，欧美尼斯是个很友善的君主，非常喜欢罗马人，加图回答道：“也许，但是国王和禽兽一样，本质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在加图眼里，没有一个国王可以和艾帕美农达、伯里克利、帖米斯多克利、马纽斯·库琉斯或者绰号巴卡斯的哈密尔卡相提并论。他常说，他的敌人嫉妒他，因为他必须每天天亮前就起床，把私事放在一边，先忙国家的公务。他还说，他宁可做好事得不到奖励，也不愿做错事不受惩罚。他可以宽恕所有犯错误的人，就是不能原谅自己犯错。 IX 罗马人派了三个使节到比图尼亚，三个人中一个痛风，一个做过开颅手术，另一个比白痴好不了多少。加图大笑，说罗马派出的使团没腿、没头还缺心。斯基皮奥因波吕比奥的缘故请求加图帮忙解决阿凯亚流亡者是否回国的问题，当时元老院正就在这一问题进行辩论，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加图站起来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就这样一整天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只是拍脑袋决定这些希腊老骨头应该埋在这里还是埋在阿凯亚？”元老院投票赞成他们回国，但是几天以后波吕比奥的朋友们又向元老院提出要求，说那些流亡人士原先在阿凯亚担任的职位应该得到恢复。为此，他们征求加图的意见，加图笑了笑回答道，波吕比奥在学奥德修，已经逃离独眼巨人的洞穴，又想回去取忘在那里的帽子和腰带。 他曾经说过，聪明人从蠢货那里学到的东西比蠢货从聪明人那里学到的多。聪明人会避免重犯蠢人的错误，但蠢人却不懂得向聪明人学习。他又说，他喜欢脸颊红润的年轻人，不喜欢脸色苍白的人。他也不喜欢那种行军爱动手、打仗爱动脚或者打呼噜比喊杀声还响的士兵。他嘲弄一个胖子道：“像他这样一个从喉咙到下身全是肚子的人对国家有什么用？”有一个喜欢享乐的人想结识他，他表示了歉意，说自己不能和一个味觉比脑子还灵敏的人生活在一起。他还说过，爱人的灵魂活在被爱者的身体里。他一生中最后悔三件事，第一件是他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一个女人；第二件是可以走陆路时却选择了走海路；第三件是他竟然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他对一个正在做坏事的老人说：“朋友，年纪大本来就很不好，可别再给自己增加污点啊。”有个被怀疑为投毒者的保民官极力想促使一项法案获得通过，加图咆哮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什么更好，是喝了你调的酒，还是通过你提交的法案。”有一次他受到一个道德败坏者的辱骂，他回答道：“你和我不是在公平地争论，因为你难听的话听得入耳说得出口，可我却说不出口也听不惯。”从上述格言中可以看出他的表达方式。 X 加图和他的挚友瓦勒里·弗拉库斯当选执政官②，经过抽签，加图分到了被罗马人称之为近西班牙的行省。他对这里的部落恩威并济，让他们归顺罗马。这时，有一支蛮族大军袭击了他，他面临被屈辱地逐出行省的危险。因此，他向邻近的凯尔特伊比里亚人求援。凯尔特伊比里亚人要求支付二百塔兰盾的费用，所有人都认为，让罗马人承诺为蛮族人的援助付费是不可容忍的。但是加图说，这样做既不丢人，也没有实际损失。因为，如果蛮族人打了胜仗，费用将由敌人而不是罗马人自己来出；如果他们被打败了，就没有人来领赏，也没有人付费了。他大获全胜，此后一帆风顺。波吕比奥说，他一声令下，沿拜提斯河一侧的城墙在一日之内被夷为平地，尽管城墙里住着众多勇敢好战的武士。加图自己说，被他征服的城市的数量比他呆在西班牙的日子还要多。这绝非吹嘘，如果统计准确，这个数字达四百之多。 尽管士兵们已经从战场上获益颇丰，他还是分给大家每人一磅的银子，他说，让许多人带着银子回家胜过让一小部分人带着金子走。据他自己说，除了吃的和喝的，对于战利品他丝毫未取。他说道：“我不想指责那些想靠战利品牟利的人，但是我更喜欢和最棒的人比勇敢，而不想和最富的人斗富，或者和最贪婪的人比谁对钱的胃口大。”他不仅自己手脚干净，还要求身边所有的人都这样。他带来五个仆人，有一个叫帕库斯的仆人从俘虏中买了三个男孩。加图知道后，这人不敢来见他，自己上吊了。加图把男孩卖掉，所得款项充公。 XI 伟大的斯基皮奥是加图的政敌，看到加图诸事顺遂，就想给他设置障碍，把西班牙从加图手中夺走。他成功地被指定为加图的继任者，于是火速赶往任所，结束加图的任期。加图率五大队步兵和五百名骑兵护送自己回国，途中，他征服了拉克塔尼亚人，在他们中间找到六百名罗马逃兵，把他们全部砍了头。斯基皮奥对这件事很生气，加图自嘲道：“如果罗马最高贵的人在勇敢方面不输给出身卑微的人，像我这样的罗马平民也能够在这方面和最高贵的人一争高低，那罗马一定会变得更伟大。”元老院投票决定维持加图原有的政策不变，结果斯基皮奥的政府毫无作为，不仅没有贬损到加图，自己反受其辱。 加图举行完凯旋式后，并没有像许多人那样让自己松懈下来。那些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奋斗，并不是因为他们勇敢。因此，当他们获得最高荣誉，如当选执政官和举行凯旋式后，就在安逸中度过余生，彻底淡出公众视线。但是他就像那些初入政坛、渴望在新的岗位上建功立业的人那样，绷紧了弦，时刻整装待发。他依然公开地向朋友和同胞们提供服务，又是帮忙打官司，又是服兵役。 XII 他作为副官陪同提贝里·森普罗尼前往色雷斯和多瑙河流域，又以护军身份随马纽斯·阿基略前往希腊，与安条克大王作战。安条克是继汉尼拔之后给罗马带来最大震撼的人，他独力夺回了几乎所有塞留科·尼卡托原先拥有的亚洲领土，又征服了许多好战的野蛮民族，现在迫不及待地想与罗马人一决雌雄，仿佛只有罗马人才配与他一战。他以解放希腊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率军进入希腊。希腊人其实并不需要解放，他们刚刚脱离马其顿国王菲利普的桎梏，蒙受罗马人的恩惠获得独立，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依照自己的法律管理国家。全希腊人心骚动，政客们贪图国王的贿赂而蛊惑民心。因此，马纽斯向各城邦派出使节，提图斯·弗拉米尼努斯平息了大部分反叛的图谋，未遇到任何麻烦，这些在他的传记中有记载。加图使科林斯、帕特莱和埃吉翁三城归顺罗马，并在雅典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还有一篇据说是他用希腊语发表的演说存世。在演说中他对古代雅典人的尚武精神表示赞赏，并强调他非常高兴能够亲眼看到雄伟壮丽的雅典城。但这是杜撰的，尽管他自己会说希腊语，他还是通过翻译向雅典人发表讲话。他希望保持自己国家的传统，嘲笑那些只崇尚希腊文化的人。他揶揄波斯都米·阿尔比努斯用希腊语写作历史，还请求大家谅解。他说，如果这样做是为了遵守近邻同盟的法律，他确实是情有可原。他说雅典人欣赏他的语速和说话时的激情，他说话很简洁，翻译起来却很冗长。总之，他认为希腊人说话用嘴，罗马人说话用心。 XIII安条克占领温泉关③隘道，在天堑处构筑工事，扎下营盘，认为这样已经足以将战争挡在外面。的确，罗马人想强行通过似乎毫无希望，但是加图想起了波斯人先前曾经迂回绕过这地方，于是带着一部分军队在夜里悄悄出发。他们的向导是个俘虏，在翻越山岭时迷了路，带着大家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乱窜，让士兵们惊恐万状。加图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自己带着一个叫卢奇·曼留斯的攀爬高手出去探路。他们历尽艰险，在漆黑的夜里穿行于野橄榄树之间，爬上陡峭的巉岩，四下里除峭壁悬崖外别无路径。最后他们撞上一条小路，认为这就是通往敌营的路。他们在卡利德罗蒙山的峰顶显眼处做上记号，回去把军队带来，在那条小路停下。但是再往前走时，就来到了一处断崖，他们又一次陷入困境和恐惧，完全不知道自己离敌人已经很近。这时，天刚破晓，似乎有声音传来，很快，希腊人的战壕和岩石脚下的哨兵就映入眼帘。加图止住部队，只命忠诚勤勉的菲尔曼人跟随。当大家聚拢过来后，他对他们说：“我想抓个舌头，以便了解谁在守卫隘口，他们的人数，纪律、秩序以及准备如何。但是这需要又快又狠，就像猛狮扑食一样。”他话音未落，菲尔曼人已经飞奔下山，出其不意直扑守卫，吓得他们一哄而散。他们抓了一个敌兵，把他带到加图面前，加图很快知道其余的军队都和国王一起守在温泉关隘口，只有六百名埃托利亚精锐在岩石顶上守卫。加图觉得他们势单力孤且守备松弛，不足为虑。他挥舞手中剑，罗马军队号声大作，杀声震天，直扑敌人。敌人猛然看见罗马人从悬崖上飞降而下，慌忙逃回主力部队所在地，把那里的秩序也打乱了。 XIV在下面的马纽斯把军队排成最密集的队形向隘口发起攻击。安条克的嘴被一块飞来的石头击中，牙齿都被打掉了。他疼痛难忍，只好拍马逃走，他的军队也抵挡不住罗马人的冲击。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一边是深深的沼泽，一边是张开大嘴准备吞噬跌落者的悬崖。尽管无路可逃，败兵们还是在狭窄的通道里挤在一起，为了躲避敌人刀剑而自相践踏。 很显然，加图夸奖起自己来从不吝惜溢美之词，不避讳吹嘘自己的战绩。他似乎认为伟大的成就需要以这种夸张的手法来宣传，对这些特殊的战功甚是得意。他说，那天看见他追杀敌人的人都认为，加图欠国家的不如国家欠加图的多。他甚至说，马纽斯刚从激战中下来，浑身被汗水浸透，就紧紧地抱住他，过了许久才高兴地大叫起来，说无论是他还是全体罗马人对加图当天的贡献都无以为报。 战斗结束后，加图被派往罗马，亲自把胜利的消息带回去。他搭上顺风船抵达布林迪西，用一天的时间从那里到达塔林顿，又走了四天时间，算上登陆的那一天，在第五天抵达罗马。他第一个把胜利的消息带回来，罗马变成了欢乐和喜庆的海洋，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可以征服全世界。 XV 这些差不多就是加图所有突出的军事成就了。在民事方面，他认为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指控并将罪犯绳之以法。他亲自控告了许多人，也协助别人控告，甚至怂恿别人控告，比如佩提略控告斯基皮奥案件。他没能毁掉斯基皮奥，因为斯基皮奥出身高贵，心灵高尚，诽谤伤害不了他。加图最后放弃了纠缠，却参与指控斯基皮奥的兄弟卢奇。他成功地让卢奇被判处一大笔罚金，卢奇破产，差一点被投进监狱。后来卢奇在保民官们的干预下，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得以逃脱牢狱之灾。 据说有一次加图在市场上碰到一个年轻人，此人刚刚羞辱了他父亲的仇人。加图握着他的手说，这才是我们应该献给死去双亲的祭品，既不是羔羊，也不是山羊，而是他们仇人的眼泪和罪行判决书。然而他也并非刀枪不入，如果让政敌抓住任何把柄，他就有受到法律制裁的危险。据说他至少逃过五十次刑事诉讼，最后一次当被告是在他八十六岁时，大概是在这一次他喊出了那句脍炙人口的名言，让老一辈的人在后辈面前为自己辩护，叫人情何以堪！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最后一场官司，四年后，在九十岁时，他起诉了塞维略·加尔巴。因此，我们可以说，就像涅斯多一样，他的一生跨越了三代人。如前所述，他与伟大的斯基皮奥在国家事务上有过很多争斗，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小斯基皮奥的时代。他是伟大的斯基皮奥的继孙子、柏修斯和马其顿征服者埃米略·保卢斯的儿子。 XVI 卸任执政官之后十年，加图谋求监察官之职，这是罗马人可以获得的最高荣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人政治生涯的巅峰。除其他权力外，监察官还有权调查每个人的私生活。罗马人认为没有人可以不受监督，率性而为，不管是结婚生子还是饮酒作乐皆如此。他们认为人的性格更容易见于私生活而不是公开表现。因此，他们选出两个人，一个来自贵族，一个来自平民，负责观察、矫正人们的行为举止，惩罚那些生活过于放荡或者逾越国家正常行为准则的人。这种人就叫监察官。他们有权剥夺骑士的马匹，或者把生活放浪不羁的人逐出元老院。他们的职责还包括评估每一个人的财产，将每一个人的出身和社会等级登记在册。此外还有其他许多特权。 所以加图的提名遭到了元老院几乎所有显贵们的反对。贵族们受嫉妒的驱使，认为如果让一个社会地位平平的人升入最高等级，获得最高权力，将会玷污他们的高贵地位。其他人则非常清楚他们自己所做的坏事，以及种种违反法律和公序良俗的行为，惧怕加图的威严，认为一旦此人获得如此巨大的权力，一定会铁面无私，不留情面。因此他们互相协商，推出七名候选人与他竞争。这些人对民众百般讨好许诺，仿佛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放任自流的政府。加图则反其道而行之，不说软话，在竞选中公开声称将惩罚那些干坏事的人。他说罗马需要一次彻底的净化，他向民众发出呼吁，如果他们明智的话，就不要选举那些只会隔靴搔痒的庸医，而应选择那些最生猛的医生来为他们治病。他说他算一个，瓦勒里·弗拉库斯来自贵族，算是另一个。他们一起，一定能够革除旧弊，把骄奢淫逸之风像杀死九头蛇一样斩草除根。他还说，其他竞争者动机不纯，因为他们害怕那些会公正行使职权的人。 罗马人确实不辜负如此伟大的人物，他们并没有被加图严厉和冷酷的外表所吓倒，拒绝了那些漫天许诺、百般讨好他们的人，选择了加图和弗拉库斯。他们接受他的建议，并不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候选人，而是把他当作一个已经上任、正在发号施令的人。 XVII加图提名他的朋友和同僚卢奇·瓦勒里·弗拉库斯为首席元老，在被他驱逐出元老院的人中，卢奇·昆提七年前曾担任过执政官，是那个打败了菲利普国王的提图斯·弗拉米尼努斯的兄弟，这层关系比担任执政官还重要。加图驱逐他的理由是这样的。卢奇有个从年轻时就在一起的伴侣，他走马上任时把此人带在身边，像对待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和亲戚那样，给了这个人很多权力和面子。卢奇担任行省总督时，有一次在酒会上，这个少年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身边，说着肉麻的话，在他酒酣耳热之时对他说自己很爱他：“在罗马有一场角斗士表演，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尽管我很想看杀人的场面，但还是尽快赶到你的身边。”卢奇一听，用同样的口气回答道：“不要为此难过，我可以补偿你。”他命令把一个死刑犯带上宴会厅，并找来刽子手和斧子，问这少年是否希望看到此人被处决。少年回答说是，卢奇命令刽子手将罪犯斩首。 许多史学家都提到过这件事。西塞罗在他的《论老年》中通过加图之口讲述了这段故事。但是李维说，被杀的是一个高卢籍逃兵，卢奇不是命令刽子手杀人，而是亲自动手。加图在自己的演讲中也是这么说的。卢奇被加图逐出元老院一事令其兄弟十分不满，他向公民大会提出上诉，要求加图解释这样做的理由。加图把宴会上发生的事告诉民众，卢奇矢口否认。加图问他敢不敢来一场正式调查，他退缩了。因此，他被认为罪有应得。但是后来有一次在剧场看演出，当他走过专为担任过执政官的人预留的地方、找到一个很偏的位置坐下时，民众的同情心一下子被激发了起来。大家高声要求他坐回到从前的位置，以这种方式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尽量做些补救。 加图还把一个很有希望出任下一届执政官的人逐出元老院，此人名叫马尼略，被驱逐的原因是在大白天当着女儿的面吻了自己的妻子。他说他除了打响雷的时候从来没有抱过他的妻子，他还自嘲道，天神打雷就是他幸福的时刻。 XVIII他对斯基皮奥的兄弟卢奇的做法引起了人们的反感。卢奇获得过凯旋式的荣誉，加图剥夺了他的马，据认为这样做是故意想侮辱已故的斯基皮奥·阿非利加努斯。他的限奢令犯了众怒。当时绝大多数年轻人已经腐化堕落，要想公开直接地剥夺他们的奢侈享受几乎不可能，因此，他采取一种间接迂回的办法。他把价值超过一千五百德拉克马的衣服、马车、女性装饰品和家具按原价值十倍估值，这样就可以对这些奢侈品课以更高的税赋。他又下令对此类奢侈品征收千分之三的税，目的是让那些承担了高额奢侈品税的人看到，生活节俭就可以少交税，从而摒弃他们奢侈的生活方式。他这样做的结果是，不仅那些因拥有奢侈品而被课税的人痛恨他，就连那些因害怕被课税而不得不放弃奢侈品的人也讨厌他。民众认为，不让炫富等同于剥夺他们的财富。因为，富有不是体现在必需品多，而是多余的东西丰富。都认为那些拥有多余物品的人比富有必需和有用之物的人更幸福，这种现象激起了哲学家阿里斯顿的好奇心。有个朋友向帖萨利富翁斯各帕索要一件没有多大用处的东西，说他要的并不是什么必须或者有用的东西。斯各帕回答道：“事实上，正是这些没用和多余的东西构成了我的财富和幸福。”因此，对致富的渴望并非源自我们内在的天然激情，而是受到外界庸俗观念影响所致。 XIX 加图对反对的声音置若罔闻，严厉的程度有增无减。他把那些私自将公共水源接入自家庭院和花园的水管切断，拆毁那些伸到公共通道上的建筑物。他把公共建筑的造价压到最低，把税收的承包价抬到最高，因此招来更多的嫉恨。提图斯·弗拉米尼努斯的党羽以有损国家利益为由，在元老院撤销了他所订立的所有修缮和建造神庙以及公共建筑的交易与合同。他们鼓动最大胆的保民官控告他，对他课以两塔兰盾罚金。他们还强烈反对他用公款在大广场上紧邻元老院的地方修建大法院，该建筑被以他的名字命名为波奇宫。 然而，民众似乎对他在监察官任内的表现十分满意，他们在健康女神庙里为他立了一座雕像，雕像下的铭文记载的不是他所指挥的战争或者凯旋式，而是这样写的：献给加图监察官，当罗马共和国腐化堕落之际，他申明纪律，严肃法令，挽救了国家。在获得这项荣誉之前，加图曾经嘲笑那些喜欢这类东西的人，说他们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不过是雕塑家的作品，而最好的形象其实深藏在每一个公民的心里。许多普通人都有雕像，而他却没有，如果有人感到疑惑，他就说：“我更希望被人问为什么我没有，而不是为什么我有。”简言之，他认为，除非对国家有益，否则任何一个诚实的公民都不应该接受表扬。 然而他却把最好的赞扬留给自己，他说那些因做了错事而被指责的人常说，不要责怪他们，因为他们不是加图。他又说，那些东施效颦的人被称为左撇子加图。元老院在危急时刻会将目光投向他，视他为舵手，他不在场时，元老院会把最重要的事务暂时搁置一旁。这些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印证。他生活严谨，雄辩滔滔，年高德劭，在罗马享有崇高的威望。 XX 他还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也是一个理财高手。他不认为赚钱是件可有可无的事，相反，他对此相当重视。因此我想就他在私生活方面的成就多说几句。他娶了一个身份高贵但并不富有的妻子，认为富有和高贵同样令人自豪，但是那些出身高贵的人会更耻于做卑鄙的事，因此会更加支持自己的丈夫走正道。他说男人打老婆或者孩子就是在对最神圣的东西施暴，一个好丈夫比一个好的元老更值得称赞。他对苏格拉底赞赏有加，因为他和他的泼妇妻子以及智障孩子相安无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的儿子出生后，只要是手头没有公务，他就会在他的妻子身边，看着她给孩子洗澡穿衣服。他的妻子亲自为孩子哺乳，她甚至还为仆人的孩子哺乳，以此来培养孩子们之间的感情。当孩子长到可以识文断字的年龄，加图亲自教他读书。他家有一个名叫奇洛的仆人，语文不错，教孩子其他功课。他说让孩子因为课业不好而受到一个奴隶的责骂或者揪耳朵是不好的。学习是件大事，不能把这样的责任推给一个仆人。因此，他自己教儿子语法、法律和体育。他不仅亲自教他掷标枪，披挂肉搏和骑马，还教他拳击，忍受酷热和寒冷，以及游过最湍急的河流。 他说他还亲手用大字书写历史，这样他的儿子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他们的同胞和祖先的业绩。他总是避免在孩子面前使用粗言秽语，就像当着维斯塔贞女的面一样。他从不和儿子一同沐浴，这好像也是罗马人的习俗。罗马女婿常常避免和丈人一起洗澡，因为不喜欢彼此坦身面对。后来，他们从希腊人那里学会了裸浴的习惯，甚至反过来教希腊人当着女人的面一丝不挂。 加图一心锻造儿子的品行，就像在雕刻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他的儿子也刻苦认真，无可挑剔。但是他的体质实在太弱，不能过分劳累，因此加图也没有坚持让他过和自己一样清苦的生活。然而，尽管此子身体不结实，在战场上却表现勇猛。他参加了埃米略·保卢斯指挥的对柏修斯的战争，表现突出。在战斗中，他的剑被打掉了，也可能是出手汗滑落了，他对此耿耿于怀，回头找来一些朋友，带着他们向敌人发起进攻。经过长时间苦战，终于把敌人赶走，在敌人和朋友的死尸堆里从众多的武器中找回自己的剑。他的将军保卢斯对他称赞有加，加图在给儿子的一封信中盛赞他在找回自己佩剑时的勇气和急切心情。后来，他和埃米略·保卢斯的女儿、斯基皮奥的姐妹特提娅结婚，他能够被这个高贵的家族所接受，除了他父亲的因素外，他自身的条件也不差。至此，加图对儿子教育的关心终于开花结果。 XXI 他买了许多战俘做奴隶，但是他主要挑选那些年纪轻的，他认为这些人就像狗崽和马驹一样易于调教。这些奴隶除非受加图或他妻子的差遣，从不到别人家里。当被问及加图在干什么时，他们总是说不知道。仆人在家时，要么干活要么睡觉。加图最喜欢那些能睡的人，认为他们比那些不爱睡觉的人听话，小睡一觉也更有精神做事。他认为奴隶之所以懒惰和行为不端，主要原因是贪图肉体享受，因此他规定奴隶必须付一笔钱才能找自家的女奴做配偶，但是绝不允许接触别人家的女奴。 起初，当他还是个穷士兵的时候，吃饭从不挑食，认为不值得为了肚皮去和仆人吵架。后来随着财富的增加，当他宴请朋友或同僚时，只要吃完饭，他就会提着皮鞭去抽打那些做饭或者待客不用心的仆人。他对仆人之间和睦相处心存疑虑，经常挑起他们之间的纷争。那些犯了死罪的仆人会受到其他仆人的审判，如果被判有罪，就会受到惩罚。 他终究是个爱财的人，认为种地更像是一种娱乐而不是图利的行当。因此，他决定把钱投资到稳赚不赔的行业里，他购买池塘、温泉、盛产漂白土的地段、有利可图的农地、牧场和林地。这些投资为他赚取大笔利润，他常说，自己不靠天吃饭，连朱庇特都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还放高利贷给搞海上贸易的人，高利贷被认为是最可憎的行当，因此，他是这么做的：他要求那些向他借钱的人要有许多合伙人，当他们的人数以及船只达到五十的时候，他就通过他的解放奴昆提奥占有一股。昆提奥跟船出海，参与所有交易，这样他的利益就有了保障，风险小，获益大。他还借钱给他的奴隶，他的奴隶又用这些钱来买其他年轻奴隶，他们把这些奴隶调教好，一年后再卖掉。加图自己也会留下一些，出价和别人一样。为了让他的儿子有样学样，他经常告诉儿子，坐吃山空非大丈夫所为，而是小寡妇的做派。加图甚至舔着脸说，他太伟大了，简直是神一样的人物，因为他身后留下的财产比他继承来的还要多，贪婪的嘴脸表露无遗。 XXII他已进入垂暮之年，恰逢柏拉图派学者卡尼亚德和斯多葛派学者狄奥根尼作为雅典的代表来到罗马，请求豁免雅典人被判处的五百塔兰盾罚金。在一场以欧罗帕人为原告、西库昂人为审判员的诉讼中，作为被告的雅典人被缺席判决。所有最好学的年轻人立即涌向这些哲学家的身旁，时时聆听教诲。卡尼亚德的演说格调优雅，学问无与伦比，所受的尊崇名副其实。他聚集了大批热心的听众，他的声音就像一袭清风吹过罗马。很快，大家都在传说，有位雄辩滔滔的希腊奇人让罗马的年轻人如痴如醉，纷纷放弃娱乐和休闲活动，疯狂地研习哲学。罗马人普遍对此感到高兴，他们欣慰地看到自己的青年人如此热衷希腊文化，喜欢亲近有学问的人。 加图看到这股哲学风潮袭过罗马，从一开始就表示反感，担心受其影响，年轻人从此会爱打嘴仗而不爱打仗。两位哲学家在罗马声望日隆，盖约·阿基略是个很有名望的人，竟自告奋勇为他们在元老院的首次听证会上充当翻译。加图决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所有的哲学家请出罗马。他走进元老院，指责行政长官办事拖沓，让雅典代表们滞留这么长时间，以他们的口才想让民众答应他们的请求完全轻而易举。因此，必须对他们的请求事项尽快做出决定，好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学校去教育希腊孩子，让罗马的青年像从前那样服从自己的法律和长官。 XXIII有人说，他这样做是出于对卡尼亚德的愤怒，这不是事实。他完全鄙视哲学，出于某种民族自尊心，他也藐视希腊文化和教育。例如，他说过，苏格拉底是个既絮叨又具有煽动性的家伙，想对自己的国家实行独裁，破坏雅典的古老传统，诱导公民挑战法律。他又调侃伊索克拉特学派，说他的弟子跟他到老都毕不了业，看来所学知识只能带到地府，去米诺斯的法庭上打官司用了。为了吓阻他的儿子学习希腊文化，他以一种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预言式的口吻说道，罗马一旦受到希腊文化的侵蚀，国家将会毁灭。时间已经宣告了他的这一预言的破产，事实上，罗马在研究希腊文化的浪潮中走向繁荣的顶峰。 他不仅不喜欢希腊哲学家，还痛恨他们的医生。他好像听说，当波斯国王带着重金来请希波克拉特时，这位希腊名医说他绝不会去为一个与希腊为敌的蛮族人治病。他知道，希波克拉特的话已经成了医生们的入行誓言，因而命他的儿子离他们远一点。他还专门写了一本小册子，里面是为生病的家人开的药方。他从不使用禁食疗法，只是让他们吃些蔬菜、鸭肉、鸽子和野兔肉。这些食物易消化，适合病人食用，只是吃了爱做梦。他说用这种方法，他不仅让自己，也让身边的人永葆健康。 XXIV不过，他也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双双失去了妻子和儿子。他自己身强体壮，撑的时间长一些。所以，在他老的时候，就更喜欢亲近女人，并且在他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龄时娶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为妻。事情是这样的。他鳏居以后，为儿子娶了埃米略·保卢斯的女儿、斯基皮奥的姐妹为妻。他独居时，有个年轻的姑娘偷偷地来和他幽会。他家房子不大，又住着个儿媳妇，这种事很快就被发现了。那年轻女子有一次进屋的时候胆子大了点，被儿子看见了。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好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老头子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受待见，便既不找茬，也不说话，像往常一样和几个老伙伴去了广场。他高声叫住自己手下一个叫萨洛纽斯的职员，问他的女儿是否已经婚配。萨洛纽斯说没有，嫁女儿之前一定先征求他的意见。加图道：“那我帮你找了一个不错的女婿，就是不知道你对他的年龄是否满意。这人在其他方面挑不出毛病，就是太老了点。”萨洛纽斯请他为女儿挑个夫婿，说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仆人，需要他的关心与呵护。加图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接告诉他自己想娶他的女儿。可以想象，这话一开始让那人大吃一惊，觉得加图早已过了结婚的年龄，而且当过执政官，举行过凯旋式，自己也高攀不起。他发现加图确实是认真的，当即欣然同意。他们一起来到大广场，把这件事就给办了。 婚礼临近的时候，加图的儿子带着一帮朋友一起去找父亲，问他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他要为自己找个后妈。加图大叫道：“这是哪里话，我的儿。我对你无可挑剔，就是想生很多的孩子，为共和国留下更多像你这样的好公民。”据说雅典僭主佩西斯德拉托在娶阿戈斯女子提莫娜萨做第二任妻子时，也对他成年的儿子们说了同样的话。伊奥鹏和帖萨洛据说就是这第二任妻子所生。 加图与第二任妻子育有一子，他让此子姓母姓萨洛纽斯。他的长子在司法官任内死去，加图经常在他的书中提起这个儿子，说他是个好人。据说加图像哲学家那样很有节制地承受着丧子之痛，依然勤于国事。他并没有像卢奇·卢库卢斯和梅特卢斯·皮尤那样因为老迈而倦怠，把公务当成一种负担而退避三舍。也不像斯基皮奥·阿非利加努斯那样，因功高被人嫉妒，离群索居，投闲置散。有人对狄奥努修说，对他而言，最体面的归宿就是死在君主的宝座上。加图认为政治是自己安度晚年的最佳去处，当然，在闲暇时，他也会时不时地忘情于农耕和笔耕之中。 XXV 他编写了各种门类的书籍和历史。年轻时他喜欢农艺并以此牟利。他常说他只有两种收入来源：农业和节俭。到了晚年，农业就成了他娱乐和研究的对象。他写了一本有关农活的书，书中甚至提到如何制作糕点和保存水果。他对什么东西都想了解，总想标新立异。在他的农舍里，晚餐很丰盛。他每天邀请朋友和邻居们到家里来，与他们共度快乐时光。和他在一起不仅对同龄人来说是令人愉快的，甚至对年轻一些的人而言也是如此。因为他有着丰富的阅历，在他漫漫的人生长河中耳闻目睹了许多值得一听的趣闻轶事。他把餐桌当作交友的最佳场所，大家经常在餐桌上夸奖勇敢高尚的公民，很少谈及卑鄙龌龊之人，因为加图不愿意别人在他的餐桌上提及这些人，不管是褒扬还是贬抑。 XXVI有人会说他的最后一项政治活动是消灭迦太基。的确，小斯基皮奥是给了迦太基最后一击的人，但加图却是为这场战争出谋划策的主脑。情况是这样的。加图被派往迦太基和努米底亚国王马西尼萨那里了解双方爆发战争的原因。马西尼萨似乎从一开始就是罗马人的朋友，而迦太基自从被斯基皮奥征服后，丧失了大片国土，被迫缴纳高额贡赋，势力大损，做了罗马的同盟国。加图发现，迦太基并不像罗马人认为的那样一蹶不振，而是人丁兴旺，财富横流，军备充足，士气高涨。加图认为调和迦太基人与马西尼萨的纷争绝非当务之急，如果罗马人不马上找办法遏止他们不共戴天的宿敌快速增长的势力，他们自己就会陷入危险之中。因此，他火速赶回罗马，让元老院明白，从前他们给予迦太基人的打击并没有削弱他们的力量，只是让他们不再鲁莽和愚蠢地行事。他们没有变得软弱，而是对战争更有经验，他们与努米底亚人的冲突不过是在练兵，为与罗马人重开战端做准备。他们订立和约与联盟不过是一种缓兵之计，只等一个更好的时机重新开战。 XXVII据说他还抖了一下他的外套，故意让几个非洲产的无花果掉在元老院的地上。正当大家称赞无花果个大肉美时，他立即补充道，产无花果的地方距离罗马只有三天的航程。此后，每次发言完毕，他都会加上这样一句：“还有，我认为必须彻底摧毁迦太基。”但是普布留斯·斯基皮奥·纳西卡总是唱反调，他说：“我认为必须保留迦太基。”他看到自己的同胞正在变得奢侈与傲慢，民众由于国运昌盛变得难以控制，不服元老院的管束，牵着整个国家的鼻子走。因此，他希望对迦太基的恐惧能让民众的飞扬跋扈有所收敛。他认为迦太基的势力太弱，不是罗马的对手，但是又不容小觑。另一方面，一个曾经势力强大的城邦，由于从前的灾难而变得清醒和睿智，正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超级强国罗马忘乎所以，干出蠢事，这在加图看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因此，他认为在如此多的内忧面前，最明智的做法是先清除所有的外部威胁。 据说加图就这样挑起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迦太基人的战争。但是战争刚开始时他就死了，他预言了结束这场战争的人，当时此人还很年轻，只是个护军，却已经在多次战斗中崭露头角。据说加图听到此人的战绩后用荷马的一句诗来表达心迹： “鹤立鸡群， 智谋超人。” 这个预言很快就被斯基皮奥验证了。 加图只留下第二任妻子所生的一个儿子，如前所述，他名叫加图·萨洛纽斯。加图的长子为他生下一孙，已先他而去。加图·萨洛纽斯死于司法官任内，但是他的儿子马克后来当选执政官，这个马克是哲学家加图的祖父。哲学家加图拥有超凡的勇气和智慧，是他那个时代最卓越的人物。 注释 ①老加图生于公元前243年，卒于公元前149年，罗马执政官，监察官。 ②公元前195年，加图当选执政官。 ③此次温泉关之战发生在公元前191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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