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头条 | 这个国家，为何变得如此“脏”

穆扎法尔讷格尔（Muzaffarnagar）是印度首都新德里以北约128公里的一座城市，以生产粗糖和造纸闻名，市内约有1500家熬制蔗糖的小型制糖厂。然而，该市还有一重功能：回收成吨的美国塑料。

彭博社12月27日刊登报道指出，因为印度2019年几乎禁止了所有塑料废弃物的进口，这些塑料本不会流入穆扎法尔讷格尔。彭博社经调查后表示，进口垃圾首先从美国的城市垃圾公司转向世界各地运送垃圾的中间人，后进入印度北部的工业带。

01

飘洋过海的进口“垃圾”

11月中的一天，从穆扎法尔讷格尔的主干道望去，依稀可见一个约1.8米高的塑料垃圾堆，蚊子在垃圾堆上“成群结队”。部分垃圾上的标签暗示了它们的异国身份：开市客（Costco）的柯克兰牌（Kirkland）杏仁、雀巢的普瑞纳牌（Purina）狗粮容器，还有乔氏超市（Trader Joe’s）芒果的包装纸。其中，最醒目的垃圾当属亚马逊的快递专用信封，它们的使用者为美国和加拿大消费者。近距离观察这些垃圾会发现，一些塑料包装上有类同回收标志的三个箭头，而另外的则写着“回收我”（Recycle Me）等信息。

这些塑料垃圾本应在北美进入回收系统，更不应该出现在印度。彭博社绿色频道追踪调查发现，塑料垃圾从北美进入印度的输送网络涵盖将垃圾运往世界各地的经纪公司，以及美国国内的城市垃圾管理企业。

按照垃圾回收系统的本意，这一系统应致力于减少污染，避免垃圾填埋，让有价值的材料获得第二次生命。但在穆扎法尔讷格尔，一切事与愿违。运往印度的进口废纸与水瓶、食品软包装和快递专用信封等塑料垃圾混杂在一起，纸张回收率远不如预期。有政府环境机构称，印度每年混在纸质货物中的塑料垃圾或达50万吨。据估计，纸张的污染程度高达5%。

对纸张的需求以及港口执法不严加速了印度的垃圾堆积。虽然印度政府允许再生纸中包含2%的污染物含量，但从北美运往印度的再生纸并未在港口受到严格检查，进而无法衡量纸张的污染程度。根据联合国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库（UN Comtrade）的数据，当前，随废纸进入印度的塑料垃圾重量几乎是该国实施塑料废弃物禁令前的两倍。

进口后的一部分废纸和塑料会被运往当地水泥厂焚烧，而另一部分则会被运往造纸厂。穆扎法尔讷格尔的大多数造纸厂会让工人挑选出可以回收利用的塑料（例如水瓶），其余的由无证承包商运走，并被倾倒在城市各处。接下来会有工人对这批塑料进行二次分类，被选中的塑料将继续转售给造纸厂和制糖厂焚烧。整个过程中，燃烧塑料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量与燃烧石油的排放量大致可以划等号。

然而，工厂锅炉与熔炉无法彻底焚烧塑料，这些造纸厂和制糖厂缺乏能够捕获有毒排放物的过滤设备，只能任塑料微粒残余物飘散在穆扎法尔讷格尔的各个角落。仅在10月，印度北方邦污染控制委员会就因焚烧与处理问题对穆扎法尔讷格尔近一半的工厂处以罚款。

02

20万居民被迫呼吸有毒空气

在穆扎法尔讷格尔，这些塑料垃圾经由工厂焚烧后，周围村庄的居民会观察到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在梯田和农作物上。多项研究表明，燃烧塑料会向空气中释放包括二恶英、呋喃、汞在内的大量毒素。根据美国国家环境健康科学研究所的数据，接触燃烧的塑料会破坏神经发育和内分泌，生殖功能。此外，塑料在燃烧时释放的苯并芘和多环芳烃都属于致癌物。

大部分日子里，穆扎法尔讷格尔的空气质量指数都在175以上，而且经常会有限制室外活动的警告。穆扎法尔讷格尔的医疗官员负责人表示，该市周围的哮喘、支气管炎等呼吸系统疾病患者，以及相关的眼部感染者数量在过去几年中上升了30%。

据美国CNN报道，印度德里西北部的巴尔斯瓦垃圾填埋场的垃圾山高达62米，仅次于65米的加齐普尔垃圾填埋场。这些垃圾填埋场附近到处都是腐烂的废物和有毒气体，甲烷排放更是威胁着印度的经济和贸易前景。德里消防局今年已处理14起因高温和甲烷引发的火灾，附近居民深受其害。

据悉，虽然巴尔斯瓦垃圾填埋场附近不适合居住，但约20万印度居民住在周围。他们承担不起搬家的费用，别无选择，只能呼吸有毒的空气，在受污染的水中沐浴。当地的一些男人、女人和儿童则在附近拾荒，在垃圾中寻找可出售的物品。

当地居民纳拉扬·乔杜里指出，1982年的巴尔斯瓦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但12年后，当第一批垃圾开始运抵当地的垃圾填埋场时，一切都变了。后来的几年里，垃圾场几乎和历史悠久的泰姬陵一样高，影响着当地居民的健康。

乔杜里患有慢性哮喘。今年4月份，巴尔斯瓦发生了一场持续多天的大火，乔杜里险些丧命。他说，“两年前，为了摆脱垃圾山的危害，很多居民开始抗议，但市政当局没有与我们合作。他们向我们保证，两年后情况会好转，但现在却没有任何缓解。”

除甲烷排放外，垃圾中危险的毒素渗入地下，污染了附近成千上万居民的供水。当地居民饮用瓶装水，但也将当地的水收集起来使用，许多人说他们别无选择。

垃圾填埋场的地下水样本

当地居民索尼娅·比比的腿上长满了厚厚的红色皮疹，她说，“我们用的水被污染了，但我们不得不把它储存起来，用来清洗器具、洗澡，有时也用来喝。”

87岁的贾瓦拉.普拉萨德住在垃圾填埋场附近一条小巷里，腐烂的垃圾让他的生活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他边说边试图抚平脸上和脖子上的红色伤口，“我们使用的水是淡红色的，沐浴后我的皮肤有灼痛感，但我永远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在印度全国范围内，有3100多个垃圾填埋场。甲烷是仅次于二氧化碳的第二大温室气体，对气候危机的影响尤为严重。根据卫星监测的数据，印度垃圾填埋场产生的甲烷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

根据新德里科学与环境中心(CSE)发布的《2020年印度垃圾填埋场报告》，该垃圾场在2002年的垃圾容量已经超出限制，但政府没有对回收系统进行标准化改造，也没有减少塑料的消费和生产，成吨的垃圾依然不断送达现场。

03

印度到底有多“脏”？

印度三面环海，全国40%的土地为平原，降水集中，气候适宜农作物生长。水路交通便利，农业自给自足，自然资源丰富……依托这些优势，印度早期发展稳定，人与自然和谐共处。

然而，如今的印度已面目全非。

*乌烟瘴气

与多数国家的工业废气污染不同，农村秸秆燃烧是印度空气污染的始作俑者。燃烧产生的有害烟雾被西北季风带至首都新德里及其邻近城市，与城市工业废气混合后形成雾霾。

IQAir发布的最新报告中称，全球前50大污染城市，印度占了35席。新德里连续三年成为世界最脏首都。

严重的空气污染正在剥夺印度人的生命。相关报告显示，1990-2019年，空气污染导致印度死亡率增长115%。仅在2019年，印度就有170万人死于空气污染，占全年死亡总数的18%。

*垃圾围城

印度垃圾以生活垃圾为主，而且来得多、去得少。2019年，印度人口达13.66亿，人口多、密度大。仅在新德里，每天就有超9000吨垃圾被运去垃圾场。

2019年7月25日，印度班加罗尔的一处街头垃圾堆积成山。图|新华社

此外，印度垃圾处理仍以“废渣填埋法”为主，既占用有限土地，还会进一步污染地下水和空气。据悉，印度全国每天有3/4的垃圾未经任何处理就被直接填埋，其中，安德拉邦、哈里亚纳邦、孟加拉邦等地区每天的垃圾处理量还不及总量的10%。

于是，“垃圾山”在印度随处可见。但垃圾围城，威胁着民众生命安全。2018年，一场大雨后新德里“垃圾山”部分倒塌，导致2人死亡。当地政府当即禁止再往垃圾场里运送垃圾，但因没有新的垃圾填埋点，这项禁令成了一纸空文。

垃圾焚烧释放的有毒臭气加剧空气污染，进而引发登革热、肺结核、急性呼吸道感染等疾病。

*“圣水”很不卫生

“印度母亲河”恒河流经29个大城市、70个城镇和数以千计的村庄。

每天都有约37.85亿升未经处理的污水和工业废水排入恒河，如今，恒河已成为世界上污染最为严重的河流之一。

2019年，印度有387个地区被硝酸盐污染，70％的淡水源均被污染。污染源主要是垃圾填埋场、化粪池、泄漏的地下储气罐、过度使用的化肥和农药，以及大量未经处理的生活污水。

除了地表河湖干涸、泥沙淤积严重，印度地下水污染更加触目惊心。

2016年，60%的印度河-恒河流域地下水盐度和砷含量过高，不能饮用、灌溉。世界资源研究所数据显示，目前逾1.3亿印度人居住地区的地下水至少含有1种污染物，逾2000万人居住的地区的地下水含有3种超标污染物。

居民用水越来越难。据印度政府的统计数据，2015年印度首都新德里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口无法获得饮用水，不得不依赖水车供水。在班加罗尔，超500万居民用水不得不依赖井水和运水车。

水资源污染已严重危害到印度人民的身体健康。依据世界卫生组织设定的洁净水标准，印度近70%人口饮用的是被严重污染的湖泊水和地下水。另外，据印度卫生部门统计，在经常在恒河中沐浴的人里，有40%-50%会患上皮肤病和消化道疾病。此外，印度80%的疾病与水导致的传染病有关。

04

这个国家，为何变得如此“脏”？

实际上，印度环境问题积重日久，环境沦为发展的垫脚石。

殖民地时期，英国以东印度公司为依托，由沿海向内地，逐渐侵占印度大量土地和资源。

英国一边从印度西海岸搜刮大批柚木运回国内，一边在印度采取“毁林发展农业”政策，砍伐树木、开垦农田，种植蓝靛、棉花、香料和鸦片，再销往海外。为加强殖民统治，英国还在印度大修铁路，并成立森林局以保证铁路公司的木材供应。

19世纪80年代，铁路公司每年消耗8万-9万吨木材，导致印度恒河和亚穆纳河之间地区森林迅速消失。

到1947年印度宣布独立时，环境问题已十分严峻——长期的大面积森林滥伐导致水源无法涵养，土壤侵蚀加剧，水土流失严重。大量泥沙携带垃圾流入河湖，逐渐淤塞。

更糟糕的是，为尽快赶上西方发达工业国家，独立后的印度推行国家主导工业化，优先发展重工业和基础工业，大批钢铁厂、电站、重型机械厂拔地而起。

1956-1966年，全国钢锭产量由172万吨上升至660万吨；1951-1971年，水泥生产量从270万吨猛增为1430万吨。可过度开采、废气污染等问题也随之而来，印度走上了“发展先行，牺牲环境”的老路。

2020年11月4日，印度新德里笼罩在雾霾中。

1960年代，印度遭遇严重饥荒。为解决粮食问题、维护国家粮食安全，政府实施“绿色革命”，大力支持农业发展。可农业扩张后，化肥农药使用频次增多，进一步加剧环境污染。

1990年代至今，印度工业发展后劲不足，经济支柱转向劳动密集型服务业，可人力资源也渐渐成为环境的负担。到2020年，全国仍有近8.4亿人靠燃烧薪柴、秸秆维持生产生活。如今，每到秋冬秸秆燃烧旺季，印度就被笼罩在雾霾之中。

实际上，印度政府上世纪中期就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采取过一系列措施，如积极关注水污染、野生动物、城市保护等议题，推动相关立法等。

1976 年，“环境保护”和“环境治理”首次被写入印度宪法；1984年，博帕尔工业化学事故后，加强对有害废品、化学品事故的管理；2005年，颁布《有害废弃物燃烧炉指南》，规范有害物质存放和处理……

据不完全统计，1974-1994年，印度最高法院审理的水污染起诉案件中，近70%的判决结果有利于环境保护。2010年，通过《国家绿色法庭法案》，进一步提升环境保护领域司法效率。截至2015年9月30日，国家绿色法庭审理判决已达1130份。

不过，这些努力并不足以抵消其发展过程中积累的“环境债”。

而在人口体量和早期经济发展路径上与印度相似的中国，似乎可以提供一些可供借鉴的经验。

一方面，经济发展是环境保护的重要前提。

“发展中遇到的问题用发展解决”，这是中国经济发展也是环境治理的宝贵经验。21世纪以来，中国经济始终保持稳定发展，这为环境治理提供了足够的资金和技术支撑。

另一方面，全国一盘棋，一点突破，全盘皆赢。

兰州是中国首批重点建设的工业城市之一，也曾名列全球大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行列。2012年以来，通过实施减排、压煤、除尘等一系列的“铁腕治污”措施，兰州成功摘掉“黑帽子”。

“兰州蓝”治理经验成为“范本”，此后，“南京经验”“北京经验”“天津经验”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从而实现了环境治理的“全盘皆赢”。

可以明确的是，不解决上述问题，印度环境治理就无法见效，社会、经济与人的可持续发展更是无从谈起。

▌来源：生态中国网综合瞭望智库、澎湃新闻、九派新闻，图文侵删。

往期推荐:

【热议】这个地方成为全国最绿区域

【发现】贵州习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首现古老生物“淡水海绵”

【世界】亚马孙地区近40年失去10%植被

【风向】生态环境部李高：争取尽早重启中国CCER市场

【看点】COP15中国宣传片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