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可以说是全世界最牛逼的综合类报纸之一,这家报纸对古典音乐的报道和述评也是业内颇有权威性的。每年末,纽时都会盘点一年全球的古典音乐。以下为这家报纸评选出的古典音乐2018最佳。当然,这样的选择肯定是基于美国人的立场的,但这也正好让我们看看美国最新的古典音乐市场和口味。相信看完后很多人会大吃一惊,他们对古典音乐的认知似乎跑到很前面去了。古典音乐究竟应该是恪守传统还是锐意变革,只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2018年度最佳古典音乐人包括:俄裔德籍钢琴家伊戈尔·列维特(Igor Levit)、荷兰指挥家梵志登(Jaap van Zweden)、歌剧《残局》、美国作曲家凯特·索珀(Kate Soper)、华裔大提琴家马友友(Yo-Yo Ma)以及俄罗斯女高音安娜·奈瑞贝科(Anna Netrebko)。 这一年的刚刚开始,荷兰指挥家梵志登执掌纽约爱乐乐团的时代正式开启,92岁匈牙利作曲家乔治·库尔塔格(Gyorgy Kurtag)创作的第一部歌剧得以首演。 最佳惊喜 在思考这一问题时,我们曾依赖于所敬佩的作曲家和演出者来充实这份榜单,但当伟大的艺术家让我们感到惊喜时,就更令人激动了。 荷兰指挥家梵志登(Jaap van Zweden) ▲ 马勒第五交响曲(梵志登/纽约爱乐) 当纽约爱乐乐团选择梵志登作为其音乐总监时,这支著名管弦乐团是努力想得到一位知名艺术大师来强势演绎古典音乐曲目单里的主要作品。而梵志登对当代音乐的承诺似乎并不十分确定。仿佛是对这一问题蔑视的回应,在今年秋季的前三场演出中,梵志登均以委托作品的首演开场。 梵志登与纽约爱乐乐团一起排练“春之祭” 以一位年轻美国人大胆而非传统的作品开始:美国当代年轻作曲家艾希礼·福雷(Ashley Fure)黑暗、奇怪、探索性之作,对管弦乐队而言犹如“细若游丝”,三位独奏乐手和一支围绕空间移动的合唱团。在将近十五分钟的演出时间里,大卫·格芬音乐厅在福雷女士神秘的氛围音乐中,变成了萦绕耳畔的听觉场所,梦幻而危险。接下来的演出中,布鲁克纳杂乱无序《第八交响曲》的开场引作,是华裔美国作曲家陶康瑞(Conrad Tao)的《Everything Must Go》。一部结合了严肃与青春放纵的作品,陶康瑞以这部焦躁不安的作品努力应对着布鲁克纳的《第八交响曲》。荷兰现代主义大师路易斯·安德里森(Louis Andriessen)的《阿伽门农》(Agamemnon)带来了第三场首演,这是一部充满活力、喧闹、有着奇怪诱惑力的二十分钟作品。 俄罗斯女高音安娜·奈瑞贝科 对于这位俄罗斯女高音来说,今年春天在大都会歌剧院首次扮演普契尼《托斯卡》中这一试金石角色简直就是一场赌博。但安娜知道这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刚刚登台亮相起,奈瑞贝科就丝丝入扣地向观众展现了普契尼笔下热情、脆弱、魅力四射的女主角。她用销魂、温柔、狂热的歌声捕捉到了音乐中每一个细微差别以及托斯卡多变的情感。今年秋季她在大都会扮演的威尔第歌剧《阿依达》的片名女主角同样饶有趣味。大都会的总经理彼得·盖尔博应该手中攥着合同寸步不离其左右。 俄罗斯钢琴家丹尼尔·特里福诺夫 人们期待着这位年轻的俄罗斯钢琴家,一位才华横溢、富有诗情画意的演奏家,能在两场演出中诠释出美丽的肖邦,这是他今年年初在卡内基音乐厅“全景”系列节目中的一部分。在这雄心勃勃的音乐会上,作为这场系列演出的结束,特里福诺夫演奏的九部令人生畏的二十世纪音乐作品,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名为“年代”的演出中,包括了贝格、普罗科菲耶夫、巴托克、科普兰、梅西安、利盖蒂、斯托克豪森等人的作品,显现出特里福诺夫对本世纪作品无穷无尽的探索力。人们已经习惯于毫不费力地看他演奏富有挑战性的协奏曲和练习曲。但在这个夜晚,特里福诺夫让观众看到了他脸上的汗水。 英国作曲家乔治·本杰明(George Benjamin) 自2012年首演以来,这部由英国作曲家乔治·本杰明受托谱曲、英国剧作家马丁·克里姆撰写脚本的歌剧《写在皮肤上》(Written on Skin),已在世界各地制作上演,并被誉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为重要的歌剧之一。这两位艺术大师还能再度联手谱写佳篇吗?确实如此,事实正如今年五月份在伦敦皇家歌剧院首演的《爱与暴力的教训》(Lessons in Love and Violence)所证明的那样。旨在挖掘爱德华二世和其信使皮尔斯·加维斯顿之间的关系,这部令人不安的悲剧性歌剧就一个绝对统治者如将个人愿望与苦难国家的身份混为一谈时究竟会发生什么,提供了一个客观教训。本杰明笔下的乐谱,虽然是毫不含糊的现代主义风格,却满含诱惑与诡秘。 出生于中国的美国作曲家黃若 2011年,一位名叫陈丹尼的十九岁陆军士兵,遭受了数月的恶毒恶作剧及种族主义嘲弄之后,在阿富汗的一个前哨阵地自杀。三年以后,作曲家黄若和剧作家黄哲伦将这一悲惨故事改编成一部六十分钟的室内歌剧。冒着风险,他们又将这部作品扩展成一部整整两小时的歌剧《一位美国士兵》(An American Soldier),并于今年夏天在圣路易斯歌剧院首演。在被种族、战争以及跋扈等问题撕裂的美国,这部富有创造性和激情的歌剧是再合适不过了。 芬兰作曲家卡佳·萨丽亚诺(Kaija Saariaho) 尽管管弦乐团和合唱团都非常轻盈活跃,萨丽亚诺这部2000年的歌剧《远方的爱》(L’Amour de Loin)却具有亲密无间的品质(注:《远方的爱》获得2011年格莱美年度最佳歌剧唱片奖)。她的最新歌剧,《只有声音残留》(Only the Sound Remains),今年十一月份在林肯中心的“白光音乐节”上举办了美国首演,收效竟然恰恰相反:这是一部真正亲密无间的作品——两名歌手、一位舞者、一个背景声乐四重奏组和室内乐团——集最大程度的音乐丰富性与强烈的主题共鸣与一体。基于两部日本能乐戏剧的作品,一部是关于一个年轻和尚被他所祈祷的死者鬼魂给迷惑了,另一部则是关于一个渔夫,他发现了月亮精灵的羽毛披风,在美国剧院导演彼得·塞拉斯充满想象力且简洁的作品制作中,有着隐隐约约的铆接和奇妙无比的精神内核。 最佳表演 这些音乐会和歌剧(还有几部电影),曾让我们连续数月尽情徜徉在音乐的海洋里无法自拔。无数艺术大师的作品雄踞了古典音乐曲目单——从威尔第到尤利乌斯·伊士曼(Julius Eastman),从巴赫到艾希礼·福雷(Ashley Fure)——但不约而同之处在于他们都分享着自信与冒险精神的混合体,从而决定了这些作品的演出令人难忘。 格鲁吉亚女中音安妮塔·拉彻微莱什维利 安妮塔在大都会演出《游吟诗人》 在大都会歌剧院最近几季的演出中,这位年轻的格鲁吉亚女中音在《卡门》中的演绎可谓是可怕的冷酷,而在《伊戈尔王子》中的诠释又是如此让人获得感官上的美感。但我们仍然没有为她一月份对威尔第《游吟诗人》中阿苏茜娜人物特征压倒性的刻画做好准备,她的美声唱法高雅且具备惊人的权威性。拉彻微莱什维利将热情、恐惧及雄辩注入一个常常仅是直言不讳的人物身上,在接下来的九月份卓绝演出壮举中,如魔幻般向观众呈现了威尔第《阿依达》中诱人但难以忍受的埃及公主安奈瑞斯。 意大利女高音安娜·卡特琳娜·安冬娜琪 我们最为重要的歌手之一,今年二月份在赞克尔音乐厅上演了一场极其珍贵的独唱音乐会。那是一个宁静震撼却令人满意的夜晚,衰老、怀旧与死亡的情愫在雷斯皮基成熟的歌曲中、娜迪亚·布朗热秋叶的静美里、布里顿早期作品的变化无常中以及普朗克的苦痛中得到了尽情宣泄。没有关于节目的注解,也没有舞台上的演讲,安冬娜琪视她的观众犹如具备成熟心智的成年人,与之分享着神秘的亲密关系。 华裔大提琴家马友友(Yo-Yo Ma) 马友友在德国莱比锡演奏巴赫 在作曲家工作过的德国莱比锡圣尼古拉斯教堂里,这位高超的音乐艺术家演奏了巴赫所有六套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这样的乐事简直是无法比拟。今年九月的一个晚上,马友友琴弦上的音乐以诚实、直率、不带夸张的特质呈现,既不含笑,也未噙泪水,音调就像桑蚕上的线材涂层。尤其是他的最后三组无伴奏组曲,散发出有远见的智慧与热忱。(对于乐器独奏来说,只有王羽佳五月份在卡内基音乐厅使人紧张不安的拉赫玛尼诺夫、斯克里亚宾以及普罗科菲耶夫作品可以与之媲美。) 美国舞蹈家及编舞师马克·莫里斯 《卢100年》(Lou 100) 去年是美国作曲家卢·哈里森(Lou Harrison 1917-2003)诞辰一百周年。今年的四月和五月,莫里斯这位一直以来欣赏作曲家音乐的编舞者庆祝了卢·哈里森的百年诞辰。在令人难忘的舞蹈中心的亲密氛围中,莫里斯先生和一支小小的、优秀的音乐合奏团一起,表演了一系列作品,最终形成“大二重奏”浩瀚神秘的原始社会。 Ojai音乐节(Ojai Festival) 在加利福尼亚州圣巴巴拉以东的一个古怪的山谷里,一年一度长盛不衰的周末音乐活动充满了有趣的奇事。每年都由不同的艺术家来组织这场音乐节,今年多重国籍小提琴家帕特里夏·科帕奇斯卡娅(Patricia Kopatchinskaja),兴致勃勃地投入组织并倾情献演。从清晨美国作曲家莫顿·费尔德曼到深夜美国作曲家约翰·卢瑟·亚当斯,她与杰克四重奏组的演出奢华宁静。科帕奇斯卡娅还说服了Markus Hinterhuser,这位运作过萨尔兹堡音乐节的钢琴家,与她一同演出俄罗斯作曲家加利纳·乌斯特沃尔斯卡娅的作品。之后,Markus Hinterhuser独自演奏了乌斯特沃斯卡娅的六部《钢琴奏鸣曲》,成就了令人震惊的专注与尊严。 美国当代年轻作曲家艾希礼·福雷 今年的连环出击演出使这位年轻的作曲家坚定地融入了纽约音乐焦点。首先是夏季在林肯艺术中心的莫扎特音乐节上,“诸事之力”,以及她那冰冷可怕的“歌剧对象”,其创作手法是令人伤心的温柔——甚至都无法听见——从而唤起人们对日益加剧生态危机的焦虑。之后,在开启梵志登作为纽约爱乐乐团音乐总监任职的音乐会上,演出了《游丝》(Filament),犹如一架诡计多端的无人机,炫耀而俏皮。 歌剧《残局》 这是一个在经历了以往十年对92岁高龄匈牙利作曲家乔治·库尔塔格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的许多错误希望,以十一月份首演而结束的时代。一系列的场景和独白摘自贝克特戏剧《残局》(Endgame),这是一部向人们展现自信星空的作品——自信与耐心兼备。音乐似乎环绕且细微地勾勒出歌词。清澈的管弦乐队既不跋扈也不含蓄,营造出一种神秘、忧郁的美丽氛围。就像其源头贝克特,温柔、透明、感情沉稳但又不失之吝啬。 电影《卡拉斯:为爱而声》 电影《奇异的恩典》 以关乎二十世纪两位最伟大女神的两份重要作品发行,结束了本年度。《卡拉斯:为爱而声》是一幅描绘急剧上升及痛苦衰落的印象派忧郁肖像——主要还是一幅沉默寡言的自画像。《神奇的恩典》是对美国灵魂歌手艾瑞莎弗兰克林(Aretha Franklin)1972年发行的福音专辑录制过程中善意而逼真的沉浸——在洛杉矶的一个亲密教堂里,面对惊愕、喧闹观众的合唱团。我们听到了卡拉斯吟唱贝里尼歌剧《梦游女》中的咏叹调“啊!我不相信”(Ah! non credea),那是深受伤害的入迷。我们还听到了弗兰克林的“青春永驻”(Never Grow Old),音调集中,措辞已超越了自由的范畴。这些历史巨人再次形象鲜明地出现在了人们的目光里:当弗兰克林歌唱时,素有福音音乐之王的杰姆斯·克利夫兰的手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卡拉斯在后台散步时则有着轻快的一瞥。如果说《卡拉斯:为爱而声》具有压倒性,《神奇的恩典》则是关乎睿智与心灵的一顿丰盛之餐。 最佳钢琴家 2012年,年仅21岁的俄罗斯钢琴家丹尼尔·特里福诺夫(Daniil Trifonov),带着令人眼花缭但又有点细微差别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来到了美国林肯艺术中心。俄裔德籍钢琴家伊戈尔·列维特(Igor Levit),2014年刚过完27岁生日不久,便毫无畏惧地在公园大道军械库演奏了贝多芬晚期《钢琴奏鸣曲》,这是一场成熟度超越其年龄的精彩献艺。 在纽约的这些首场演出中,特里福诺夫和列维特已经表现出了自身伟大的气质。但今年的演出实乃真正意义上的绽放——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录音工作室里——他们超越了以往的成就,将艺术推向了令人兴奋的高度。我们不会忘记斯托克豪森《九首钢琴曲》(Klavierstück IX)的演奏情形:特里福诺夫弯下腰,汗水从他的长发上滴落下来,启程之前双手有点微微的犹豫不决,然后便以有力的和弦信心十足地敲击键盘。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在那一刻他所能驾驭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华丽的战马协奏曲。 今年秋天,列维特的巴赫、贝多芬和美国作曲家弗德里克·热夫斯基钢琴变奏曲组成的专辑《生活》,是对他至交朋友死亡的沉思以及透彻的回应。(十月份时,他已经在卡内基的赞克尔音乐厅对其中许多曲目有过出色的独奏演出。)列维特录制的瓦格纳歌剧《帕西法尔》中“庄严地走向圣杯”(Solemn March to the Holy Grail),一首来自李斯特的改编曲,是他今年最令人难忘的雄伟曲目之一。这是你在一位音乐家职业生涯晚期才能期盼得到的搜索专辑类型的唱片,而列维特才仅仅31岁。 很显然他的目标依然很高远:十一月份时,他回到了录音工作室。 最佳组合 今年“湿墨水合奏团”(Wet Ink Ensemble)庆祝了其成立二十周年。事实证明“Wet Ink Ensemble”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现代音乐演奏组合。这并非一夜之间发生的奇迹。 但是有关二十年的想法依然有点儿奇怪,它使得这一团队看起来要比它的音乐制作更为古老。不知道还有哪支古典乐队能比钢琴家及作曲家埃里克·伍贝尔斯(Eric Wubbels)的“听觉场景分析,第一部分”,所要求的演奏更具喜感、更有破门而入的攻击性。这一来自“Wet Ink Ensemble”2018年专辑的第一首曲目,需要不同乐器演奏者旋律之间的复杂切换,以及来自节奏乐器组奢华的酒神节狂欢。 伍贝尔斯是“Wet Ink Ensemble”的七位成员的指挥。这一组合中的其他演奏者包括作曲家-萨克斯管手亚历克斯·明赛克/ Alex Mincek(他曾荣获《纽约时报》2017年度最佳古典录音唱片),小提琴家乔希·莫德尼/Josh Modney(其专辑《衔接》(Engage)是2018年度的另一亮点)。 这一演奏组合中还有著名作曲家-女声乐家凯特·索珀(Kate Soper)。今年秋天,索珀在哥伦比亚大学米勒剧院举办了一场充满魅力和活力的歌剧斜线人文讲座“伊普莎·迪克西特”,其成就还包括来自New World Records的一张新专辑。 对于当代古典乐坛的其余部分来说,将这些乐队的专辑列入每年年终排行榜已经开始显得有些不公平。在他们成立二十周年之际,称之为“2018最佳乐队”也许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