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推拒过一例患者,也没有请外院专家来会诊。 撰文丨万顺顺 “手术做得太多了。”神经外科医生杜浩的从医之路很难复制。 研究生毕业时,杜浩可以独立完成神经外科绝大部分急诊手术。工作后,最苦、最累的住院总医师,他当了4届,几乎天天泡在手术室里。 反复实践锤炼出纯熟的手术技能,也有助于他的两次转型:一次是从神经肿瘤、脑血管病转向以癫痫为主的功能神经。一次是从成人患者探索儿童患者的救治,填补了武汉儿童医院63年的神经外科空白。 2017年,47岁的杜浩在武汉儿童医院创立了省内唯一独立建科的小儿神经外科。他说:“小儿神外所有疾病我们都能收治,至今没有推拒过一例患者,也没有请外院专家来会诊”。 医院63年之痛 “所有部位的手术都能做,除了脑袋。”神经外科曾被视为武汉儿童医院发展的一块短板。 官方资料显示,这家儿童医院建于1954年,是继北京、天津、上海之后,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四所儿童医院。 “神经中心是一个完整体系,经过多年发展医院建了神经内科、神经电生理室、康复科、CT.MRI影像中心,没有专门的神经外科。普通的脑外伤可以在普外科就诊,但需要开刀‘动脑子’的手术就无法开展。”医院相关负责人向“医学界”介绍。 多年前,医院曾急诊接收过一位患儿,一根筷子有半截插入脑袋,影像科的影像诊断很清楚。但因为难度过大,无法为患儿手术。当时的院长邵剑波谈起神经外科建设总是非常遗憾。“我们医院63年无神经外科之痛,一定要把(神经外科)发展起来。” 2017年6月19日,经过半年多的前期筹划和学习,武汉儿童医院神经外科正式开科,杜浩担任科室主任。时任武汉市卫生计生委主任的陈红辉在开诊仪式上评价“这是武汉医疗行业一个里程碑式的发展。” 武汉儿童医院此前也筹划过建立神经外科,但在杜浩手里,做到了覆盖小儿神外的所有病种,“不推拒一位患者,挖空心思也要让患者得到救治”。 杜浩表示,小儿神经外科和成人神外的疾病谱不一样,两者手术基本操作没有太大差异,但是理念和操作策略却有差异。比如成人肿瘤切除,短时出血多不要紧,肿瘤切完了血就自然止住了。成人通常采取肿瘤内部切除,在里面慢慢把肿瘤挖空,尽量减少脑部损伤。 但是小孩肿瘤手术最大的难点却在控制出血上。人体内的血液总量约占体重的8%,一般成人的血液总量为4000毫升-5000毫升。根据《新生儿抽血指引参考》,体重为9-15kg的2岁儿童,全身血液量一般在630-1050ml之间。小孩全身总血量少,加上肿瘤往往血供丰富,术中止血较困难,造成手术风险明显增高。 武汉儿童医院的神经外科患者多在3岁以下。杜浩采用先从肿瘤周边分离,先断掉肿瘤血供,再切除脑部肿瘤的方法,也能很好地控制出血。 他记得自己刚来武汉儿童医院为一位髓母细胞瘤的儿童做手术,术前他对手术方案作了充分准备,但依然花了8个小时才做完手术。因为,按成人手术的操作方式,每一步都必须止血。现在手术理念成熟了,同样的手术,杜浩两个小时就可以干净利落地做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杜浩对自己的脑外科手术的速度十分自信。他表示自己在神经肿瘤、难治性癫痫等大手术的平均上台时间,为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部分疑难手术时间超过三个小时,但比较少。“小孩就慢不得,渗血时间长了,小孩就受不了。” 神经外科开科后,杜浩创下了多个省内第一,甚至国内首例。他开创及改良了一些癫痫术式,如全颞叶离断术、颞叶内侧结构孤立术、经脑室外全额叶离断术、经纵裂大脑半球切开术等。 2021年5月,武汉儿童医院神经中心成立,整合神经内科、神经外科、康复医学科、神经电生理室、神经影像、病理科、临床药学等十余儿童神经专业科室。医院差的那块拼图,正式填进去了。 医院病理科的同事说,“杜浩主任来了后,经常遇到前面十几年没看过的病例。”神经外科的发展对于整个神经中心都有带动作用。 4届住院总医师练出手术技能 “这个专业蛮难,应该适合你。”在同学的推荐下,杜浩“稀里糊涂”选择了神经外科。 1998年,杜浩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取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研究生。进入科室后,他主动和住院总医师说,“只要有手术你都叫我”,这样在前3个月,杜浩参加了科室所有急诊手术,哪怕几天不睡觉。后来,他带着选择性参加手术,磨炼技能。 研究生毕业时,神经外科绝大多数急诊手术杜浩都可以自己做。 正因为他出色的手术技能。在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神经外科(全军神经外科研究所)发展初期,神经外科的负担重、工作多,科室领导把急诊手术的重任交给杜浩。 住院总医师被称为“老总”,是住在医院守家、科里工作最繁重的人。一般人只当1届,杜浩却足足当成4届,负责科里的手术安全。杜浩表示,自己管床的时间不多,一直当老总、以做手术为主。 对于杜浩,手术并不是机械化地重复,而是根据临床实践不断改良手术方法。曾经,神经外科的车祸伤急诊手术天天都有,以外伤、脑出血为主。他发现特重型颅脑损伤手术多采用“标准外伤大骨瓣开颅术”,极易引起急性脑膨出。即便经过减压,开颅后大脑还是会像蘑菇一样喷出,必须关颅。 怎么预防、限制急性脑膨出?杜浩提出“尽早减压、逐步减压”的原则。“尽早减压”指先快速行颅骨钻孔,切开硬膜,放出未凝的血肿及部分血凝块,而“逐步减压”在于控制减压的速度:一是在术中多次切开硬膜小口,放出部分血凝块。二是采用顺序硬脑膜切开法,逐步清除血肿及挫裂脑组织。 手术方法改善后,杜浩经手的手术中没有一例患者出现急性脑膨出。 手术中的杜浩医生。 作为专业方向的癫痫,他投入了最大的劲头。 当时,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的神经外科细分各亚专业,有人从事血管病,有人专精肿瘤,领导把最难的癫痫及功能神经外科中心分给杜浩。 在不耽误肿瘤手术的前提下,杜浩要另外花时间,学习癫痫的知识。没有时间外出进修,杜浩就自学癫痫治疗理论,查遍文献资料,积累具体操作,摸索着学习。 他表示难点在癫痫内科知识学习。他先花了一年时间变成癫痫内科医生,学习神经内科如何治疗癫痫疾病,再花了几个月自学脑电图。“手术当然也要花精力,但是只要别人讲大概的思路,要去切哪里,因为之前手术做得多,我就知道怎么去切。” 儿童期是癫痫的高发期。出生后1岁内,癫痫的发病率最高,可以达到118/10万。武汉儿童医院神经内科里,癫痫是主要的病种之一。药物治疗效果不佳,可以采取手术治疗。 因为在癫痫治疗经验和技术方面独具优势,杜浩选择来到武汉儿童医院。他曾创造性地为一位1天发作数百次的患儿进行胼胝体切开和迷走神经刺激术“双重手术”,术后明显缓解了癫痫发作情况。 “我们最少有60%-70%的概率能够把癫痫发作给控制住。”杜浩表示,也有很多神经外科医生从肿瘤转向功能神经,但只有治疗效果做支撑,医生才能得到患者认可。 没有推拒1位患者 湖北省的神经外科竞争激烈。据《湖北省神经外科医疗资源配置现状调查与分析》,2019年,湖北省共有神经外科编制床位10209张,武汉市神经外科专科床位数最多,有2651张。 有一次,杜浩在西安儿童医院交流,他发现医院神经外科监护室基本快住满。有很多外伤、昏迷状态的8岁以上大孩子。 “武汉儿童医院基本上看不到这些病人,因为武汉的神经外科床位太多,成人医院也接收一些大孩子患者,来儿童医院就医的通常都是疑难神经疾病的患儿。”杜浩解释说。 科室成立后,杜浩为了树立口碑,留住患者,他立下目标:一种新手术每年的病例数超过10例,就必须要自己掌握住。 “我们的小儿神经外科患者群主要是5岁以下、疑难、去过多家医院就诊的儿童。”现在杜浩可以做小儿神外所有疾病的手术,“只要患者来了,我都能给你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我从不推拒任何一个病人。” 杜浩也遇到过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术式:有一次,门诊来了一位不停流涎水的脑瘫患儿。家长称,之前在北京求医,打听过这种症状可以通过手术缓解。“真有这种手术?”杜浩下了门诊就查询研读了颈内动脉外膜剥脱手术的资料,把手术收纳进来。手术后,这个孩子马上就不再流口水了。从此,杜浩试图与医院康复科联合开展同类型脑瘫儿童的手术及康复治疗。 这是另一个体系(颈部)的手术,学会手术后,杜浩再也没遇过相似症状的患者。“但是至少这个术式有人能做,我就可以做。” 在杜浩的带领下,神经外科建科仅5年,年均手术量就上升到500台。2021年,武汉儿童医院获批成为湖北省内唯一一个儿童专科全国综合癫痫中心。 成为科室主任后,讲究临床实干的杜浩看着底下年轻的医生们,也会着急。 “赶鸭子上架,要跑得快。”杜浩跟下级医生说,手术靠多练多钻研,没有捷径可走。 “现在的医生缺少急诊训练、手术量少,而且他们仅限于跟台操作。”杜浩说,“我是最放手的一个人。在保证患者安全的前提下,只要年轻医生能开、会开,就尽量放手让他们去做。我在一旁辅助,需要我接手我再接手,给年轻医生充分的动手机会。” “毕竟专科的发展要靠一代又一代人支撑和传承下去。”杜浩对科室的年轻人寄予厚望,唯一的心愿是他们能够独当一面。 参考资料: 1.杜浩,徐国政,秦尚振,郭再玉,秦海林.特重型颅脑损伤患者术中急性脑膨出的预防方法探讨[J].中国临床神经外科杂志,2008(04):217-219. 2.邓钢,耿荣鑫,叶涨,刘宝辉,简志宏,刘仁忠,江普查,杨铭,罗杰,舒凯,姜晓兵,陈谦学.湖北省神经外科医疗资源配置现状调查与分析[J].中华神经外科杂志,2021,37(06):617-622. 来源: 医学界 校对:臧恒佳 责编:崔佳慧 *"医学界"力求所发表内容专业、可靠,但不对内容的准确性做出承诺;请相关各方在采用或以此作为决策依据时另行核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