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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名妓小凤仙 1915年的那个深秋，陕西巷云吉班如往日一样人流熙攘，丝毫不负北京八大胡同的盛名。 熙攘的人流之中却有一个与其他格格不入的身影，这是一个商贩模样的年轻人，不同于其他客人的欢欣自在，他的身影甚至有些孤寥失意。 老鸨看他穷酸模样，甚至都没给他翻牌子的机会便拉他来到了小凤仙的房间。 之所以送往小凤仙的房间，老鸨心底有自己的算盘。 她深知小凤仙脾气出了名的古怪，平日来到小凤仙的屋一准待不了几时便被轰出来，所以赶紧让小凤仙把这穷酸气少年赶紧打发了便是。 小凤仙作为云吉班唱曲儿的台柱子此时在闺房里休息。小凤仙虽是在这风月场所安身立命，但是她却于其他风尘女子不同。
小凤仙与蔡锷将军 平日里的她喜欢读读书看看报，纵使沦落风月身不由己，小凤仙偶尔也会幻想这巷子以外的世界。 如此的小凤仙在别人眼里可谓是脾气高傲古怪，而对于上台接客时常马马虎虎，甚至经常拒绝接待客人。 可这一次，她却意外地留下了这个失意的青年男子。
一身戎装的蔡锷 家道中落的小凤仙早在十三岁便进入了这红尘欢场，这些年的摸爬滚打造就了她的一双慧眼。 望着眼前的这个青年，小凤仙猜测面前这公子并非等闲。 在小凤仙眼前走过的嫖客千万，无一不是满脸猥琐、言语轻薄，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
青年将军蔡锷 可眼前这位公子即使商贩般的穷酸打扮，可在举手投足之间却表现的文质彬彬、凛然不凡，可此时的他有着浓重的忧郁挂于眉眼之间，似有满腹心事。 小凤仙并没有看错，只是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青年正是云南都督蔡锷。禁足于京城的他心中苦闷，乔装成商贩模样来此寻欢。 而在被引入小凤仙的屋子之后，这小凤仙便深深吸引了蔡锷的注意。一路走来陕西巷内皆是妖艳娇媚、浓妆艳抹的姑娘。 而眼前这位姑娘长相虽不是十分美艳，但眉目清雅、不施粉黛的她让蔡锷耳目一新。 更让蔡锷感兴趣的是小凤仙并没有其他妓女的巴结谄媚、低眉顺眼，反而在进门之后小凤仙对蔡锷平和得体却有一丝高冷之态。 两人便坐下交谈。言语之间小凤仙问起蔡锷的来路，蔡锷却闭口不答。
历史画册中的蔡锷与小凤仙 小凤仙则是直接戳穿了蔡锷的面具，坦言自大进屋之后便看出蔡锷绝非尔尔，如果不想以诚相待那便请客人移步。 蔡锷大为吃惊在这红粉世界中竟有此等女子，但被下了逐客令的他，惊叹之余只好留下一枚银元之后悻悻离去。 这便是二人的初识，也是两个人情缘的开始。 此次的相遇让小凤仙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凤仙总会时不时对着楼下张望，捕捉那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蔡锷回去之后也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念念不忘，没过几日便再次登门。 再次的相遇让两人关系逐渐熟络，在洽谈之中也让双方开始正式相互了解认识。 在蔡锷眼中身为江湖儿女的小凤仙有着一种骨子里面的侠气，每每谈到国家大事之时，其见识和胸襟在蔡锷看来甚至远过于市井中的男人。 两个人如逢知己，谈话十分投机。小凤仙正如一朵解语花，慢慢地驱散蔡锷心头的雾霭。 两人相谈甚欢，到了兴头上，蔡锷挥笔写下：不信美人终薄命，由来侠女出风尘。
云吉班歌妓合影 小凤仙赞叹其文采的同时也执意要求写下蔡锷写下落款，在蔡锷写下“松坡”二字时，真相了然的小凤仙颇为震惊。 想不到眼前这位男子竟是大名鼎鼎的云南都督蔡锷。 早有耳闻蔡锷将军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当世俊杰，而对他做的事情明理的小凤仙也是深感崇拜与敬佩。 之后的蔡锷便常常来找小凤仙，两人在相互欣赏的同时，心底也翻涌起一些莫名的情愫。 已然将内心封闭多年的小凤仙终于体会到了相知的感觉，此时的终于可以敞开心扉。而前半生的磨难与苦楚也终于得以诉说。 原来小凤仙家中曾是没落的八旗氏族，因为是侧室所生，在家父死后备受主母欺凌下，家母选择带着小凤仙离家前往上海谋生。
小凤仙曾经栖身的八大胡同---陕西巷 艰苦的生活环境让小凤仙的母亲没过多久便病逝了，迫于生计的她只得和当地的戏班学唱。 小凤仙自幼天资聪颖，虽是相貌不出众，但生了一副好嗓子。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她努力学习唱曲博得生计，很快便唱出了名堂。 但多年以来的漂泊伶仃让小凤仙只能自己将苦楚慢慢消咽，从不与人讲起。 而她此时的坦然倾诉也让蔡锷在心疼她过往的同时也对如今世道的纷乱感慨万分。 一杯酒入愁肠，想到自己如今被困忧局，不禁万般忧思缠在心头。蔡锷也不再对小凤仙有所隐瞒，将自己的身世出镜和盘托出。
海报中的小凤仙与蔡锷 原来身为云南都督的蔡锷实为当世俊杰，刚刚当权的袁世凯便有心拉拢蔡锷。 可在召见蔡锷进京之后袁世凯慢慢发现蔡锷的政见却与自己不同。 而蔡锷的年少有为引起了袁政府的忌惮，在他们眼中放蔡锷回云南无异于放虎归山，给自己树敌。 所以此刻袁世凯便将蔡锷软禁于京城，让他无路可去。而如今时局渐危，再加上云南群龙无首，在北京停留越长，蔡锷便越是危险。 蔡锷心系国家社稷，再加上自己内忧外困。如今的蔡锷心中苦闷异常。 小凤仙凄苦的过往引起了蔡锷的怜爱与同情，而如今满怀抱负却有国难投的蔡锷也引起了小凤仙深深地怜惜和敬重。 心境的共鸣让两人的情感慢慢发生了变化，两人如同这乱世中患难的鸳鸯，爱慕的情愫在心底升腾。 常常小凤仙在入夜后坐在镜前陷入沉思，如今的她已然沉沦在蔡锷爱意之中。 可想到如今风云变幻，形势险恶。蔡锷在京城多待一分，便是多了一分危险。 为了拯救自己的心爱之人，为了帮助情郎完成拯救家国的大计，小凤仙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协助蔡锷逃离京城。 在斟酌之后，小凤仙与蔡锷定下了计策。而此时两人的爱恋也在患难与共中慢慢变得炙热，处境、爱意、相互欣赏让二人情感迅速升温。 蔡锷终日留在小凤仙的闺房，两个人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红遍京城的小凤仙 可蔡锷对小凤仙的爱恋却惹来了其他人的不满。 蔡锷本身已有家室，家中妻子因丈夫终日流连烟花柳巷备受冷落，在家中郁郁寡欢，早已对小凤仙怀恨在心。 而此时的蔡锷的心思却全都在小凤仙身上，一门心思想要与她偕老白头。甚至在七夕家宴上，直接当场宣布要迎娶小凤仙。 身为正房的妻子怎能忍受的了如此屈辱，在宴席上便与蔡锷争执起来，对小凤仙恶语相向的她直接触到蔡锷的逆鳞，蔡锷勃然大怒。 此时的蔡锷满眼全是都是对小凤仙的爱恋，怎么会忍受小凤仙被如此羞辱？便对着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发妻恶语相向。 而在调解无果后，发妻一怒之下便离开了京城。 此后的蔡锷干脆住进了小凤仙的闺房，两人终日谈情说爱、雪月风花。
画册中蔡锷与小凤仙 可并非所有的爱情都会长相厮守，两个人的相伴也来到了尽头。 时局的紧迫让蔡锷自身难保，他只能选择离开北京。但如今的他被禁足在这皇城之内，想要逃离这囚禁他的京城确实势必登天。 其实之前蔡锷对小凤仙的沉沦以及休妻都是小凤仙和蔡锷的计谋，为了迷惑当局为蔡锷制造逃离的机会，小凤仙甘愿为心爱之人做此付出。 如今蔡锷已然将家室遣散，即使逃离京城袁世凯也没有可以拿来要挟蔡锷的筹码。 况且满京城都在传播他与小凤仙的逸闻轶事，袁政府早已被他沉迷烟花柳巷的状态所麻痹，对他已经放松了警惕。 是时候开始展开帮助蔡锷逃离的计划了。 小凤仙心底清楚，这段感情在当前时局之下必定没有结果。为了自己钟爱之人，经过思忖的她认为分离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深明大义的小凤仙即使深爱着蔡锷并没有对他纠缠，反而聪颖的她给困境中的蔡锷出了主意：寒冬腊月，踏雪寻梅。
小凤仙故居 1915年11月11日，两人趁着大雪纷飞去中山公园饮茶赏雪。赏雪之时的蔡锷假装如厕，将衣服手表等交于小凤仙保管。 而小凤仙则在写意的赏雪之时做出等待之状迷惑暗中监视的人，就是在小凤仙此等掩护之下，蔡锷得以顺利的逃出京城。 可谁知道，在云亭望雪的小凤仙双眼饱含热泪，脸颊之上仍是分别时撒下的泪痕。 小凤仙到死仍旧记得当时蔡锷在临别之时的耳语：“凤仙，等我回来，我定娶你。” 可不成想此番诀别确是永久。 逃出京城的蔡锷几经辗转回到了云南继续他反帝事业，而留在原地的小凤仙则等待情郎解甲归田后重回北京迎娶自己的那一天。 其实小凤仙自己清楚，两人的缘分可能就此戛然而止，可谁又不会往自己的期望处幻想呢？ 小凤仙虽身在青楼，但是内心却比那些高堂之上满口仁义道德之辈懂得民族大义。在这些面前她也甘心把自己的儿女情长深深埋藏在心底。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每日小凤仙所做的事仍旧是接客、看书。只不过在闲暇下来对着窗外出神之时，脑海里平添了些追忆与牵挂。
小凤仙贵人梅兰芳 但是事与愿违，小凤仙并没有等到蔡锷迎娶她的那一天，甚至蔡锷胜利归来的日子都没有等到。 蔡锷在逃离北京之后辗转天津山东经由日本最后才从越南方向回到云南。
蔡锷故居 1915年12月，蔡锷揭竿而起，扯起反对袁世凯重建封建帝制的大旗，正式打响了护国之战。 1916年6月，护国战争取得初步胜利，袁政府被迫取消了封建帝制。 就在战争凯歌奏响的时候，小凤仙翘首以盼着蔡锷的到来。而为反对帝制立下汗马功劳的蔡锷却倒下了。 南征北战让他患上了严重的喉癌，远赴日本治疗无果，在1916年11月8日病逝于日本福冈。此时的蔡锷年仅34岁。 当消息传到京城，一片哗然。世人都在为这位当代俊杰的英年早逝叹惋之时，最伤心的莫过于小凤仙。
蔡锷妻子 小凤仙的前半生都是在苦难之中度过的，只有在与蔡锷相识之后，小凤仙仿佛才在生命中窥见了一丝曙光。 可本以为找到挚爱与依靠的小凤仙在家国面前选择了将自己的情感割舍，却没有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这般结果。 两人的爱情如同流星一样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与思念。 在中山公园祭奠蔡锷将军离世的那天，小凤仙身披黑纱前往吊唁。即使她之于蔡锷将军无名无分，但哀悼心爱之人何须在意别人的眼光。 在这场对蔡锷的祭奠上，小凤仙送上了自己的挽联： “九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怜他忧串余生，萍水相逢成一梦； 十八载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英雄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蔡锷一家 她站在蔡锷的画像之前久久不忍离去，昔日的音容笑貌慢慢浮现在眼前，而几行清泪、一朵白菊承载了她对情郎最深切的悼念。 小凤仙在良久的停留之后离开了，离去的小凤仙身影孤寂。一袭凄冷的黑色在中山公园的大道上渐行渐远。 从此之后如这身影一般，在京城之内再无小凤仙。 小凤仙过上了隐姓埋名的日子，更换了名讳叫作张洗非，以另外一个身份重新生活。 “洗脱过往的是是非非”这也许就是在凄惨命运中小凤仙最终的梦想。 可每每听别人提起小凤仙这一名字，还是能让她想起那段短暂却让她终身难忘的爱情。 离开陕西巷云吉班的小凤仙并不好过，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让小凤仙体尽了生活的艰辛。 没有家境、没有力气的一个女儿身就连养活自己都是一件难事。最开始的小凤仙凭借自己身为京城名妓之时的积蓄还能勉强过活。 可是坐吃山空毕竟不是办法，而且作为风尘出身的她在平日里总会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前来骚扰。 出于生计和自身安全的考虑，经过友人的介绍小凤仙下嫁给了一位姓梁的旅长。
小凤仙的老照片 有了一位军人丈夫的扶持小凤仙的日子确实有所改善，但是也仅仅是给了小凤仙一席安身立命之处。 长期在外打仗的丈夫在结婚之后就没有回过家，虽是有夫之妇，小凤仙仍旧过着之前孑然一身的生活。 可偏偏命运就爱如此戏弄小凤仙，婚后的她算不上幸福但贵在安定。有了名分之后也不再是别人调戏骚扰的对象。 可就在结婚不久之后，那位梁旅长便战死沙场。而小凤仙则从从孤女变为遗孀。 她的命运就如一片枯叶，刚在风雨之中跌落平静的水面，又翻身滑进了湍急的流水。
蔡锷妻子的晚年 小凤仙的生活在此回到冰点，艰难的生活洪水一般袭来让小凤仙有点难以招架。 但是坚强自立的她并没有被贫穷和无助所打倒，她开始为别人做活，缝补衣服也好，编制箩筐也好只要可以挣钱她便去做。 微薄的收入让她过得异常拮据，就这样小凤仙艰难地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生活的磨难早已让小凤仙的心饱经风霜，在这洪流之中的她终究是需要一个依靠。 在建国前夕，已是中年的小凤仙遇见了她最后一任丈夫。 这个男人叫李振海，是一位在金城电影院工作的锅炉工，一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李振海曾经在大帅府工作过，也自然认识当时身为京城名妓的小凤仙，再次的相遇让两人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李振海可能做梦也没想到当时名震京师的小凤仙会有一日变成自己妻子。 两人在朋友的撮合下走在了一起，这个时候的小凤仙对拥有如此的归宿已经是心满意足。
蔡锷与他的儿子 也许现在的这个男人和他之前的丈夫或者爱人来说过于普通。可如今经过前半生的浮沉，小凤仙也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自己。 如同风中的飘飞的种子，虽说见识大江大河，可最终还是要飘落尘埃，生根发芽。 就这样小凤仙嫁给了那个普通的锅炉工人，成为了四个孩子的继母。虽说两人的收入并不富裕，但是清贫之中却多了些踏实。 小凤仙与丈夫李振海一同生活了几年后，李振海便因病离世。留下小凤仙独自抚养四个孩子。 失去丈夫的女子，本就像是孤苦无依的浮萍，加上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也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小凤仙旧照 后来当梅艳芳路过沈阳演出之时，小凤仙写下一封书信托人送出。梅兰芳怎会不记得几十年前的京城名角小凤仙。 小凤仙书信中向梅兰芳诉说了生计之苦，在梅兰芳的热心帮助下，小凤仙被安置到了幼儿园，至此小凤仙才获得了一份安稳的工作。 生活不再艰辛，却也只是勉强糊口，对于历经半生风雨的她来说，这便是莫大的满足了。 这样的生活直至1952年，小凤仙患上了老年痴呆，昔日养大的孩子也都懂得感恩尽孝床头。 在小凤仙生命尽头，浑浑噩噩的那两年里，她几乎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 却在家人带她看戏的时候，望着戏台之上的角儿吱吱呀呀地唱着戏文，她满目笑意的跟着哼唱。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让我唱一支秦淮景……” 看着台上的人，十指宛如削葱根、犹抱琵琶半遮面，一颦一笑映在小凤仙的眼里，她轻轻地和着，身体微晃。 她已经记不起一首完整的小曲了，但是这小曲又宛如刻在她心里一般，一句唱罢便有一段记忆闪过脑中。 她记得自己也曾弹过曲，记得有个人的灵魂与她相契相合，可她却记不得那人的相貌了，只有个身影。 是可叹也是可悲，话本里的英雄佳人向来幸福美满，可留给小凤仙的，却是现实的生活。 她的英雄落马而亡，那苦苦守候的佳人等不到良人，便只能转身嫁给了一个凡夫俗子。 历经了半世的沧桑，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命运的波澜让她从来都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至今为止，那些侠义的故事还在口口传唱，可惜戏文里的佳人，早已变成一个普通的老妪。 再后来，这世上，就只剩下三尺坟高，一抔黄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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