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日本专家来甪直保圣寺参观,为何围着银杏树兜了三圈,还下跪频频磕头?甪直作家孙柔刚为我们揭开一段尘封的往事…… 转自甪直文学苑 高高的银杏树 作者:孙柔刚 从日本引进的席草——蔺草,长得碧油油、高耸耸,我们和帮助试种的两位日本专家都很开心。于是相约同去游览保圣寺古物馆。 车坊蔺草 途中,我发现车子越驶近目的地,两位专家的神情越有些异常。平时笑口常开的吉波三郎,此刻却闷闷地坐着,不时用手帕抹着亮晶晶的额头。而往常沉默寡言的岛武重野,这一回却左顾右盼,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我想打破沉闷,指着远处一棵高高挺立的银杏树,比划着说:“看,甪直镇,银杏树!”岂知两人都突地一惊…… 他们的神色,顿使我的脑际闪现出两个镜头:记得前年春上,我们在苏州饭店乘电梯时,与《天平之薨》的导演熊井启邂逅。吉波问他往何处拍片,熊井启回说:“去西园”,两位日本专家跷起大拇指连连称好。去年入秋,我们又在饭店里,与《一盘未下完的棋》的导演佐藤纯弥巧遇,这回是岛武询问他往何处选择外景,当佐藤说去“甪直"时,岛武神色骤变,双肩颤栗,刚剃净胡子的双颊益显铁青;吉波也垂首缄默……唔,难怪今天早上听说去甪直游览,他们的神情显得极为复杂。这里头有什么谜呢? 来到甪直镇,一踏进古寺的正山门,导游便指着雄浑的天王殿滔滔地介绍开了:保圣寺建于梁朝,后来唐代塑圣杨惠之专为古刹塑了一堂罗汉。1927年,日本美术史家大村西崖因感于顾颉刚教授的文章,特赴甪直观赏古塑罗汉,回国后,发表《塑壁残影》一文,高度评价这一艺术瑰宝,引起国际学术界重视。但是,相隔十年后的1937年,日本侵略军的铁蹄踏进古镇,占保圣寺为兵营,变罗汉堂为刑讯的监狱,还在银杏树下…… 两位日本专家听介绍时目光呆滞,而后步履沉重地踯躅于天王殿与古物馆之间,对这儿的一砖一木,都凝神默察,像在追忆着往事。吉波抬头望见了围墙外高耸的银杏树,便急切地向翻译提出要去看,于是,导游打开了保圣寺西则的黑漆边门。 顿时,一棵高高挺立的银杏树展现在大家眼前,那古朴嶙峋的树表,数人才能合抱的躯干,傲然伸向天幕的虬枝,凌空摇曳的扇叶,无不象征着古老而坚韧的中华民族!它是古镇变迁的见证。它抗击过雷电的暴虐,抵御过风雨的侵蚀。晚唐诗人陆龟蒙曾在此饲鸭吟诗;老教育家叶圣陶曾在此教诲学生……啊,银杏树,它以其千年高龄,阅尽世间盛衰,迎来今日春光! 蓦然,我的遐思被突兀发生的一件事冲散。只见吉波拉着岛武扑向古银杏,神经质地绕着大树连兜三圈,用生硬的中国话嘀咕着:“这里,是这里!”他双手合十,喟叹一声后,竟跪倒在虬起的树根前,呜咽起来。岛武皱起眉嘟哝着去搀他,却被吉波猛然掀倒,并按住他的头往地上磕去,还哇里哇啦地吼着。 翻译见我们惶惑,就主动解释:原来农民出身的吉波和书香门第的岛武,当年都曾参加过侵华战争,而且还到过甪直镇。他们都记得,在这棵银杏树下,小野军曹曾屠杀过被剃去眉毛的抗日志士和无辜的百姓!不久前,岛武在国内曾被几名军国主义分子骗到靖国神社,参拜过侵华军人的骨灰。因而,这次吉波定要他在银杏树前磕头认罪! 听到这里,我和老王禁不住跑上去搀扶他俩,凝望着吉波红肿的双眼和岛武沾泥的前额,我被深深感动了,忍不住用生硬的日语劝慰了一番。 在两位日本专家的要求下,我们一起紧挽着手在银杏树下照相留念。一个月后,我们收到了从日本寄来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吉波三郎和岛武重野神情虔诚而肃然,身后便是那棵高高挺立的银杏树。 注:本文摘选自南京出版社1993出版的“沧浪文学丛书”之《三义塔》,作者孙柔刚(已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