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但是,如果法兰西国王懂得怎样利用当前的优势,最大的勇敢和谨慎也无法挽救爱德华此刻的危局。法军利用数量优势,可以四面包围敌军,切断其粮秣供应。英军粮秣已经告急,如果在饥困之下不断减员,无须法军进攻,就会无条件投降。 但法国贵族一心求战,只顾追击英军,没有任何指挥官想到这一点。法国人立刻发动进攻,颇有斩获。法军列成战斗阵型时,佩里戈尔红衣主教获悉两军就要交兵,急忙赶来斡旋,请求他们不要再流基督徒的鲜血。他获得约翰的许可,向威尔士亲王提出和平建议,发现王子明白处境不利,调停似乎大有希望。爱德华告诉红衣主教,只要无损于他自己和英格兰的荣誉,他愿意接受任何条件。王子提议:他交出这一次战役和以前战役的所有战利品,承诺七年之内不得反对法兰西。但约翰自以为已经掌握了收复加来的有效抵押品,要求王子和一百名侍从投降为人质,换取英军安全撤退。王子轻蔑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宣称无论时运如何,英格兰永远用不着为他付赎金。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断绝了一切和解的希望。因为这一天已经在谈判中过去了,战役推迟到第二天早上。 佩里戈尔红衣主教像所有罗马教廷的长老一样,非常同情法国的事业。但是,即使约翰最坚定的敌人运用权宜之计,也不可能比他推迟法军进攻造成的损害更大。威尔士亲王利用晚上的时间,挖掘新的堑壕,巩固了他以前精心选择的营地。他设置了三百名伏兵,命卡皮托·德·布赫指挥大批弓弩手。他下令英军绕行一大圈,以便开战时可以攻击法军侧后。沃里克伯爵指挥先锋,索尔兹伯里和萨福克伯爵指挥后卫,王子亲率主力。钱多斯勋爵、奥德利勋爵和其他英勇的宿将分别指挥各团队。 约翰也兵分三路,人数大体相当。国王的弟弟奥尔良公爵统率第一路。王太子和两个幼弟统率第二路。国王亲自统率第三路,他最宠爱的第四个儿子菲利普那时年方十四,跟在国王身边。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可以通向英军,小路两侧都是树篱。为了开辟道路,大司马安德烈赫和克莱蒙特奉命率领武装分遣队前进。他们沿着树篱推进,英军弓弩手在两侧树篱后弯弓待旦,一旦敌人逼近,就从安全的位置冷静地放箭,不付任何代价地屠杀他们。法军分遣队经过这样不公平的战斗,不断减员,到达小路尽头的开阔地时,锐气已失。 威尔士亲王亲率精兵在开阔地迎战他们,法军不利、阵型大乱。两位大司马一死一俘。分遣队余部仍在小路上,暴露于英军箭雨下,无法坚持,只得撤回本阵,冲散了法军阵形。在这个紧要关头,卡皮托·德·布赫突然出现,攻击王太子一路,造成若干混乱。朗德、波德莱、圣维南奉命照顾小王子兄弟,太顾忌自己的委托或王子的安全,带着王子们临阵脱逃,整路人马如法炮制,以致全军瓦解。奥尔良公爵同样陷于恐慌,以为大势已去,放弃战斗、引军撤退,但撤退很快就变成了溃逃。 钱多斯勋爵向爱德华王子大呼,这一天胜局已定,敦促他进攻约翰国王统率的法军。第三路法军虽然人数多于全部英军,多少因友军溃逃而动摇。在这里,约翰竭尽全力,以自己的勇武挽回轻率造成的恶果。这一天,只有他统率的一路坚持抵抗。威尔士亲王急不可耐,与一批德国重甲骑士直冲前线。萨尔布鲁赫伯爵、奈多伯爵和诺斯托伯爵指挥军队。血战随后展开。一方受到大获全胜前景的激励,另一方耻于被劣势敌人逐出战场。但三位德国将领和法兰西卫戍长雅典公爵阵亡,重甲骑兵主力溃退,只留下约翰国王孤军奋战。每一刻,他周围的阵型都会相应削弱一些。贵族前赴后继在他身边倒下,年方十四岁的菲利普王子因奋战保护父王而负伤。国王精疲力竭、寡不敌众,本来很可能阵亡。但所有英国绅士都渴望俘虏国王,不肯伤害他,劝诫他投降,请他下榻自己的营地。有几个人企图捉住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国王仍然叫道:“我的表亲威尔士亲王何在?”不愿意被身份不够的人俘虏。但他得知亲王远在战场另一端,才脱下护臂,向称兵于母邦的阿拉斯骑士丹尼斯·德·莫贝克投降。王子与父王一起被俘。 威尔士亲王追击溃军归来,发现战场已经清扫完毕,下令扎营,准备苦战后的休息。他仍然急于查法兰西国王的下落,派沃里克伯爵打探消息。伯爵及时赶到,挽救了被俘国王的生命。由于英国人想用暴力将国王从莫贝克手中抢过来,国王的处境比酣战之时更危险。加斯科涅人声称有权享受扣押国王的荣誉。有些粗野的士兵不愿意对手获得这个巨奖,威胁要杀害国王。沃里克伯爵吓退双方,毕恭毕敬恭请国王移驾亲王的营帐。 爱德华值得敬佩的真正英雄气概在这里才开始表现出来。年仅二十七岁的亲王,还没有从战斗的狂热和意外成就不世功业的兴奋中冷静下来,仍能保持节制和人道。相形之下,战胜攻取无非鄙陋俗务而已。王子迎候被俘的国王,毕恭毕敬,体贴备至,安慰他的不幸、赞美他的勇武,仅仅将自己的胜利归诸战争盲目的机运和至高无上的神意,人世间的一切力量和审慎都逃不出神意的安排。约翰的举止证明他完全配得上王子以礼相待。他在噩运中从来不曾忘记国王的身份。爱德华的慷慨恢宏能感动他,他自己的不幸却不能撼动他。他坦然承认,虽然兵败被俘,但他的荣誉丝毫未损。如果他失去了胜利,至少赢得了一位勇武、人道的完美王子。 爱德华的慷慨恢宏能感动他,他自己的不幸却不能撼动他。他坦然承认,虽然兵败被俘,但他的荣誉丝毫未损。如果他失去了胜利,至少赢得了一位勇武、人道的完美王子。 爱德华在自己的营帐里设宴款待被俘的国王,像约翰的扈从一样,亲自在国王的桌边侍应。国王进餐时,他在国王身后侍立,始终不肯就座,宣称自己非常清楚身为臣民的本分,绝无僭越等级、与国王平起平坐之理。现在,他父亲自称法兰西国王的要求已经埋葬在遗忘中。约翰在位时英国人不肯承认他的王权,被俘后却享受了法兰西国王的尊荣。王子尊重他的噩运,而不是尊重他的头衔。被俘的法国人被爱德华高尚的心灵,而不是被自己的惨败征服,流下了钦佩的眼泪。只有当他想到:敌人具备如此天赋卓绝、始终不渝的英雄气概,肯定会给自己的祖国带来更大的危险,才止住泪水。 所有的英国人和加斯科涅绅士争相效法王子慷慨恢宏的榜样。各地的俘虏都受到人道的待遇,向俘虏他们的人付出温和的赎金后,很快就获释。赎金数量考虑了他们的财产多少,也考虑了保证他们剩下的财产足以支持与他们的等级和才干相当的军事义务。被俘的贵族为数众多,他们的赎金再加上战利品,足以让王子的军队丰亨豫大。由于英军的伤亡微不足道,他们的喜悦和得意堪称完美无瑕。 威尔士亲王带着他的俘虏前往波尔多。他没有足够的兵力扩大战果,就与法兰西签署了为期两年的停战协定。由于兵力不足,他也有必要将被俘的国王安全送往英格兰。他在南瓦克登陆,所有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民众在这里夹道欢迎。俘虏披王袍,骑雄俊伟岸不同凡响的白马,衣饰富丽堂皇。征服者骑黑马随行,身披比较朴素的服饰。这一幕比傲慢的罗马人一切凯旋式更加荣耀。王子进入伦敦,将法王交给前来迎候的父王。国王同样以礼相待,仿佛约翰是自愿前来作友好访问的邻邦君主。我们考量这一高尚的行为,不可能看不到骑士精神虽然异想天开,仍然有益于世道。在这些粗野的时代,人们受到骑士精神的熏陶,甚至胜过了更文明的时代和邦国的人民。 法兰西国王不仅在英国受到慷慨的待遇,还有一位难兄难弟的陪伴可以安慰他的不幸。苏格兰国王十一年前被俘,落入爱德华手中。英格兰国王得天独幸,与两个邻邦开战,都能立刻俘虏他们的国王,囚禁在自己的首都。但是,俘虏苏格兰国王容易,征服苏格兰王国却绝没有这样顺利。苏格兰国王的侄子和继承人罗伯特·斯图亚特接管政府,继续抗战。爱德华同意以十万银马克为赎金,释放大卫·布鲁斯。苏格兰国王交出所有大贵族的儿子,作为赎金的担保。 在此期间,约翰被俘使法兰西的乱局雪上加霜,民政当局几乎完全瓦解。任何时代、任何邦国都不曾体验过这样恐怖的毁灭性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