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诗意，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

2022.1.7

2021/2022乐季音乐会8

周五晚高峰的城市交通缓慢拥堵，冷空气到来前的“锋前增温”使得公交车上的气氛多了几分沉闷，这时上来一位衣着端庄得体的女士，一见到司机，这位女士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女士：“原来是你，那么巧，我正要去听广州交响乐团和盛原的肖邦。”

司机：“啊，盛原，我印象中，他来广州好几次，之前来演出弹羽管键琴。”

女士：“是是是，羽管键琴的声音真是不一样。”

司机：“去年的马勒第九你有没有去现场？”

......

车辆缓慢行驶，走走停停，两人关于音乐会的对话持续到女士在音乐厅所在的二沙岛下车为止。我和女士是同路人，也是来听这场音乐会，带着这种平凡“小确幸”的心情开启这个周末，既愉悦，又丰富，就好像这场音乐会的曲目一样，拉威尔、肖邦、勃拉姆斯的音乐共冶一炉。

说这是“ 广州交响乐团和盛原”的音乐会是不够确切的 ，指挥钱骏平也是一个不容忽视音乐家。笔者在数年前听过钱骏平以助理指挥的身份排练一部现代歌剧，印象深刻，他的干练、高效、风度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直至最近又听说他获得数个重量级的国际指挥比赛奖项。

“我追求音乐诠释的一种正确性，这不意味着否定演绎风格化差异，但拉威尔、肖邦、勃拉姆斯的音乐有各自的表达方式，独有的表达方式。”听过钱骏平和广州交响乐团的《库普兰之墓》，大概会明白他所说的这种“正确”。法国音乐，尤其是印象派音乐可能是最讲究“正确”的音乐作品，演奏的技法、呈现的色彩、独特音乐逻辑，都使之独立于其他作品。拉威尔这部作品虽是“法古”的作品，但一点都不“泥古”。

广交真是一支对音乐风格感知非常敏锐的乐队，它在音乐会演出中呈现出的这种轻盈、通透、淡雅的音乐，是深得“法派”真传的演绎。钱骏平说，在排练时就觉得，乐队里头有演奏法国作品“东西”在，我说，乐团和当代法派大师夏尔·迪图瓦有过多次深入的合作，他们一起演出的柏辽兹、拉威尔、斯特拉文斯基作品都是非常成功的音乐会。

另外，关于演奏拉威尔的这首作品，还有一个小插曲。钱骏平说在排练场演奏，声音的厚度、力度刚刚好，可是来到音乐厅走台，发现声音变得有力、壮实，于是他和乐团沟通过，在正式演出时，声音要再“干一些”，纤瘦一些，味道就会更纯正。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正式音乐会的演出中，能够听到风格那么淡雅，色彩那么流动的拉威尔音乐。

将音乐会第一首拉威尔作品和最后一首，也是下半场唯一一部勃拉姆斯作品《第三交响曲》进行比较，我们会发现钱骏平和乐队在追求演奏的默契与紧凑上，是共通的，他们都具备一种类似室内乐般的演奏，这在《第三交响曲》的第一乐章表现得非常充分，木管和弦乐声部有非常精彩的对话。要实现这种音乐中的默契并不容易，事实上乐队上一次演奏这首作品是2005年的事，时隔十七年重拾这首作品，有如见故人，如临旧径的情愫，真是令人难忘。

最美的第三乐章当然不能错过，钱骏平和广交的演奏浓郁，热暖，如寒风中的相拥，又似围炉把盏，温润至极。当然，我们不能忘记这首作品也有“英雄”的别称，蕴含其中的壮丽、凛然的气概贯穿始终，在呈现出乐曲内在的戏剧性上。

定音鼓的演奏尽管篇幅不算太多，但都是点睛之笔，第一乐章的开头与结尾的渐强，第四乐章结尾的渐收都是作品整体戏剧性呈示的关键，可以说，广交定音鼓首席张立德的演奏没有令人失望，事实上，他在过往的演奏也总是令人赞叹。

肖邦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是许多观众奔赴这场音乐会的原因之一，在音乐会前彩排后，笔者采访了钢琴家盛原，我们谈到年轻钢琴家和更有阅历的演奏家在演奏肖邦是否有差别时，盛原的回答是：“年轻人演奏肖邦的好，是美而不自知，如青春少女，举手投足，清水芙蓉；但当她开始在意容貌，开始化妆了，那么那种纯真或许就要流逝。年长的人弹，或许就是一种对美的回忆的淬炼，不再年轻了，可是荡涤过的美也是一种美。”

盛原的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是“隽永”二字最恰如其分的诠释。每一个乐章都是闪烁着知性的光辉，他美妙的触键尽管音量不大，但是每一个音清清楚楚，形意俱备，低吟浅唱，沁润人心。在采访中，笔者也问及，他是怎样能做到这种淡而有味的诗意，他说：

我是在普莱耶尔的钢琴上演奏肖邦，这是肖邦年代弹奏的钢琴，声量没有那么大，延音也不特别长，但是有一种诗意；另外，我也和指挥商量了一下，希望尽可能控制乐队的音量，那么我在演奏的时候就不需要用非常夸张的力量来表达，观众甚至能听到左手微妙的节奏的律动。

较之于浓油赤酱，粗盐重味的表达，盛原的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恰似青灯黄卷，江湖夜雨，诗意盎然又不显山露水，而歌唱性的表达在第二乐章堪称无语伦比：“肖邦的诗性是含蓄，内在的，有时候是欲语还休，要竖起耳朵，才能找到的。”

广交和钱骏平在这首协奏曲的演绎上，同样可圈可点，他们的理性和节制与盛原内省的表达相得益彰，对细节的关注又令人想起肖邦在创作中对莫扎特、贝里尼、罗西尼等作曲家歌剧的回望与致意，使得舞台上的盛原与钢琴化身舞台上的歌者。

从拉威尔到肖邦，从肖邦到勃拉姆斯，诗意、诗情可能是连结彼此的重要线索。三部作品或含蓄绮丽，或力量丰盈，但无一例外指向一种淡雅、内省，又略带梦幻的诗歌叙事，一曲终了，仿如隔世，却又觉得心头热暖。

撰文：翟佳，乐评人、广州金曲音乐广播《古典星空》节目主持

摄影：梁智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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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广东国际青年音乐周开幕音乐会

时间：2022年1月16日

地点：星海音乐厅交响乐演奏大厅

惠民票价：200元

指挥：景焕

演奏：广州交响乐团、广州青年交响乐团

曲目：

霍尔斯特：欢乐之神——木星，选自《行星组曲，作品32》

圣-桑：《动物狂欢节》

雷斯皮基：《罗马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