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虐狂,受虐狂,裤子 还有他们温热的行囊 那是一个人的命运被打上标记的所在 ——这是我单独一人完成的剧幕 在大海惊心动魄的骚动的中心 Pasolini, 1922.3.5—1975.11.2帕索里尼诗选刘国鹏 译 致一位教宗 [1] 在你逝世的前几天,死亡就 在端详你的一位同龄人: 二十岁时,你是学生,他是打工仔, 你尊贵,富有,他是粗野的坏孩子: 但同样的岁月为你们镀上金边 东山再起的老罗马如此新颖。 我见过你的遗骸,不幸的祖凯托 [2] 。 夜里醉醺醺地在市场左近转悠, 从圣保罗方向驶来的一辆电车撞翻了他 沿着梧桐树之间的轨道拖拽了一段儿: 好几个小时就留在那儿,在车轮底下: 偶尔有几个人,靠拢来,端详着他, 坚持缄默:太晚了,路上行人稀少。 由于你存在而存在的众人中的一个 一位衣冠不整的老警察,长得像瓜泼 [3] , 冲靠得太近人大声嚷嚷:“滚开!” 然后,一辆救护车前来接他: 人群散去,四下里散落着碎布, 一家夜总会的老板,站在紧前头, 认识他,对一位新来的说 祖凯托走到了电车底下,没了。 几天后是你的死期:祖凯托是你那 巨大的罗马羊群和全人类羊群的一员 一个不幸的醉汉,没有家庭,没有床铺, 夜里四处游荡,谁知道是怎样活过来的。 你对此一无所知:正如你对成千上万 像他一样的基督徒一无所知。 或许我有些凶巴巴,想知道为什么 祖凯托之类的人不配得到你的爱。 在声名狼藉之地,那里,母亲和孩子们 生活在古老的尘埃中,生活在别的时期的泥沼中。 就在你生活过的不远处, 看得见圣彼得 [4] 美丽的圆顶, 有一个中央,茉莉街 [5] …… 一座山被采石场切成两半,下面 在引水渠和一排新造的大楼之间, 一大片破败的建筑物,哪里是家宅,俨然猪圈。 只消你的一个举措,你的一句话就已足矣, 由于你的子民共有一个家: 你没做过任何举措,没说过一句话。 不需求请你原谅马克思!一道 自数千年的生命折射而出的无边的海浪 将你和他,与他的宗教分别: 但是,在你的宗教里,无人提及怜惜吗? 在你的宗座 [6] 治下,成千上万的人 在你的眼皮底下,生活在畜栏和猪圈里。 你知道,罪孽并不意味着恶行: 而不做善事,则意味着罪孽。 你原本能够做得很好!而你无所作为: 再也没有比你更大的罪人了。 [1] 诗人所暗讽的教宗当为包庇十二世(Pio XII,1939—1958年在位),原名帕切利(Eugenio Maria Giuseppe Giovanni Pacelli),在被选举为教宗前,曾担任圣座驻德国大使和罗马教廷国务卿。由于“二战”期间恪守中立,而遭到当时及后世的批判。本集当中的“Papa”,既翻译为“教皇”,也翻译为“教宗”,区别是,前者用于指1870年“教皇国”消灭之前的天主教会首领,后者用于指尔后的天主教会首领。 [2] 祖凯托(Zucchetto),人名。字面意义为“教士的无边圆帽”。 [3] 瓜泼(Guappo),那不勒斯地域和文化的典型人物。最初指波旁王朝时期那不勒斯的一种黑社会成员,往常该词通常指那不勒斯所在的坎帕尼亚大区的黑社会组织卡莫拉团体的成员,但瓜泼们以为自己所从属的组织要早于卡莫拉,且独立于卡莫拉。 [4] 圣彼得(San Pietro),指圣彼得大教堂,亦称圣伯多禄大殿,全世界体量最庞大的教堂,教堂圆顶系米开朗琪罗设计。 [5] 茉莉街(Via del Gelsomino),毗连梵蒂冈城国所在地。从属梵蒂冈城国的圣彼得铁路,始建于1929年,为世界上最短的铁路,长度为1.27公里。2000年,两条铁轨中的一条被撤除,改造为“茉莉步行街”(Passeggiata di Gelsomino),成为观赏圣彼得大教堂圆顶的休闲观光场所。 [6] 宗座(pontificato),原意为“至高司祭”,今日则为保存于罗马教宗的专用语,指教宗的称号和职位,亦称“圣座”(Santa Sete)。 美丽的旗帜 早晨的梦:当 太阳已成熟得 坐上王座 只需活动商贩知道, 他曾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 他那不幸的青春的皱纹上 留着病人的胡须: 当太阳君临 已温热的蔬菜王国,疲累的 帐篷,人群 他们的衣服已隐约地明白了艰难 ——数百辆电车进进出出 穿行在环绕城市的路轨上, 无以言表的芳香, 早上十点的梦境, 在睡梦中,太阳, 就像一个狗窝里的朝圣者, 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出往常明亮的希腊文里, 在两三个音节的俭朴的崇高性中, 的确,充溢了凯旋的太阳的光亮—— 人们占卜理想, 它从根子里就是成熟的,而今,它已成熟得像太阳一样, 或让人享用,或使人惧怕。 早晨的梦通知我什么? “大海,以蓝色晶粒迟缓的宏波, 拍打,满含子宫里不可化约的 愤恨劳作, 简直是幸福的——由于它带来幸福 就连命运最令人发指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 你的岛屿肝脑涂地,而今 减少到数米见方的土地……” 救命啊,孤独来了! 像一个国王,我能否知道我想具有它,并不重要。 睡梦中,我的内心,一个无言的婴孩感到惧怕, 他哀求怜惜,骚动不安地, 拼命寻求包庇 “美德心烦意乱”,不幸的造物。单独一人 像大地深处的一具尸体。 这个念头吓坏了他。 再见,威严,在梦里,即便是早晨! 谁当哭泣,就哭泣吧, 谁该拽紧他人的衣摆, 就拽紧,谁该拉,就拉吧, 由于,那些色如污泥般的面孔转过身, 端详他惊惶的眼睛 为了探听他的悲剧, 好弄明白他的状况到底有多可怕! 太阳的光亮,君临一切, 就像一个历史的幽魂, 以巴洛克或罗曼式大理石的重量 压在你的眼皮上…… 我想要我的孤独。 关于一个可怕的诉讼而言 或许独一能显露的 不外是梦中之梦…… 与此同时,我单独一人。 迷失在过去。 (由于人的终身中,有一个孤独的阶段。) 忽然间,我的诗人朋友们, 和我分享这六十年代 丑陋的光明, 男男女女,稍微年岁大点的 或者更年轻的——他们在那儿,在阳光下。 我不知道能否有恩典 能够让我紧握他们——在终身的阴影里 过度眷恋我的灵魂 根深蒂固的懒散的终身。 然后,老妪,变成了 我的母亲和我 两副面具 此外,它们丝毫没有失去 清晨的温柔 ——和在真实性中 重复的 古老的表示 只需在梦里,我梦见 自己或许才干呼喊她的名字。 整个世界都是我尚未掩埋的身体。 环状珊瑚岛 被大海蓝色的微粒击得粉碎。 应当何为?假如不能在守夜的时分坚持威严, 是时分逃亡了。 或许:是时分由一个古人赋予理想以 真实, 盘绕着他的成熟的孤独, 该会有孤独的方式。 而我——如在梦中—— 我盼望取得蚯蚓令人痛苦的 幻觉,它因无法了解的力气而瘫痪: “可是,不!可是,不!这只是一个梦! 理想 就在外面,在凯旋的阳光下, 在空荡荡的街道和咖啡馆里, 在上午十点的无上的失音症里, 日子,像其他一切的日子一样,带着它的十字架!” 我的朋友生着父亲的下巴,我的 棕色眼睛的朋友…… 我北方的敬爱的朋友们 树立在像生命一样亲切的感情共鸣之上 ——他们在那里,在阳光下。 还有艾尔莎 [1] ,金发碧眼, 她——从受伤的战马上,跌落, 血流如注——就在那儿。 而我的母亲就在我的身旁…… 但逾越了时间的一切限制: 我们是一个人身上的两个幸存者。 她的叹息,就在这儿,在厨房里, 她对每一个蜕化的音讯, 对任何针对成群的大学生们 仇恨的抬头所抱有的疑虑都感到不适, 他们在我奄奄一息者的房间下面冷笑 ——他们只是我的孤独的真实性。 就像一个和国王投身火刑的妻子, 或同他一同掩埋 在坟墓里,她像小船驶向千禧年 ——那是五十年代的信仰——一样分开人世, 而在这里,和我一道,已轻盈地逾越了时间的限制, 也让她被大海蓝色的微粒 出离愤恨的耐烦击得粉碎。 而…… 我基于地道感官享用的恋情, 在愿望的崇高之谷中被重复, 施虐狂,受虐狂,裤子 还有他们温热的行囊 那是一个人的命运被打上标记的所在 ——这是我单独一人完成的剧幕 在大海惊心动魄的骚动的中心。 慢慢地,成千上万的崇高姿势, 手放在暖和的肿胀上, 吻,每次迎向不同的嘴, 越来越像处女。 越来越接近物种的魅力, 接近成为温柔的孩子的父亲的规律, 慢慢地, 他们变成了石质留念碑 成千上万的人涌向我的孤独。 他们等候 一波新的理性浪潮, 或者你谈论,一场梦,来自另一场梦的深处。 我就这样醒来, 再一次: 我穿好衣服,坐在办公桌前。 阳光愈加成熟了。 活动商贩走远了, 世界市场上,蔬菜的暖和更形锐利, 沿着难以言表的芬芳的大道, 海岸上,火山脚下。 整个世界都在工作,在它未来的世纪里。 啊,四十年代美丽的旗帜! 小丑哭泣的借口。 [1] 艾尔莎·德·吉奥吉(Elsa de Giorgi,1914—1997),意大利作家、导演、场景设计师和电影、戏剧演员。20世纪50年代下半叶,艾尔莎嫁给了桑德林诺·孔蒂尼·博纳科西(Sandrino Contini Bonacossi)伯爵,并与作家卡尔维诺坚持着密切关系。曾在帕索里尼的电影《索多玛120天》中表演玛吉夫人一角。 Elsa De Giorgi 选自《回声之巢:帕索里尼诗选》,雅众文化 | 北京分离出版公司,2022.8 /点击图片跳转置办此书/ |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1922.3.5—1975.11.2),著名导演、诗人、文学批判家,意大利20世纪最重要的学问分子之一。帕索里尼终身才气横溢、作品丰盛,多次荣膺国际电影大奖,奠定了其世界电影巨匠的位置,同时在诸多文学和艺术范畴均有特殊的造诣和成就。生前共出版诗集十七部,导演二十四部电影,创作二十一部小说、戏剧和电影剧本,以及六部文学和社会批判文集等。 |译者简介:刘国鹏,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讨所副研讨员,博士。199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2006年获意大利米兰圣心天主教大学天主教会史方向博士学位,2008年于巴黎三大-新索邦大学从事博士后研讨。研讨范畴为现当代天主教会史、比较宗教学、中西文化比较等。著有《刚恒毅与中国天主教的本地化》,译有《覆舟的愉悦:翁加雷蒂诗选》《沥青上的面颊:奥尔达尼诗选》《的里雅斯特与一位女性》等。 题图:Pier Paolo Pasolini | Autoritratto col fiore in bocca (1947) 谋划:杜绿绿 | 排版:阿飞 转载请联络后台并注明个人信息 我能否再以纯真的激情去行动 我们会尖叫着,弄懂一切 贝托鲁奇丨我的无限痴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