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的苏格拉底：无知与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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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罗素《西方的聪慧》

张卜天译

雅典

希腊哲学中最巨大的三个人物都与雅典有关。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出生于雅典，亚里士多德则在雅典学习，后来又在那里执教。因而，在讨论他们的作品之前，我们应抢先了解一下他们生活过的这座城市。公元前490年，雅典人在马拉松平原上孤军击败了大流士（Darius）的蛮族游牧部落。十年后，希腊人又分离起来击溃了薛西斯的海陆大军。斯巴达的一支后卫部队在温泉关使波斯人伤亡繁重。随后，雅典所指导的希腊舰队又在萨拉米给敌人的海军致使命打击。次年，波斯人在普拉蒂亚最终落败。

但雅典被完整损毁了。雅典人被分散，波斯人烧毁了城市和神庙。一场巨大的重建开端了。雅典曾是战役的主力和指导者，往常危难过去了，它又成了战争常期的首领。希腊本土的人民获救之后，接下来就是解放爱琴海诸岛。在这方面，斯巴达的军队简直派不上用场，因而围攻波斯大王的任务就落在了雅典海军肩上。雅典人遂慢慢控制了爱琴海。以提洛岛为中心的提洛同盟最终成为雅典帝国，财富也从提洛岛运到雅典。

雅典为共同事业遭受了损失，因而以为用公共资金来修复它的神庙是无可厚非的。于是雅典人建起了具有帕台农神庙等建筑物的新的卫城（Acropolis，意义是“高处的城市”），其遗址不时保存至今。雅典成了希腊最壮观的城市，也是航运和商贸中心，艺术家和思想家云集此地。雕琢家菲狄亚斯（Pheidias）为新神庙制造了许多雕像，特别是雅典娜女神巨像挺拔于卫城，俯瞰着前厅和台阶。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从爱奥尼亚的哈利卡纳苏斯来到雅典定居，写出了他的波斯战争史。正是在参与过萨拉米海战的埃斯库罗斯（Aeschylus）那里，希腊悲剧才显现出了自身的特性。埃斯库罗斯讲述薛西斯战败的《波斯人》，破例没有取材于荷马。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Sophocles）和欧里庇得斯（Euripides）在有生之年目睹了雅典的衰落，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也是如此，他那辛辣尖刻的讽刺从不放过任何人。修昔底德（Thucydides）是第一位科学的历史学家，他记载了斯巴达与雅典的那场大战。在波斯战争和伯罗奔尼撒战争之间的数十年里，雅典在政治和文化上都抵达了高峰。后人曾用一个人的名字来称谓这个时期，此人就是伯里克利（Pericles）。

书中插图

伯里克利出身贵族。他的母亲是变革家克利斯提尼（Cleisthenes）的侄女，克利斯提尼开创了使雅典政制愈加民主的事业。阿那克萨哥拉曾是伯里克利的教员，年轻的贵族伯里克利从阿那克萨哥拉那里学到了一种机械的宇宙论。伯里克利逐步解脱了当时盛行的迷信，个性坦率而温和，大致上有点蔑视平民。但正是在他的指导下，雅典的民主才臻于成熟。当时，相似于上议院的雅典最高法院曾经大权旁落。除了审问杀人罪，其全部功用已由500人议会、公民大会和法庭所取代。这些机构的一切成员都是经过简单抽签选举产生的享用俸禄的城邦官员。一套新的社会效劳制度在一定水平上改动了旧的传统美德。

伯里克利天生是做指导的资料。公元前443年其对手修昔底德按“陶片流放法”被流放之后，伯里克利连年被选为将军之一。这位雄辩的演说家和能干的政治家深受人民爱戴，使同僚们相得益彰，简直像专制者一样统治着雅典。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后来写到伯里克利时期的雅典时说，民主徒有其名，雅典实践上被第一公民统治着。直到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前，民主派才开端请求更多的权益。到那时，人们才觉得到把公民权限制于公元前441年以前雅典父母所生的雅典人所带来的恶果，以及连年大兴土木所招致的财政慌张。斯巴达对雅典帝国作风的猜忌引发的战争从公元前431年持续到公元前404年，最后以雅典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公元前429年，伯里克利在战争爆发之初死于前一年来临雅典的瘟疫。固然在政治上衰落了，但雅典作为文化中心却长盛不衰。直到今天，它依旧意味着人类努力追求的一切巨大而美好的东西。

往常我们来谈谈雅典人苏格拉底。他或许是唯逐一位尽人皆知的哲学家。我们对他的生平了解未几。他出生于公元前470年左右，是雅典公民，没有什么钱，也不想努力赚钱。他最大的消遣就是与朋友等人讨论问题，并为年轻的雅典人讲授哲学，但不像智者那样收取报酬。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曾在《云》中取笑他，因而他一定是全城皆知的人物。公元前399年，他被控从事了非雅典活动而被判处服毒自尽。

苏格拉底

饮酒杯；“讨论会”（symposium）的希腊文意义是指“饮酒聚会”

至于其他，则必须依托他的两个学生——色诺芬（Xenophon）将军和哲学家柏拉图的著作了。其中柏拉图的著作更为重要。他在几篇说话录中向我们展示了苏格拉底的生活和行动。我们从《会饮篇》中得知，苏格拉底很容易进入失神状态。他会在某个中央忽然停下来堕入沉思，有时长达数小时之久。同时他体魄强壮，听说在服兵役期间比他人更能忍耐严寒和酷热，也更能忍饥耐渴。我们还知道他作战英勇，曾经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了曾经负伤倒地的朋友阿尔西庇亚德（Alcibiades）的命。无论在战时还是战争常期，苏格拉底都是无所畏惧的人，直到临终也没有改动。他容颜丑陋，不修边幅，衣着又皱又破的短袍，总是光着脚。他做事从不偏激，对身体有着惊人的控制力。固然他很少喝酒，但真喝起来却能让同伴们瘫倒在桌子底下，而自己却毫无醉意。

从苏格拉底身上，我们能够看到晚期希腊哲学中斯多亚派和犬儒学派的先兆。他和犬儒学派一样不关怀世俗利益，和斯多亚派一样以德性为最大的善。除了年轻的时分，苏格拉底并不习气作科学思辨，他最感兴味的是善的问题。在苏格拉底形象最为突出的柏拉图早期的一些对话录中，我们看到他在寻觅伦理学术语的定义。《卡尔米德篇》中的问题是何谓适度，《吕西斯篇》中是何谓友谊，《拉凯斯篇》中则是何谓勇气。固然他没有给出这些问题的最终答案，但却表明了提出这些问题的重要性。

这引出了苏格拉底自己的主要思绪。固然他总是自称无知，但他并不以为学问是我们无法取得的东西，我们恰恰应该努力去寻求学问。由于苏格拉底以为一个人正是由于无知才会犯错，知道了就不会犯错。因而，无知是罪恶的首要缘由。为了抵达善，我们必须具有学问，因而善就是学问。善与学问的联络是整个希腊思想的一个标记。基督教的伦理观与此完整相反，它以为重要的是一颗纯真的心，而无知者的心灵可能更纯真。

苏格拉底试图经过讨论来廓清这些伦理学问题。这种以问答方式来查明事物的措施被称为辩证法，苏格拉底是一位辩证法巨匠，固然他不是最早运用这一措施的人。据柏拉图的对话录《巴门尼德篇》的记载，苏格拉底年轻时曾见过芝诺和巴门尼德，领教了后来用于他人的那种辩证法。柏拉图的对话录表明，苏格拉底富有极生动的诙谐感，尖刻而睿智。他的反讽既让他知名，又使人畏惧。希腊词“反讽”的字面含义有点像英语词“有意轻描淡写”（understatement）。苏格拉底说他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时就是在反讽，固然玩笑背地总是躲藏着某个严肃的论点。苏格拉底无疑熟知希腊一切思想家、作家和艺术家的成就，但在面对浩瀚无边的未知范畴时，我们知道的就太少了，简直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旦看到这一点，我们的确能够说自己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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