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内外|负笈泰西路漫漫（1900-1949）

回顾民国时代学人的欧美留洋生涯，那个年代留学真不像现在留学生坐个飞机十几个小时就可以抵达这么轻松容易。今天就撰文探究一下为什么民国这么多大师？绝对不像某些人诋毁的那样——民国大师是吹出来的！鉴于篇幅所限，赴美国、加拿大两国的北美留学路线暂不讨论，今天就专门讨论赴英法德苏等欧洲国家的留学路线。

首先需要了解一下，民国时期留学生、社会名流的赴欧路线主要有三条：

一条是欧亚铁路交通线，即从北京前门火车站出发，经天津至山海关（自1932年起，关内人入境需要在此出示伪“满洲国”签证），之后经过沈阳、长春、哈尔滨至满洲里，然后出东北（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先后属于日占区、伪“满洲国”）边境线，经赤塔、伊尔库茨克、鄂木斯克、莫斯科、波兰华沙、德国柏林，最终抵达法国巴黎，之后从巴黎坐火车至加来，然后乘船渡过多佛海峡至英国伦敦。

另两条是远洋邮轮海运路线，其一是向西的太平洋-印度洋-红海-苏伊士运河-地中海-大西洋航线：

①从上海出发，乘坐M.M.(Messageries Maritimes，法国邮船公司，当时译作法国火轮船公司)邮船经香港、西贡、新加坡、科伦坡、亚丁、吉布提、苏伊士运河、塞得港抵达马赛，之后从马赛转乘火车前往法国巴黎、德国柏林；去英国的话，需要从巴黎坐火车至加来，然后乘船渡过多佛海峡至英国伦敦；（前往法国首选路线）

②从上海出发，乘坐英国P&O(Peninsular & Oriental Steam Nav.当时译作英国火轮船公司)邮船经香港、西贡、新加坡、科伦坡、亚丁、吉布提、苏伊士运河、塞得港、直布罗陀海峡、普利茅斯，最终直接抵达伦敦国王乔治五世码头；（前往英国首选路线）

③从上海出发，乘坐意大利Lloyd Triestino(Società di Navigazione Lloyd Triestino，劳埃德·里雅斯特航运公司)邮船经香港、西贡、新加坡、科伦坡、亚丁、吉布提、苏伊士运河、塞得港、热那亚，最终抵达威尼斯，之后可以乘坐火车前往法国巴黎、德国柏林、苏联莫斯科，去英国的话，需要从巴黎坐火车至加来，然后乘船渡过多佛海峡至英国伦敦。（前往意大利首选路线）

④从上海出发，乘坐日本邮船株式会社（Nippon Yusen Kabushiki Kaisha）的邮船经香港、西贡、新加坡、科伦坡、亚丁、吉布提、苏伊士运河、塞得港抵达马赛，之后从马赛转乘火车前往法国巴黎、德国柏林，去英国的话，需要从巴黎坐火车至加来，然后乘船渡过多佛海峡至英国伦敦。（前往欧洲的备用选择）

其二是向东的太平洋-巴拿马运河-大西洋航线（或者太平洋-美国东西海岸横贯铁路-大西洋的海陆联运路线）：从上海出发，经日本神户、横滨，横跨北太平洋，抵达美国西海岸，要么乘坐火车横穿北美大陆抵达纽约，要么向南再经巴拿马运河抵达美国东海岸，再从美国纽约再坐船前往英法德意。选择这条路线前往欧美的往往是资金充裕的官费考察团、自费游学考察者、自费留学生、环球旅行者为多，即使是自费留学生也只是顺带探亲访友兼旅行，不是普通留学生们主流的赴欧路线。

其次，需要了解到哪些留学生、社会名流乘坐西伯利亚铁路以及海运路线，如下所示：

一、乘坐火车赴欧的民国人物、留学生

1、蔡元培【1906.6-1911.12】（北京-柏林、莱比锡）

蔡元培一生有过两次出国经历，第一次为赴德留学，1907年6月随驻德国公使孙宝琦经已于1904年建成通车的西伯利亚铁路前往德国柏林、莱比锡等地留学，在柏林学习一年，在莱比锡大学学习三年，一共留学4年。1911年11月上旬启程回国，12月上旬抵达上海。蔡元培往返中德时，乘坐西伯利亚铁路具体行程不详。

2、陈寅恪【1910-1914】（北京-德国柏林、瑞士苏黎世、法国巴黎）

宣统二年（1910年），陈寅恪第二次出国，属于自费留学，先后到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法国巴黎高等政治学校就读。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于1914年回国。鉴于史料缺乏，根据蔡元培的经历，可以推测出陈寅恪是乘火车前往德国的，随后巴尔干半岛火药桶爆炸——奥匈帝国裴迪南大公遇刺导致一战爆发，陈寅恪不得不回国。由于整个欧洲的邮船都被征用为战船或运兵船，因此他只能坐火车回国。

3、徐志摩【1925.3.10-1925.7】（北京-苏、德、法、意、英）

徐志摩此前一直是在欧美留学，走的是向东的赴美、赴欧路线，但是他1925年初赴欧旅行是第一次乘坐西伯利亚铁路火车横穿欧亚大陆。1925年3月10日，徐志摩从北京启程赴欧，11日至奉天（今沈阳），12日至哈尔滨，13日过满洲里，14日至赤塔，过贝加尔湖（《给新月》一文提到贝加尔湖，落款是3月14日西伯利亚），其中3月16日行驶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停在伊尔库茨克一时许，18日至鄂木斯克，19日次子德生（彼得）夭折于柏林，20日至莫斯科，26日至柏林，4月初至法国，8日至英国伦敦，11日离开伦敦赴巴黎，15日与张幼仪同至意大利威尼斯游玩两周，月底张幼仪回柏林，徐志摩去翡冷翠（今佛罗伦萨）。在此期间，多次往返英国、法国。7月13日，回到伦敦，收到陆小曼的电报，得知她病了，要他赶紧回来。于是东渡多佛海峡，前往法国巴黎，等待苏联签证。7月底，回到北京。^[1]

4、朱光潜、谭蜀青、朱皆平【1925.9.24-1925.10.21】（上海-英国爱丁堡）

1925年9月14日夜十一时半，朱光潜乘沪宁线列车离沪，同行者有谭蜀青、朱皆平。他和谭蜀青于次日七时半在下关区下车，朱皆平因事须往唐山逗留一日，故而先行。9月26日晨八时五十分，先生和谭蜀青一起乘津浦特快列车离开南京。9月27日中午抵天津，夜十一时半离津。9月28日夜八时许，下车到奉天悦来栈洗面、吃茶，夜十时五十五分前往长春。9月29日晨七时半，抵达长春，午后十二时五十分离开长春，晚八时抵哈尔滨，寓道外头道街客栈，下周一才有开往满洲里的火车，在此等待5天。10月4日夜，离开哈尔滨。10月5日正午，抵博克图。10月6日九时七分，先生和谭蜀青坐上满洲里开往莫斯科的三等卧车，车票价每人六十三卢布二十考比克(每卢布约国币价一元)，十一时方才开动。10月7日凌晨二时，抵赤塔。10月13日午后四时，抵莫斯科。10月14日夜十一时半，乘车赴李加(Riga)，购三等票，票价十二卢布八考比克。10月15日晚六时，抵塞彼西(Sebesh)。10月16日晨，抵李加(Riga，拉脱维亚首都)。10月17日晨九时二十分，抵柏林。10月17日下午一时零六分，坐上柏林开往奥斯坦德的列车，头二等车价九十六马克，约国币四十余元。10月18日晨，抵奥斯坦德(Ostende，比利时人欧港口)，十时自奥斯坦德乘船渡海至杜瓦（Dover，现翻译成多佛），下午二时抵杜瓦。10月19日，抵伦敦，一共呆了三天。10月22日，由伦敦乘车约八小时抵达爱丁堡。——《朱光潜年谱长编》

5、吴宓、冯至、陶燠民、王庆昌【1930.9.12-9.30】（北平-伦敦）

1930年9月12日晚，与清华大学教授吴宓等人结伴, 从北平登上去哈尔滨的火车, 取道西伯利亚去欧洲, 途经莫斯科、柏林，于月底抵达德国海德堡（冯至早年译作海岱山，晚年译作海德贝格），在古老的海德堡大学主修文学, 兼修哲学、美术史。途中，做散文《赤塔以西》。 到达海德堡的第二天，认识在这里学文学、研究美术史的徐琥（现名徐梵澄。当年徐的别名、笔名很多, 如季海、诗荃等），鲁迅曾以诗荃称呼，二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为终生挚友。——《冯至年谱》

早在1925年，吴宓与毛彦文从欧洲回国就是走的西伯利亚大铁路。

1930年9月12日晚八时二十分，吴宓、冯至、陶燠民、王庆昌一行四人启程赴欧，十二时，过天津。13日晨，出山海关，晚七时一刻，抵奉天南满站，九时二十分开行。14日晨七时抵长春，换乘俄国火车，八时一刻开行，下午三时抵哈尔滨，停留3日，期间在万国寝台车票公司（The Wagon-Lits-Cook's Office）购买至巴黎三等火车票，票价为日金￥213，若在八月来，仅￥192耳。9月17日下午三时五十五分，离开哈尔滨。9月18日正午12:25至满洲里，下午2:26开行。9月19日夜二时半，过赤塔；下午三时，抵贝加尔湖东畔。9月23日晨，过乌拉尔山。9月24日下午二时半，抵莫斯科北站。9月25日上午十一时，至俄国边境之白俄罗斯（Niegorelye）站，下车，携行李至税关检验；十二时车开行；晚九时，车抵波兰京城华沙，停一小时。9月26日晨五时半，抵德国边境之斯坦奇（Stentsch）站，停一小时；9时半至十时半九，车穿柏林城，凡停五站。9月27日上午二时一刻，抵法国边境赫伯斯塔尔（Jeumont）站，停一小时；晨八时，抵巴黎北车站（Gare du Nord），乘汽车至巴黎第五区巴黎大学文科近旁（12 Rue de la Sorbonne）之法兰西学院旅馆（Hotel du College de France）居住。房金每日二十五法郎，吃饭在拉丁区诸小馆，每餐仅六七法郎，且有红白酒一小瓶。在巴黎，停留2日余。9月30日午十时二时一刻，与王庆昌一起离开巴黎赴伦敦，二等车票三百二十一法郎；三时半抵加莱（Calais），登英国轮船；四时开行，渡英国海峡；王庆昌因护照格式不合，被遣返回加莱，下午六时，吴宓独自前往伦敦，晚上九时抵。^[2]

6、朱自清、李健吾、徐士瑚【1931.8.22-9.8】（北平-伦敦）

1931年8月，朱自清留学英国，进修语言学和英国文学，同行者有李健吾、徐士瑚二人，徐士瑚也是去英国，而李健吾则是去法国留学。

此次赴欧日程如下：1931年8月22日8时25分，朱自清、李健吾与徐士瑚三人从北平前门火车站启程赴欧，临行之前，来车站送行者有胡秋原、林庚、陈竹隐及妹妹玉华等十余人。8月23日晨5时到沈阳，下午乘南满车，晚抵长春。8月24日早上到达哈尔滨，住在北京旅馆，在哈尔滨呆了两日。8月26日又登车启程，第二天到满洲里，晚过黑龙江。8月28日凌晨二时许抵赤塔，7时许途经举世闻名的贝加尔湖。8月的最后一天，他以和叶圣陶通讯形式，为《中学生》杂志写《西行通讯》，报导旅途的见闻。9月2日晚7时，抵莫斯科。9月3日，过波兰，越莱茵河。9月4日，途经柏林。9月5日，抵巴黎，朱自清、徐士瑚与李健吾分手，他们去了英国。9月8日早上登车，下午抵达伦敦。

大约在1932年3月间，朱自清在伦敦街头又遇到一个好友朱光潜。后来在柏林，他结识了青年诗人冯至。1932年7月7日，朱自清告别了如梦般的威尼斯，和柳无忌夫妇乘意大利罗索伯爵号轮船，经红海印度洋返国。7月31日，朱自清到达上海。

7、季羡林、乔冠华、王竹溪、敦福堂等人【1935.8.1-1935.9.14】（济南-柏林）

季羡林、乔冠华、王竹溪、敦福堂等人于1935年8月前往德国留学欧亚铁路之旅日程，如下所示：

1935年8月1日，离开济南。8月31日，从北平前门火车站启程赴德。9月1日，抵山海关，下车办理所谓“满洲国”的入关手续。9月2日早晨，抵哈尔滨。9月4日，离开哈尔滨。9月5日，抵满洲里，接受苏联海关检查，之后重新开行。9月12日晚，抵莫斯科。9月13日下午，抵苏波边境的斯托尔扑塞（Stolpce），换乘波兰火车。9月14日晨4时，入德境；8时，抵柏林，赵九章在柏林火车站迎接。

总结一下徐志摩、朱光潜、吴宓、朱自清、季羡林五人的赴欧日程，如下表所示：

从以上表格就能看出，徐志摩、朱光潜、吴宓、朱自清、季羡林四人的共同行程部分为北平（天津）到柏林这段，我特此摘出来，统计一下所需时长，如下表所示：

除了朱光潜经过拉脱维亚首都里加（李加）绕了远路外，根据上表可以总结出以下规律：

加上停留时间，列出以下表格：

那么，就可以将所有乘坐西伯利亚铁路赴欧的留学生、旅行者的不详之处探究出来：

例如，已知徐志摩于1925年3月20日下午抵达莫斯科，3月26日抵达德国柏林，可以确定他于3月25日下午或晚上从莫斯科启程前往柏林。进而可以推断，徐志摩在3月20-25日之间游历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列宁纪念馆等景点，他在莫斯科大概呆了5天。

二、乘坐邮轮赴欧的民国人物、留学生

“我们是民国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由北京动身，天津宿一宵，恰好严范孙、范静生从美国回来，二十四早刚到，得一次畅谈，最算快事。二十四晚发天津，二十六早到南京，在督署中，饭后即往上海，张季直（张謇）由南通来会，念七午国际税法平等会开会相饯，季直主席，我把我对于关税问题的意见演说一回。是晚我们和张东荪、黄溯初谈了一个通宵，着实将从前迷梦的政治活动忏悔一番，相约以后决然舍弃，要从思想界尽些微力，这一席话要算我们朋辈中换了一个新生命了。念八晨上船，搭的是日本邮船会社的横滨丸。”(《欧行途中》,《合集·专集》之二十三第三十九页）
“我们同行七人，蒋百里(方震)、刘子楷(崇杰)、丁在君(文江)、张君励(嘉森)、徐振飞(新六)、杨鼎甫(维新)，到了欧洲后常在一处的，还有夏浮筠(元琛)、徐巽言(课)，这就是我一年来的游侣。因船位缺乏，分道首途。在君、振飞经太平洋大西洋，我和蒋、刘、张、杨四君就取道印度洋地中海。(《欧行途中》，同上第三十八页)
一九一九年（民国八年己未）四十七岁 先生以二月十一日抵伦敦，十八日至巴黎，少留观察和会情形，并代表中国为舆论之鼓吹。三月七日自巴黎出发考察各处战地，游毕仍返居法国。六月七日起游英国者一月。七月一日致电汪伯棠、林宗孟两氏，请转南北当局，速捐私见，以谋统一。 七月末旬游比国。八月初旬游荷兰，末旬游瑞士。九十月间游意大利，游毕仍返巴黎，居两月。十二月十日起游德国者一月。 次年一月十一日复返巴黎,便做归国的准备了。先生自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由上海起程后，以本年一月六日抵新嘉坡，九日抵滨榔屿，十四日至锡兰岛，二十一日抵红海，二十八日渡苏彝士运河，二月一日过昔西里岛，十一日抵伦敦。
一九二〇年（民国九年庚申）四十八岁 一月九日，先生由德国返巴黎，十七日由巴黎赴马赛，二十三日由马赛乘法国邮船归国，三月五日抵上海。
先生以一月十七日由巴黎起程归国，十八日抵马赛，以待舟期，乃于二十日游马赛附近之尼士，二十一日游赌国孟的加罗，二十三日始由马赛首途返国，以三月五日抵上海。“吾以十二日(旧历正月)抵香港，敬谒祖父殡宫，在港与诸亲故盘桓永日，旋即登舟，十五日抵沪，诸友来迎者颇众，馆于张菊生家，叔通、东荪、溯初屡作深谈。旋应张季直（张謇）之招，往南通淹留三日，复返沪。沪上政客未接一人，最为快事。”——梁启超《欧游心影录》、《梁启超年谱长编》

1、梁启超【1918.12.28-1920.3.5】

梁启超赴欧，于1918年12月28日乘坐日本邮船“横滨丸”启程，1919年1月6日抵新嘉坡，9日抵滨榔屿，14日至锡兰岛，21日抵红海，28日渡苏彝士运河，2月1日过昔西里岛，11日抵伦敦，历时43天。

而回国时，1920年1月23日，梁启超从马赛出发，3月2日（正月十二）抵达香港，3月5日（正月十五）回到上海，历时42天。

2、赴法勤工俭学学生【1919.3.17-1921.1.20】

根据上海法华教育会留法俭学会勤工俭学会提供的《赴法须知》，留法学生乘邮船所经港口之间航程，如下表所示：

3、徐悲鸿【1919.3.17-1919.5.10】

1919年3月17日，徐悲鸿与夫人蒋碧微一起搭乘日本邮船“因幡丸”（Inaba Maru）前往法国留学，同船出发的还有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林蔚、欧阳钦等。同年5月4日至伦敦，后转轮渡与火车，于10日抵达巴黎。当时，《申报》登消息说：徐悲鸿为中国公派留学美术第一人。——华滇鲁《留法勤工俭学百年新考》

4、蔡元培【1920.11-1920.12】

民国九年(公元 1920年)，我五十四岁。
这时候，张作霖、曹锟等深不以我为然，尤对于北大男女同学一点，引为口实。李君石曾为缓和此种摩擦起见，运动政府，派我往欧美考察大学教育及学术研究机关状况。适罗君钧任正由政府派往欧美考察司法情形。遂约定同行。遂于十一月下旬赴上海，乘一法国邮船于十二月下旬到法国。
民国十年(公元 1921年)，我五十五岁。
这一年的一月十八日赴法国，往来巴黎、里昂间。二月十二日到比利时。十六日又到法国。三月十三日到德国。二十八日到奥国。四月一日到匈牙利。五日复到瑞士。十日复到法国。十三日往意大利。二十四日复到法国。二十九日到荷兰。五月三日到英国。十七日复到法国。六月一日到美国。十日到加拿大。十四日又到美国。三十日上船。八月六日到檀香山，受教育部委托，参加太平洋教育会议。二十九日上船，九月九日到日本十四日到上海。十八日回北京。——蔡元培《蔡元培自述》第129-130页

蔡元培第一次出国是赴德留学，乘坐火车穿越欧亚大陆；第二次出国是1921年对欧美教育进行考察，走的海运路线，这次行程颇为详细。1920年11月下旬乘法国邮船启程，12月下旬抵达法国，大概坐船一个月左右，他回程走太平洋航线，兹不赘述。

5、林徽因、林长民【1921.10.14-1921.11】

1921年10月14日，林徽因随父亲林长民由英赴法，在马赛乘坐“波罗加”（Paul Lecat）号邮船归国，11月抵达上海。

6、徐志摩【1922.9-1922.10】

1922年9月中旬（约14日），徐志摩经法国巴黎到马赛坐船回国，10月抵达上海。

7、赵宗晋【1926年，具体时间不详】

第37日的下午，赵宗晋等乘上这艘名叫“安得列朋号”的法国轮船，离开马赛。这船如与出国时所乘的那艘轮船相比就差多了。吨位14000吨，船体和内部空间自然要比前者小；食物只供三餐，中间和夜晚无点心等请客。又且饭菜质量不佳，只是勉强可食而已。这一时期还正值夏日高温，海上航行烈日高照，天气炎热，容易口渴，故饮料费也就省不得的了。
在海上行5日，抵埃及的保赛异（塞得港），在此停8个小时。此去上海路途漫长，一路还要停多处。有些人见天热，又麻烦，有终途不下轮船一步的（可以一钱不花），但赵却是每停必下，抓紧时间游览当地名胜、市容，但这样也必然要有一点消费，增加一些支出。
第43日的早晨船过苏伊士运河，在河口停3小时。再行5日，出红海至非洲东北亚丁湾内的吉布提，在此停10小时。又东行8日，到达锡兰的首都科伦坡，停1日。再东行4日半，至新加坡，也停1日。继向北行2日，到达安南的西贡城，此地大停3日，赵上岸恣意游玩了一番。轮船仍向东行3日，抵达香港。此处停10小时。离香港后，向最后一站，即是次航行的终点行去。也走了3天，于这次大旅行的第72天，轮船终于到达上海港，赵带着美好的记忆，快活地踏进了上海滩。
计自纽约出发到上海，一路轮船、火车的交通费，赵宗晋一共化去美金约220元；食宿、游览及一切杂费，离马赛港前，约支出90元，离马赛港后，仅支出约12元。两项相加，总共化去320元左右。如果添上在纽约寄送行李和办理各国签证等的费用，总数还未超过360元。赵宗晋的这次旅行可谓开支不大。至于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笔消费，以360元的区区小数，能行这么长的路程，跑这么多的国家，未免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了。在现今，如以这样的走法、游法，行这么长的日子，费用支出恐怕非当时的50倍至100倍而不能成！^[3]

从纽约出发的第37天下午，赵宗晋由法国启程回国，从马赛到上海的每段航程用时、经停港口与停泊时间，如下所示：

那么，通过以上航程数据，就可以绘制赵宗晋回国线路图，如下图所示：

8、巴金、卫惠林【1927.1.15-1928.12】

巴金、卫惠林等人前往法国留学。1927年1月15日早晨八点钟，前往轮船码头，登上法国邮船“昂热”号（Angers）后，入住三等舱306号F床位，八个床铺，四面上下铺，靠外的一面有一个圆圆的窗洞。1月18日早晨八时，抵香港，下午四时开船。1月21日早晨，抵西贡，停留三日，1月22日早晨八点游历西贡植物园，1月23日听《安南之歌》，1月24日早晨六时开船。1月26日上午八点，抵新加坡，下午四点钟开船。1月31日，抵哥伦波（今科伦坡），晚上十点钟开船。2月7日下午，抵吉布的（今吉布提），8日上午十点钟开船，期间得知“枫丹白露”号邮船半年前从马赛行至红海时，货仓着火沉没于此。2月12日上午十点钟，抵苏彝士（今苏伊士），下午一点钟开船。2月13日凌晨两三点，抵波赛（今塞得港）。2月19日上午七八点钟，抵马赛。2月20日，抵巴黎里昂车站，入住Blanville街五号的旅馆。^[4]
我在（1928年）十月十八日早晨到了马赛，准备搭船回国，下了火车赶到轮船公司去买票，才知道海员罢工，往东方去的船一律停开。我只好到一家旅 馆里开了房间，放下行李，安静地住了下来。这样一住，便是十二天。马赛的生活我已经老老实 实地写在短篇《马赛的夜》里面了。——《巴金自传》
巴金是在1928年12月中旬回到上海的。他在法国整整两年，上海租界的外国大班们已经从经历了一场足以使他们出一身冷汗的虚惊中得到暂时的平静。——《巴金传》（徐开垒著）

将巴金1927年的赴欧留学日程列成表格，如下所示：

9、傅雷、王宠惠【1927.12.30-1928.2.3】

1927年12月30日，傅雷告别亲友，乘坐法国邮轮“盎特莱蓬号”（Andre-Lebon）起程赴法。1928年2月3日，抵马赛，次日至巴黎。此间，他将赴法海上经历《法行通信》十二篇及留法感想三篇，寄往上海《贡献》旬刊陆续刊载。1931年8月中旬，傅雷与刘海粟一起乘“香楠沙号”轮船归国，1931年9月，傅雷返抵祖国。

此次赴欧日程如下所示：

1927年12月30日，登上法国M.M.公司邮轮“盎特莱蓬号”（Andre-Lebon）三等舱。12月31日，预计清早开船，午后一时前二十分钟准备起航，推迟至下午2点钟才开船驶离上海。1928年1月3日，晨九时抵香港，下午五时开船，在香港遇见同公司开赴上海的Angers。1月6日下午一时左右，抵达西贡，停留4日，1月10日离开西贡。1月12日，抵新加坡，船停十小时左右，同船坞遇见同属MM法邮公司的“ATHOS II”邮船，当日离开新加坡。行4天5夜，1月17日早晨六时，抵哥仑坡（Colombo），同船坞遇见MM公司从马赛开赴上海的General Metzinger邮船。行七天七夜，1月23日下午五时，抵亚丁（Aden），停五个小时，夜十时开船。1月24日上午，抵其布的（Gibouti，今译作吉布提）。航行在红海上，遇见M.M.公司邮船Azay Le Ridean^[5]，同公司的船已遇到两只（实际上遇到三只），这次是第三只（此处应是第四只）了。法邮的航行中国日本的，据傅雷所知共有八只：Andre Lebon（“盎特莱蓬”号），Paul Lecal（“宝勒加”号），Porthos（“包岛斯”号，今译作波尔多斯），Athos II（“阿岛斯”第二号，亦译作亚度斯第二号、阿多士II或者亚多士第二号），D'artargnian（“大德能”号，今译作“达特安”号或“达达尼昂”号），Chenonceaux（“秦宁苏”号，今译作“舍农索”号），Angers（“昂热”号），General Metzingre（“麦金格将军”号）。1月28日，抵苏彝士（今苏伊士），停4个小时。1月29日早晨，抵波赛特（今塞得港），早上7点三刻下船游玩。2月3日上午七时四十五分，抵马赛，随后购买到巴黎的三等舱火车，票价一百七十二法郎左右，晚上七时四十五分离开马赛。^[6]2月4日上午九点半，抵巴黎里昂车站，随后入住巴黎第五区嘉末街三号服尔德旅店。——《傅雷散文·旅途鳞爪·法行通信》，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年版，第3-68页。

根据以上文字，可以列出下表：

10、徐志摩【1928.9.21-1928.11】

1928年9月21日，徐志摩由马赛迳抵印度，访泰谷尔先生于圣地，小住八朝，备承渥遇，又登喜马拉雅大山，风云壮丽，甚发遐思，归途游缅甸、南洋，亦广闻见。在归国途中，10月31日写下《不知名的道中》一诗；11月2日在新加坡作诗《他眼里有你》一首；11月6日，在南海写下脍炙人口的《再别康桥》；11月中旬抵沪。^[7]

11、朱自清【1932.7.8-1932.7.31】（意大利布林迪西-上海）

1932年7月8日，在意大利港埠布林迪西登“拉索伯爵”号（Conte Rosso）邮轮启程返国，与柳无忌夫妇，朱偰夫妇、赫英举夫妇等同船。7月13日，作散文《威尼斯》毕，费时两日。7月19日，抵孟买。登马拉巴尔山庄俯瞰孟买。7月21日，抵科伦坡。7月25日，抵新加坡。7月27日，在新加坡中国学校的学生所举行的欢迎会上作简短讲话。7月30日，与朱联赋诗《归航即景》，约在此前后，与朱偰联赋诗《长歌威尼斯行》。7月31日，抵上海。到码头迎接的有于礼锡、胡秋原、陈竹隐等。——《朱自清年谱》、《朱自清自传》

将以上数据列成表格，如下所示：

12、戴望舒【1932.10.8-1935.6】

1932年10月8日搭乘法邮“达特安”号（La D'artagnan，今译作达达尼昂）前往法国，11月10日抵达法国巴黎。1933年底，转入里昂中法大学，1934年8月22日，由里昂出发乘火车前往西班牙游历，10月下旬，由西班牙返回里昂。1935年5月下旬，被里昂中法大学开除。1935年6月，返回中国。

13、李健吾、朱光潜【1933.8】

1933年8月，李健吾和朱光潜同船回国，8月底到达上海。未婚妻尤淑芬专程赴沪接船，在沪期间，李健吾匆匆与老友相见，有茅盾、叶圣陶等。在开明书店有过一次朋友相聚的饭局，在饭局上，李健吾初识巴金。“在这之前巴金就读过他的小说，听说李健吾又是他在法国相识的朋友李卓吾的弟弟，两人不由一见如故。” (见周立民《一场不散的戏》)——《李健吾年谱》，第56页。

1933年7月一9月，先生从马赛乘船经地中海、红海、印度洋、香港回到上海，历时个多月。同船巧遇李健吾，一路畅谈甚欢，到沪受到立达同人“接风”宴请在席上初次结识茅盾。随后便访夏尊好友，夏尊告之先生尊父已过世，先生旋即赶往家乡凭吊去世的父亲。——《朱光潜年谱长编》，第85页。

14、钱锺书、杨绛以及其他留英公费生【1935.8.6-1935.9.13】

1935年8月6日，程裕淇由上海乘船到英国留学。同船去的还有张文裕、钱钟书、杨绛等，他们于9月12日抵英国普利茅斯港，次日到达伦敦，然后去中国驻英大使馆报到，14日下午，程裕淇与同时考上第三届中英庚款公费留英的研究生的杨曾威去伦敦西北郊拜访在英国讲学的李四光。访谈过后，程裕淇依照李四光建议进利物浦大学地质系，随里德（Reed）教授学习变质岩石学。里德是著名的地质学家，在1948年伦敦举行的第18届国际地质大会上当选为国际地质科学联合会（IUGS）的主席。——我国变质岩石学、前寒武纪地质学和矿床地质学的 一代宗师——程裕淇院士

15、夏鼐、陈凤书、俞大缜等【1935.8.7-1935.9.3】

1935年8月7日上午6时即起，期间购物耽误了不少时间，返回家中已是11点左右，于是赶紧前往码头搭乘意国邮船公司的孔铁浮地(Conte Verde，吨数为18765吨，所坐为二等经济舱，为42镑，合华币500余元)，赶到码头时已12时半，距离开船相差不过5分钟。登船后入住二等舱35号D，同房四人，一为丁惠康君，系上海工部局医生；一系洪潘君，赴奥学音乐；一系胡叔之君，赴法读书。同船有清华同学邹文海君，赴英习政治；李继侗先生，赴荷兰参加国际植物学会。吴志翔及江鸿治二君亦系赴英。陈凤书君同室者，卓东来君，赴英习经济；刘文腾君，赴英习纺织；张德粹君，赴丹麦习农业。除此之外，傅斯年将同船赴欧的妻姐俞大缜托付给夏先生照顾。

8月9日傍晚，抵香港。8月13日11点，抵新加坡，停留约8个小时，晚上7时许开行。8月17日上午9时，抵科伦坡（Colombo）。8月20日晨6时，抵孟买。8月27日上午10时，抵苏伊士，停1小时，晚上9时许抵波赛港，8月28日凌晨1时之后开船。8月30日晨10时许，抵意大利Brindisi（布林迪西），停1小时。8月31日上午10时许，抵意大利威尼斯，为期25天的3万里海行生活结束。

9月1日，离开威尼斯，经米兰、瑞士，抵法国境内。9月2日上午8时许，抵达巴黎。9月3日晨7时许起身，8时37分开行，正午12时抵Boulogne（布洛涅），下午六时抵伦敦Victoria（维多利亚）站。^[8]

将以上数据列成表格，如下所示：

16、储安平、世运中华代表团（柏林奥运会中国代表团）【1936.6.19-1936.7.20】

1936年6月19日，储安平随同中国世运代表团，乘坐意大利轮船“康悌浮地号”（Conte Verde）前往欧洲大陆，由徐悲鸿和夫人蒋碧微做东，邀请张道藩、宗白华、郭有守、郭子雄等南京当地名流七十余人前来送别。6月26日上午10点半，他在端木露西的陪伴下雇车前往招商北栈码头，储安平的船舱是经济二等舱10号房，11点半开船。两日后的6月28日，抵香港，停三个小时。7月2日，抵新加坡，停留七个小时。7月9日，抵孟买（葡占）。7月17日，船过苏伊士运河，停靠在开罗，船上允许除运动员以外的乘客前往金字塔游览。7月20日，抵意大利威尼斯，为期25天的海行生活结束。7月23日，抵德国柏林。8月1日，柏林奥运会开幕。8月16日，柏林奥运会闭幕。8月19日，抵伦敦。9月20日，抵达苏格兰爱丁堡，进入爱丁堡大学学习。

1937年1月10日下午，拜访夏鼐，对夏鼐说他对爱丁堡大学甚为失望。1月底，端木露西从上海来英，3月中旬抵达伦敦。

1938年1月，储安平携端木露西从伦敦取道德国，经由瑞士由海路乘船归国。3月，抵达香港，之后前往武汉。^[9]

将以上数据列成表格，如下所示：

17、李杜、毛岸英、毛岸青【1936.5-1936.7or8】

1936年春，我在上海赤色工会工作。6月下旬，组织上要我护送毛主席的两个孩子——毛岸英、毛岸青，从上海出发，取道巴黎，去苏联。7月下旬，到了巴黎。——杨承芳回忆

“我（冯雪峰）记得李杜同杨承芳从上海动身去巴黎是在36年5月下旬。两个小孩也确实是我交给杨承芳负责带去的。”“李杜和杨承芳从巴黎回上海是在7月间或8月初。他们只到巴黎为止，未到过莫斯科；他们到巴黎，由杨承芳在巴黎找到了关系同莫斯科取得联系后，是康生同志——杨承芳向我汇报说是康生同志——从莫斯科到巴黎来同李杜谈了话的；两个孩子就由康生同志带到莫斯科去。”（据冯雪峰外调材料《关于刘鼎36年6、7月间到上海的情况和其它一些事情的参考材料》，1968年2月21日写。）^[10]

18、费孝通【1936年9月初-1936年9月底】

1936年9月初，费孝通乘坐一艘意大利邮轮“白公爵”（S.S. Conte Biancamano）前往英国，从上海到威尼斯航程要两个多星期。我在船上无事，趁我记忆犹新，把开弦弓调查的资料整理成篇，并为该村提了个学名叫“江村”。——《费孝通传》，第133-134页。

19、吴冠中【1947.7-1950.8.18】

1947年夏，吴冠中等几十名留学生搭乘邮轮“海眼”号飘洋过海，经意大利拿波里（那不勒斯），留欧同学登陆换火车。离船时，头、二等舱的外国乘客纷纷给美国服务员小费，几十、上百美元不等，中国留学生急忙开了个会每人凑几元，集中起来由一代表交给美国人，美国人说不收你们四等舱里中国人的小费。

留拿波里四、五日，主要参观了庞贝遗址及博物馆，便乘火车奔巴黎车过米兰，大站，停的时间较久。我迫不及待偕王熙民叫出租车往返去圣马利教堂看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教堂不开放，我们的法语又讲得很勉强，好不容易说明来意请求允许进去看一眼。教士开恩了，让我们见到了那举世闻名的模糊的壁画......

1950年暑假，我买了从马赛到香港的法国“马赛曲”号（La Marseillaise）船票，自已提前从巴黎出发，到阿尔(Arle)访梵高的黄房子及其附近写生过的风物并在小旅店的小房间住了几宿，那房间的简陋，颇似梵高作品的原型。接着又到埃克斯访塞尚故居。维多利亚山是塞尚永远的模特儿,我绕山行,移步换形探索老画家的视野与构想。在此遇到同学左景权，便同宿相叙，惜别依依，他是历史学家，左宗棠的后代，当时不回国，至今仍在巴黎，久尤联系，垂垂老矣，据说孤寂晚景，令人感伤。

中国学生往返买的都是四等舱。四等舱，肮脏，塞在船头尖顶，风浪来时这里颠得最疯狂，那些吊住上、下床的铁链条摇晃得唯当眶当响。白天，我们都爬上甲板，在甲板上租一把躺椅，舒舒服服躺着看海洋，江山卧游，每经各国码头港口时，泊二、三日，均可登岸观光，这样神往的行程，现在当属于豪华旅游了，一般人恐已不易享受到。舟行一月，闲着，我作过一些速写和诗，诗见于《望尽天涯路》。

“马赛曲”号去东京，抵香港，我们登陆，住九龙。应邀访李流丹家他出示他的木刻作品，印象不错，他表现了人民的苦难。在饭店吃到了炒菠菜，味美，在巴黎无炒蔬菜，只有生菜或菜泥。北上，先到广州，无亲切感，因听不懂广东话，如初到外国，反不如在巴黎自由。乘火车去北京报到，路经无锡，下车，宿店。店主见我持护照，西装革履，是外国来的悄悄问要不要姑娘，我摇头，他加一句:有好的。翠晨搭去宜兴的轮船，船经家乡码头楠树港，下船，走回家只一华里，这是我少年时代频频往返的老路，路边的树、草和稻，若是有情当相抱。父亲和妻竟没有来接，别人似乎也不相识，我默默回家。途中见小田埂上远处一矮小老人，夹两把雨金前来，那确是我父亲。他说昨天碧琴抱着可雨也来接过，今天小雨未来无电话，他们只知就这几天到家，但不知确期，今天听到轮船叫(鸣汽笛)才又赶来接接试试，他有点遗憾昨天碧琴和可雨没有接到我。转眼抵家，妻抱着二岁的可雨被弟妹们围着，都站在门前打谷场上冒着微雨等待远行人。^[11]

20、赵无极【1948.2.26-1948.4.1】

1948年2月26日，赵无极从上海出发前往法国，航行三十六天之后，于3月31日抵达马赛，是日晚乘坐火车，4月1日抵达巴黎里昂车站，其后入住巴黎14区绿磨坊街（Rue du Moulin-Vert）。在此之前，他等了两年才拿到中国护照和法国驻沪领事馆的签证。当时赴欧的船只很少，赵无极乘的“安德烈勒篷”号(Andre Lebon)是艘老客船。他的老师林风眠1913年曾乘此船赴法，1924年回国。

中国官方告诉我，如果是去法国学习，可以带外汇。但我得自己想办法搞外汇。当然可以从黑市买美金，不过很贵。父亲给了我三万元美金，对我说:“你去法国镀两年金吧。”“镀金”，是指去国外留学，否则便不能当大学教授，只能当讲师。

离别上海那天，天气寒冷而晴朗，抵达马赛时的天气也是一样。全家人都到码头为我送行；父亲、母亲、二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叔叔婶婶们，以及儿子嘉陵。妻子兰兰和我同行但在父母的坚持下，我们不带儿子。我们打算两年以后回国，孩子的祖父母希望把孙子留在身边。我记得全家人都是西式打扮，男士穿大衣、戴礼帽，女士则杭着洛琳·白考儿(Lauren Bacal)式的发型穿平底皮鞋戴皮手套。

“安德烈·勒篷”号挂着法国国旗，沿途停了五站。第站当然是香港，停了两天;然后驶向西贡，由于那里有动乱我们未能下船。然后停靠科伦坡、吉布提和塞得港。塞得港虐疾横行，吉布提则一片荒凉，除了买咖啡——据说当时在法国咖啡是配给的——无事可做。

这艘只有三根烟囱的船十分破旧，下雨天四处漏水。我们住的二等舱没有单间，男女分开，六人一间。我和兰兰只能在饭厅碰头。饭厅很大，供应的法国餐十分主感。我从未吃过西餐，更不用说法国菜，我只吃过上海的俄国移民做的俄国菜。有关中国人吃朝鲜蓟的笑话是真的，我从未见过这东西，竟不知从何处下口！

船上的大部分旅客是欧洲人，三十多位中国人大多是去法国学习音乐和科学的。记得船过科伦坡以后,我常常到甲板上去看海，看飞鱼，还有船上扔垃圾时尾随而来的鲨鱼。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这次旅行对我来说百无聊赖，每天出现的风景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我从未对大海产生过很大的兴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对我来说是外来侵略的同义词，必须抵抗。我对西方诗人经常提到的“无限”的概念也并不敏感，我更喜爱宁静的湖面，隐含着神秘，制造出无尽的色彩变幻。

这次旅行中的旅伴，没有一位给我留下印象，也都从未再见。当时中国人与欧洲人互不往来，因为语言不通。只有几位神父好像懂我们的话。

整个旅途中天气都很糟糕，餐厅里经常空空如也，因为旅客都晕船。往往只有我一个人在餐厅用餐，跑堂们很不高兴，可我还是留在那里，因为实在无聊。

我们总算到了。一位中国老先生来接我们，他一边和我们打招呼，一边告诉我们，是一位汪先生让他来的。中国人总是这样，即使没有事先约定，也会有人接站的。这位先生会说法语,他正好来这里为他在巴黎的餐馆办货。我还记得那天天气晴朗而干燥，我们没来得及欣赏海港，就直接去火车站，坐了一夜火车，第二天早晨到达巴黎的里昂火车站。那是4月1日。^[12]

21、许渊冲【1948.6.15-7.20】

1948年6月8日，许渊冲搭乘法邮“老好人安德烈号”从上海启程赴巴黎留学，因邮船违章，在船上等待了半个月。6月24日，船离开上海。6月27日下午两点船到香港，在船上呆了3天。6月29日，船离开香港。7月1日，抵西贡，停留2日。7月3日，离开西贡。7月5日下午1时，抵新加坡。7月10日，抵科坡伦，次日离开。7月18日，抵吉布提。7月24日，抵亚历山大港（此处记忆似乎有误，应是塞得港）。7月30日，抵马赛。8月1日晚离开马赛，8月2日早上8点，抵巴黎里昂车站。^[13]

在得到巴黎大学文学研究文凭后，1950年10月22日，从巴黎北站出发离开巴黎，当晚抵达伦敦。10月23日，参观西敏士特寺院。10月24日，从伦敦去牛津，前往伊伏庐。11月1日，前往斯特拉堡参观莎士比亚故居。11月2日，在牛津居住的第10天。11月3日，离开牛津前往伦敦。11月4日，观看电影《魂断蓝桥》。11月5日，参观国家植物园。11月6日，参观国家画廊、观看电影《偷自行车的人》《卖花女》。11月7日，从伦敦登上“舟山号”轮船，舟山号没有三等舱，归国留学生都坐二等，四人一间，分上下铺，许渊冲下铺是胡懋绩，朱亚杰、严柏奎亦在此船。11月9-20日，船至地中海。11月14日，船到死海（大概是红海）。11月22日，抵孟买。11月24日，抵科伦坡。11月28日，抵槟榔屿。11月30日，抵新加坡。12月5日，抵香港。^[14]

将以上数据列成表格，如下所示：

20世纪上半叶乘坐英国、法国与意国邮船较多，那么就可以通过汇总以上民国名人的日记、旅行日志、游记，找出这三国邮船的行程规律，如下所示：

在具体到某个人的情况下，需要加上停留港口的时长，则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民国时代火车速度与邮船航速

1、火车速度

沙俄希望修建的铁路，分为南北两段，以哈尔滨为中心，纵横交错，呈T字型，覆盖中国东北全境，被称为“中国东清铁路”(简称中东铁路)。其中北部干线 (赤塔一满洲里一哈尔滨绥芬河一海参威)长1750公里，南满支线 (哈尔滨一长春一大连)长900余公里，加上其他支线，全长约2700公里，使用与俄国一致的宽轨铁道(轨距1524毫米)。具体线路为铁路西端从西伯利亚大铁路赤塔段(6312公里处)，向东南延伸350公里，抵达中国境内的内蒙古满洲里。再由满洲里向东南延伸850公里，经海拉尔、牙克石、滨州、齐齐哈尔、大庆市，抵达哈尔滨。哈尔滨向东延伸400公里，经亚布力、横道河子、牡丹江、绥阳，抵达绥芬河。再由绥芬河出境，向东南延伸150公里，经乌苏里斯克，抵达俄国远东第一大城市一一弗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威)。中东铁路南满支线由哈尔滨向南延伸900公里，经双城、扶余、德惠、长春、公主岭、四平、昌图、开原、铁岭、沈阳、辽阳、鞍山、营口、盖州、旅顺，抵达大连，沿途每隔30公里设一站。——南满铁路

已知莫斯科至赤塔约6312公里，至满洲里350公里，满洲里至哈尔滨850公里，那么哈尔滨至莫斯科的铁路总里程为7512公里，历时8天，那么火车时速约39公里，实际情况应略大于这个数字。

2、远洋邮轮航行速度

我们的船每小时最快时能航十五海里，但平日只航十四小时左右。每日中午的汽笛鸣后，舵楼里就有一个水手，拿着过往的二十四小时内的路程表送到饭厅里布告处。^[15]

据傅雷的经历，法国邮船时速15海里（约27.78公里），而意大利邮船的速度惊人，最高时速达到每小时21海里，在上海到香港这一段853海里路程，用时约40小时，远超其他国家的邮船。

票价与饮食

1、火车票价与饮食（不详，暂缺）

五、两个生客
我是从满洲里买票的。普通车到莫斯科票价共一百二十几卢布，国际车到赤塔才有，我打算到了赤塔再补票。到赤塔时耿济之君到车站来接我，一问国际车，票房说要外加一百卢布，同时别人分两段（即自满洲里至赤塔，再由赤塔买至莫斯科）买票的只花了一百七十多卢布。我就不懂为什么要多花我二三十卢布，一时也说不清，我就上了普通车，那是四个人一间的。但是上车一看情形有些不妥，因为房间里已经有波兰人一家住着，一个秃顶的爸爸，一个搽胭脂的妈妈，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一个几个月的乳孩：我想这可要不得，回头拉呀哭呀闹呀叫我这外客怎么办，我就立刻搬家，管他要我添多少，搬上了华丽舒服的国际车再说。运气也正好，恰巧还有一间三人住的大房空着，我就住下了，顶奇怪是等到补票时我满想挨化（应为“花”）冤钱，谁知他只要我四十三元，合算起来倒比别人便宜了十个左右的卢布，这里面的玄妙我始终不曾想出来。——载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九日《晨报副刊》，正题为《欧游漫录 (五)——西伯利亚游记》
（1925年）乘火车，三等车则只需票价一百八十元左右(自上海至哈尔滨三等车票价约三十七元，自哈尔滨至伦敦三等车票约美金八十元，途中食用等费，大约百元足够用了)......英国领事签证索价四元六角，德国领事索价五元，俄国领事索价十一元左右......莫斯科签波兰证件纳费惊人，要美金二十四元之多，反之，在哈尔滨签的话，只要日币五角。——《朱光潜年谱长编》，第30页
（1925年）10月6日九时七分，先生和谭蜀青坐上满洲里开往莫斯科的三等卧车，车票价每人六十三卢布二十考比克(每卢布约国币价一元，1卢布=100考比克)——《朱光潜年谱长编》，第32页
车分三等，头等每人一室，内有软铺、枕褥俱全，二等俩人一室，有软铺而无枕褥，三等类似轮船统舱，有硬铺、无枕褥、铺分上中下三层，中下两层坐人，上层放置行李，每辆车两头均有洗面间，车上有饭车一辆，各等车乘客均可到饭车用餐。”车上不提供热水，要到各停靠站时取热水。这次和先生同车者“中国人甚多”。——《朱光潜年谱长编》，第33页
(1925年10月14日)是日，夜十一时半，先生一行乘车赴李加( Riga)，购三等票，票价十二卢布八考比克(车票是请俄使馆代购的，结果只买至李加，需要再转车——编者)。——《朱光潜年谱长编》，第34页
10月17日下午一时零六分，先生坐上柏林开往奥斯坦德的列车，头二等车价九十六马克，约国币四十余元。——《朱光潜年谱长编》，第35页
（1930年9月）购买（哈尔滨）至巴黎三等火车票，票价为日金￥213（约合106.5美金或者206.61卢布），若在八月来，仅￥192（约合96美金或者186.24卢布）耳。^[16]

整理以上引文，可以列出以下表格：

2、远洋邮船票价与饮食

在旅欧学人中，只有夏鼐在日记中记述了远洋邮轮孔铁浮地（Conte Verde）的二等舱餐饮^[17]，而其他学人选择三等舱多些，傅雷在《法行通信》中记述了三等舱的恶劣饮食。另外，四等舱票价在《我的父亲邓小平》有所记述。^[18]

总结

20世纪上半叶的留学潮浩浩荡荡，其成果颇为显著，留学生中的佼佼者基本上都成为各自领域的奠基者。因此，无需诋毁，民国学人的学习经历远超现在留学生的努力程度。

参考

1. ^章景曙，李佳贤：《徐志摩年谱》，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21年11月第1版，第213-219页。
2. ^吴宓著，吴学昭整理注释：《吴宓日记（1930-1933）》第五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20-128页。
3. ^郑祖安:《20世纪20年代从纽约到上海72天途中的旅行费用》,《上海档案》,2000.03
4. ^《巴金全集·海行杂记》（第十二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6-95页。
5. ^1910年7月23日由Blohm & Voss在汉堡为Deutsche Ost Afrika Linie建造，作为Africa Circle Line的GENERAL。1914年8月11日在君士坦丁堡避难，成为GOEBEN和BRESLAU两艘战列舰的支援舰，成为德国海军军官在土耳其的总部和俱乐部。1918年12月21日被 "联盟间 "扣押。1919年2月7日，在从萨洛尼卡遣返3000名法国士兵时，在科西嘉岛的东北海岸搁浅了。她很幸运地在不远处找到了拖船GOLIATH号，后者将她拉出了这个困境，没有受到任何损害。1923年，她被移交给MM的合同部门作为战争赔款。她在印度支那和印度洋航线之间交替航行。1931年，她在马赛遭遇了一场小火灾。最后于1937年1月在拉塞纳被拆毁。http://www.messageries-maritimes.org/azay.htm
6. ^《傅雷散文·旅途鳞爪·法行通信》，第62、63页。进港时第一见到了Porthos泊在右岸，又看见AthosII和PaulLecal衔接着泊在左岸。同公司的兄弟姊妹们,在长长的离别后重见我真代他们快活啊!尤其因为Paul-Lecal上，有哥伦坡往返两次的足迹，AthosII是去年五月郑、袁陈徐魏诸位的浮家，Porthos又是春苔先生三年前的归航；所以于我更感到一种特别的温慰亲切。AthosII正在修理，据说他是诞生于德意志的,所以现在正在他的母家定铸要件。Porthos是十二月三日在上海开的，Paul-Lecal是在七日开的，正比我们前两班,现在他们都在长途跋涉过后,静静的躺在马赛港内休息着。在站上碰到安南人，他领我去买票，到巴黎的三等标价，是一百七十二法郎左右：晚上七时四十五分的夜快车。
7. ^参见《徐志摩致卫礼贤的信》（1928年12月8日）
8. ^《夏鼐日记（1930-1935）》第一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版，第344-356页
9. ^韩戍：《储安平传》，香港牛津大学（中国）出版社，第131-167页
10. ^李云：《往事与情怀》，中共党史出版社2020年1月出版，亦见于《冯雪峰和早期领导人的那些事》一书。http://wlzl.yw.gov.cn/fxf/files/basic-html/page2.html
11. ^《吴冠中自传》，第73-86页
12. ^《赵无极自传》，第6-9页
13. ^许渊冲著：《往事新编 许渊冲散文随笔精选》，深圳：海天出版社，第117-134页。
14. ^许渊冲著：《往事新编 许渊冲散文随笔精选》，深圳：海天出版社，第243-255页。
15. ^《傅雷散文·旅途鳞爪·法行通信》，第58页。
16. ^吴宓著，吴学昭整理注释：《吴宓日记（1930-1933）》第五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21-122页。
17. ^夏鼐：《夏鼐日记（1930-1935）》，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47页。早餐为麦片浆、鸡蛋、面包、咖啡 午餐是: ①Pickled red Salmon-Pork-rolling[腌红三文鱼-猪肉-卷子] ②“Francillon”Salad[“Francillon”色拉] ③Hot consomme in cup[杯装清炖肉汤] ④Rice and curry[米饭与咖哩食品] ⑤Hungarian stewed beef slice,mashed potatocs[匈牙利风味炖牛肉片,土豆泥], ⑥Cheese-Fruits-Coffce[奶酪-水果-咖啡]。 晚餐是: ①Rice cream soup[大米粉奶油汤]， ②Slice of dentex Leghorn style[来航鸡风味的鱼片] ③Roast mutton leg,assorted vegetables[烤羊腿,什锦蔬菜]， ④Chocolate ice-cream-pastry[巧克力冰淇淋-糕点] ⑤Fruit-Coffee[水果,咖啡]。
18. ^这艘轮船是来往于欧亚美三洲的法国邮船，长约五十丈，宽约六丈，高约十丈，约有几万吨。船的舱位分为三等，每舱可容数百乘客。最高的一层是游戏场，专供乘客运动之用。货舱在首尾两头，容量甚大。船上还设有起重机两架，以为装卸货物之用......那艘邮船上一等舱的票价是八百元，二等舱是五百元，三等舱是三百元。中国学生花一百元买的是四等 (即无等舱)的船票。这舱本来没有什么四等舱只是为了照顾贫穷的留法勤工俭学学生而临时设的。所谓四等舱，就是货舱。半明半暗的船底里，到处堆放着各种贷物。没有什么设备，学生们就住在双层床铺上。舱内空气非常恶劣，天气闷热，臭虫又多，蚊子肆虐许多人就买个躺椅到甲板上去消磨时间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