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夜游回天光墟(已授权)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是摄影大师,更是史上第一位拍摄黑人的艺术家。他以独特的方式拍摄名人肖像、花卉,将他们拍出性感、诡异、妖艳的色彩,却又因为自身简洁、明暗对比明显的风格被大众接纳并喜爱。 帕蒂.史密斯遇见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是一个夏天,一个辗转于荒凉氛围的夏天。 一直生活在书籍世界里的帕蒂深知这种接近崩溃的浪漫主义背后是一种本能的骚动,一种对食物与生存的需要,于是她在一家书店的郊区分店找到了一份出纳的工作,偶尔看一看那些来自遥远国家的廉价首饰。 21岁时候的帕蒂 帕蒂最喜欢那串朴素的波斯项链,用银、黑两色的粗线绑起了两片珐琅釉金属片,就像一块异国风情的古老肩胛骨。 然而这条项链却被一个穿白衬衫打领带的男孩相中了,那个人便是罗伯特,尽管这种行为本身还是毫不留情的掠夺,可是出于彼此审美的惊人一致,帕蒂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别送给其他姑娘,要送就送给我。” 这句冲动的话似乎就是为他们的未来做准备的,一周后一位自称是科幻作家的男士找上了帕蒂,她碍于老板的情面只得在公园长椅上如坐针毡,这时她看到了在公园闲逛的罗伯特,帕蒂直接挽住罗伯特的手,低声说道。 帕蒂:“帮帮我,你假装是我男朋友行吗?” 罗伯特:“行啊” 后来,帕蒂在《只是孩子》中回忆 他散发着一种温存而顽皮、害羞而有保护欲的魅力。 帕蒂去了罗伯特下榻的公寓,看到了他的作品,而罗伯特在那时候便呈现出了他对艺术的独特感受力。二十岁的他作品里已经出现素描和蚀版画,这其中各种各样的能量,都能从浓郁的色彩和线条中辐射而出,更难得的是,这种创作不费吹灰之力,如同是从潜意识中浮现的。 罗伯特惊叹帕蒂对自己画的理解,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关于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画册,他们沉浸在其中并默默地吸收着彼此的思想,在观看结束的时候,他们对视,帕蒂看到了罗伯特那狡黠的笑容向她致意。这一刻,帕蒂确信,他就是自己的骑士。 他们就这样再自然不过地在一起了,除了去上班,彼此寸步不离。 最初的时候他们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如同所有在底层生活为梦想打拼的人们一样。罗伯特做兼职和收拾房子,帕蒂洗衣、做饭,吃得很拮据。他们将自己不多的财产悉数堆在未来卧室的中央,特别寒冷的时候,就穿着外衣睡觉,到了捡破烂之夜,就上街搜寻需要的东西,神奇的是竟然都能找到。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怨言,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种难得又可爱的贫穷浪漫。 他们进不了装潢华贵的餐厅,也无法参观美术馆,毕竟那时候两个人的钱加起来只够买一张票,但是他们并没有泄气,他们的解决方法是两人中只要有一个进去看展览,回來便讲给另一个听。 有时候,他们会在夜里散步,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天上的金星,金星是牧羊人之星,也是爱之星。罗伯特对帕蒂说:“这是'我们的蓝星’。”他用蓝色笔练习签名,把“罗伯特”(Robert)里的字母t写成一颗星星的形状,方便帕蒂记忆。 罗伯特原本不喜欢看电影,但是在第一次看了《午夜牛郎》之后就活泼了起来。“讲的是第四十二街上的一个牛仔浪子。”罗伯特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写道,并称其为一部“杰作”。显而易见的,他对这位英雄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牛郎的概念从此引入了他的各种作品,进而引入了他的生活。“牛郎,牛郎,牛郎!我猜我就是。” 帕蒂清楚地记得看那场电影的时候罗伯特没睡着,而是哭了。回家以后,他安静得反常,看着她,仿佛要无声地传递出此刻内心里所有的情感。 如此看来罗伯特擅长制造寂静,而帕蒂更像是一个聆听寂静的人。如同世人熟悉的帕蒂.史密斯,多半是《群马》专辑上面的那样,表情冷峻,穿着简练的衬衫,拥有雌雄同体的独特气质,简单直接地撕破一切陈规旧制,挑衅着时代对女性的规训和定义。 不过,在罗伯特的镜头下,帕蒂有别于大众印象中的强硬、凛冽,即使是沉溺于思考中,也能透露出一种清晰的,微妙的信任与脆弱。 或许,人是复杂多样的,所有的角色都会颠倒,然后再颠倒,我们需要开始接受自己的双重性,接受某些大相径庭的信条,接纳自身的光明与晦暗,接受美好背后的暗涌。 在相伴五年以后,帕蒂和罗伯特还是分开了,我们无法准确得知二人分手的真正内幕,到底是一个“lalaland”的类似故事,还是罗伯特后期的性向觉醒,总之罗伯特痛苦焦虑地写下「“我打开了门,也关上了门。生活是谎言,真理是谎言,我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画着。上帝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歌唱。]对这段关系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这五年的相伴让他们彼此都无比珍惜,这段遇见更成就了他们一生的友谊。罗伯特终生都在为帕蒂拍摄各种肖像和唱片封面,而帕蒂也毫不吝啬地夸奖罗伯特的摄影作品: 罗伯特涉足人性的阴暗,并把它转化成为艺术。他毫不做作地创造了一种无损阴柔优雅的阳刚气质。他在表现某种新的东西,某种不同于他所见过、所探索过、也尚不曾被见过和被探索过的东西。罗伯特寻求提升男性体验的方方面面,把神秘主义注入其中,就像谷克多评价让.热内的一首诗那样:“他的下流从不下流。” 1989年,罗伯特·梅普尔索普生命垂危,临终前对着陪伴自己最后一程的帕蒂说:“可惜我们当年没有孩子。” 而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帕蒂温柔又亲切地对梅普勒索普说:“我们的作品就是我们的孩子。” “我会写一部关于我们的作品。” 而在罗伯塔去世的二十一年后,帕蒂终于写完了他们的故事,在这段回忆的结尾她疑似对当年的分手信做出了自己的注解。 完稿以后,帕蒂拎着自己的软皮鞋,在浪边涉水而行,她深信自己已从纠缠的痛苦中升华,毕竟她已经把往事像一匹闪亮的布料一样展开。 那时候成群的海鸥在她头顶盘旋,黄昏临近。 远远地帕蒂听到一声呼唤,是她那些孩子们的声音,他们向她跑来。在绵延的永恒中,她停住了脚步。 帕蒂觉得自己突然间看到了罗伯特,他绿色的眼睛,他深色的头发。在海鸥、在孩子的嬉笑、在波涛的呼啸之上,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为我微笑吧,帕蒂,一如我正为你微笑。” 于是,她终于释怀自己为何无法写出唤醒死者的东西,毕竟她还拥有一缕他的头发、一捧他的骨灰、一箱他的来信、一面山羊皮的铃鼓。 投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