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回了和穆泽大婚的那天。 彼时全天下都知首辅之女江意绵,爱新科探花郎爱得发了狂,非要皇上赐婚嫁进他穆家门。 只是此后十二年,我才得知强扭的瓜,确实不甜。 这一次,我选择放手。 我爹说,他早早给我觅好了如意郎君。 1 穿着大红嫁衣,准备落轿于穆家门前时,我陡然清醒过来。 过去的种种,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一晃而过,唯有那噬骨的痛最为钻心。 前世穆泽在门口晾了我一个时辰,我哥差点动手,他才屈尊走下台阶,踢了轿门。 如今我不再苦等,推了轿门,扯下红盖头扔在地上,不顾周遭哗声一片,仰头对我哥说。 「哥,这婚退了吧,我们回家。」 我哥骑在马上,原本满脸不悦,听到这话差点没崩住。 他惊疑地看了我许久,最后确定我没说假话,才转头瞥了穆泽一眼,拉着缰绳调转方向。 「好!既然穆家无意娶我江家女,这门亲事,不成也罢。」 说完,我哥伸出手,将我拉上了马,带着我扬长而去。 首辅千金当场悔婚,闹得满城风雨。 可那又如何,新科探花郎出身寒门,在京中一无根基,二无背景,三无人脉。 就算是悔婚,区区一个探花郎,又能如何? 更何况,这会儿他那糟糠妻,怕是也从乡下找上门来了。 2 按照前世穆泽的说法,他十六岁过了院试,之后开始准备乡试,乡试三年一考,就算是一次就过,那彼时也已经十九岁,加上往后的会试、殿试。 运气好的话,二十岁可谋得一份官职。 这把年纪,父母怎会没给他娶妻? 那时我太天真了,因而当那糟糠妻找上门时,我还满心不甘地向穆泽讨要说法。 穆泽非但不对我予以抚慰,还对我疾言厉色。 「我已弱冠之年,你凭什么认为我尚未娶妻?」 「江意绵,是你们江家非要让皇上赐婚的!是你非要嫁进穆家的!」 「我对你无意,皇上的旨意我违抗不了,但你这辈子都别妄想我会踏进你的房门!」 穆泽当着他糟糠妻的面,对我表明了决心。 此后十二年,他当真一次都不曾违背。 说来可笑,在我郁郁而终时,我竟还是清白之身。 反而是他,因不畏强权,在京中博得多少同情和青睐。 此后平步青云,隐有问相之势。 只可惜,大婚后十二年我就死了,不知道穆泽到底做没做得了宰相。 退婚后,全家都对我小心翼翼,小桃提醒我爹娘叫我过正厅用饭。 我瞧着她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说:「你干嘛,说话抖成这样……」 小桃飞快摇了摇头,之后又不甘心:「听、听说姑爷的妻子从乡下进京了,小姐你……」 「姑爷?都退婚了,还姑什么爷,你姑爷说不定还没出生呢……」 「胡说什么!」我爹挥着袖子从我身后走过。 我连忙追上去:「什么胡说,反正我以后已经打定主意要啃老的,做个爹宝女,到时候我再养几个嫩点的男郎,一辈子不也就过去了。」 我哥哼了一声,也从我身后走过,在饭桌边落座。 「看你如今这样子,我差点忘了之前你为了要嫁给穆泽,要死要活的泼皮模样……」 我不服气地和他们斗了几句嘴,眼眶里竟有些温热,出嫁之后,我已有许多年未见过他们了。 不过我还没忘记正事。 「爹,江州的那个差事,皇上是不是已经下派给你了,这回你打算带谁去?」 我爹有些惊疑地抬头。 「怎么,你不是一向不关心爹爹的公务么?原本是要带我们江家女婿去的,如今他都没和你成亲,这么好的差事我自然另择他人。」 「爹要带谁?」 「新科状元,沈淮序。」 3 听说新科状元沈淮序,面如冠玉,才情出众,其气质温文尔雅,芝兰玉树,俘获了京中众多少女芳心。 若单单论相貌,他比现如今的探花郎更适合探花的位置。 可惜,才学太过出众,就算容貌甚佳,也怎能让他屈于探花之位。 爹爹离京当日,我随母亲与一众家眷站在门口送行。 沈淮序一身骑装,端正地坐在马上。 我瞧了一眼,确实挺帅,但可惜太有权,不符合我招男、宠的标准。 我正游离神外,一穿着朴素的妇女就拦在我爹的马前,差点惊了马。 「江大人!吏部用人不公,暗藏私心,求大人明察!」 我爹皱着眉,不知道这冲撞出来的妇女是谁。 可他不知道,我却知道。 她就是穆泽那个从乡下来的糟糠妻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爹也不好赶她走,只好客气多问一句。 「真有此事?若为实情,该去报官,在本官面前哭诉,也于事无补。」 那妇人还要再说,后面慢一步的穆泽就追上来了。 一来就跪在我爹面前。 「江大人恕罪,内人乃粗鄙农妇,不懂规矩,怕是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饶她一命,她不过是担心下官,唯恐下官受到不公,是一片苦心,还请江大人不要怪罪。」 我爹本就看他不顺眼,这会儿耐心告罄,摆手让他下去。 谁知那沈淮序却出声了。 「穆大人所说的不公是何事?须得操劳内宅妇人为穆大人说情,在下倒是更好奇了。」 妇人原本是有些失望,此番有人搭好了台阶,她连忙顺坡下驴。 「大人!原本吏部定的是我家大人随江大人离京办事,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被他人捷足先登,我相公只能赋闲在家,其中必有暗箱操作,请大人定要一查到底啊!」 一听这话,我差点笑出声。 前世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定了穆泽。 如今我与穆泽已无瓜葛,穆泽却与其糟糠妻倒前来讨要了。 毕竟前世穆泽跟着我爹办完差事回来,立的功劳足以让他在京中站稳位置。 可如今,一个无实权的探花郎,与摆设又有什么区别? 但穆泽和他那妻子,又是如何知道这差事是个肥差的? 我目光看向远处的穆泽。 恰巧穆泽也抬头看向了我。 当日退婚退得匆忙,我来不及看他一眼。 这会儿与他对视,我惊奇地发现一件事。 穆泽,也重生了。 4 刚成亲时,穆泽是恨我的。 可后来,穆泽借着我爹的势力上位,他又好像没那么恨我了。 所以方才穆泽看过来,我一眼就看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我爹自然不承认有暗箱操作,更何况他也没有。 他堂堂一国首辅,带个新科状元出去历练,只需向皇上请示一声便可。 反倒是跳过状元郎带探花郎出去,他还得备好说辞,以防他人问起。 故而他心一点都不虚,只说了按照规程办事,便带着大队人马出发了。 江府门前重新恢复安静,穆泽却不走。 他托人给我带了一句话,说要见我一面。 我瞧着日头尚好,觉得是要跟他当面了结。 他一见我,似乎有些惊喜,又有些愧疚。 「绵绵,你也重来一次了,对吗?」 我望着他,似是望着一个陌生人。 「……我原本,是打算这一生跟你好好过的,可谁知,大婚当日,你竟退了婚。」 「绵绵,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待你。」 这就悔了? 我忽然觉得,上辈子的穆泽都比现在的穆泽有骨气。 说不进我的房门,他果真十二年都未曾踏足过我的院子。 可如今,又这般惺惺作态? 我沉默许久,才开口。 「你这话,可曾与你那糟糠妻说过?你不是要在她面前表决心么,有本事你当着她的面说啊。」 「才刚开始你就受不了了,穆泽,人不能站着要饭啊……」 「既不想娶我,又想在我爹身边讨好处,你想得可真美。」 「谁说吏部定的是你,上辈子我只是想让你安心跟我爹办差,才骗你说吏部定的是你,可你只是区区一个探花郎,在吏部眼里你还查无此人。若不是顶着一个江大人女婿的名头,谁有空搭理你啊?」 穆泽眼里的光,因为我最后一句话熄灭了。 他走时跌跌撞撞,有些失魂落魄。 5 穆泽走后,我一个人站在湖边,吹了一阵冷风。 正当我转身准备返程时,穆泽的糟糠妻出现了。 「江意绵,你这招欲擒故纵,用得不错。如今穆泽满心满眼,都是你。」 我望着她有些诧异,从前她见了我,总是卑微觉得低我一等。 是以穆泽更加痛恨我,更加怜惜她。 饶是如此,直到我死,我也没有怨恨她。 「男人耳根子都是软的,江姑娘性子又过于刚烈,你们谁都不低头,又怎能化解误会?」 我愣了愣,不可置信道。 「夫人这是在干什么,劝我原谅穆泽?你希望我重新和你夫君在一起?」 她搅着手帕,脸色变了变,却还是道。 「阿泽还喜欢你,我也不是度量小的人,我不介意与你共事一夫。」 这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回想起上辈子与她共事一夫的日子,我独守空房十几年,她院里永远热热闹闹,穆泽的爹娘是庄稼汉,见了我也永远畏畏缩缩,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正常说句话。 我在穆家,如同他们触不可及的空中楼阁。 她虽不争不抢,却占足了所有人的同情和喜欢。 【点这里看后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