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勒斯无疑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位重要的作家。1947年,麦卡勒斯就被评选为“美国最佳战后作家之一”,简直同时,她被称为“最佳美国女小说家”;遗憾的是,1967年,麦卡勒斯在50岁的时分就因病英年早逝,说到她的不幸离世,传记作家弗吉尼亚·斯宾塞·凯尔慨叹道:“20世纪的美国失去了其孤独的猎手。”其实,麦卡勒斯何止是20世纪的重要作家之一,今天的读者和研讨者还在不时地观赏和研讨她的作品,并能挖掘出新意。 2001年美国文库出版了麦卡勒斯的小说集,并于2004年第二次印刷;2002年美国演出了她的剧作,《纽约时报》称这是对麦卡勒斯及其作品“恢复兴味的最新证据”;2014年麦卡勒斯协会(创建于1990年)再次生动起来,选举了新的协会指导人,吸纳了“努力于研讨这位巨大的美国作家”的成员;2017年在意大利的罗马举行了“世界的卡森·麦卡勒斯(1917—2017):庆祝卡森·麦卡勒斯诞辰100周年国际会议”。上述数例已足以阐明麦卡勒斯的当下性,但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她的作品与当代社会,特别是美国社会理想的关联性。 奥巴马2008年甫一当选为美国总统,就有人宣称美国已进入所谓“后种族时期”,似乎种族问题已成过去。但这一美丽的标签很快就被理想击得粉碎,由于随后在美国密苏里州的弗格森及其他城市接二连三地发作了警察枪杀黑人青年的事情,从而惹起极大的争议与抗议。 这种无处不在的种族歧视以及黑人暴力死亡案件令人不由想起麦卡勒斯创作的《没有指针的钟》,如其中的“布朗诉托皮卡教育局案”、舍曼因移居白人区被炸死等。小说中的种族暴力要挟、暴民意态与美国今天的种族抵触一模一样,因而,麦卡勒斯的小说必定会给人们带来对美国历史、现状和未来的新的思索。这也阐明了我们今天重译、重读麦卡勒斯小说的当下意义。 今年,上海译文出版的“麦卡勒斯文集”采用美国文库版权威原著为底本,收录了《心是孤独的猎手》《伤心咖啡馆之歌》《婚礼的成员》《金色眼睛的映象》《没有指针的钟》和《麦卡勒斯短篇小说全集》,简直包含麦卡勒斯一切的重要作品,全面展示了其共同精妙的叙事艺术。 左上为美国文库版“麦卡勒斯小说全集”,右上为美国文库版“麦卡勒斯短篇小说全集、剧本和其他作品”。 “孤独猎手”麦卡勒斯 麦卡勒斯的作品多描写孤独的人们,孤独、孤立和疏离的主题一直贯串在她的一切作品中。她的短篇小说多选择从一个少年的视角来端详成人世界:从琴弦紧绷的琴房、诡异废弃的孤儿院,到喧嚣骚动的酒吧、驶往南方的乡间大巴;从躁动阴霾的音乐神童、魂魄迷离的病榻少女,到窥视与被窥视的独居女子、游行队伍中的懵懂少年……这些阅历涉世之涩、长大之痛,以至附着作家自身影子的年轻灵魂在逃离与背弃、徘徊与孤独中各自寻觅着人生下一个出口。其灵感与主题同麦卡勒斯的长篇作品交相辉映:边沿人的疏离感,不同种族间奇妙的人际情感等。 要想了解麦卡勒斯小说的主题和创作作风,读者最好还是从她的《心是孤独的猎手》读起。这倒不是由于这是她创作的第一部小说,而是由于 这部小说简直涵盖了她尔后一切作品的主题、题材以及她意欲讨论的有关人性和社会等深层次的问题。《心是孤独的猎手》的背景是美国南方腹地,人物是遭到社会疏离的弱势群体,主题主要表示为孤独与无望的爱。 故事开端时,两个聋哑人——约翰·辛格和斯皮罗斯·安东尼帕罗斯——已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这两个性格完整不同的人结成了一种神秘的友谊:身体高挑、矫捷、聪明的辛格十分留恋瘦削臃肿、淡漠、神色恍惚的希腊人安东尼帕罗斯。在他们生活的那个萧条的棉纺厂小镇上,大多数人脸上都常常显露饥饿和孤独失望的神色,而他俩似乎一点也不孤独。只不外他们付出的感情并错误等:辛格给予;他的朋友接受;一个是爱者而另一个是被爱者,似乎都沉浸在自己所表演的角色中,倒也相安无事。可忽然间,这一宁静被突破了,安东尼帕罗斯神秘地生了场病,病好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成了省事制造者:偷东西、冲撞陌生人,以至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尿。固然辛格对此很伤心,悉心照料,倾其一切为朋友处置他所构成的省事,但他最终还是黔驴技穷,肉体错乱的希腊人被送到两百英里之外的肉体医院。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辛格不知不觉间成了另外四个人生活的焦点,这些人都希望在他身上寻觅一种神秘的形象,以圆他们自己痴迷而支离破碎的幻想。 12岁的米克·凯利是个假小子,表示出对音乐的共同天赋,在她的想象中,辛格具有某种肉体调和,这使她想起莫扎特。黑人医生本尼迪克特·柯┒醇长期以解救黑人为任务,哑巴对他来说意味着极端稀有的白人的同情心。杰克·布朗特是个激进的工人运动组织者,但他的言语天赋胜于行动,对他而言辛格似乎是天赐的,由于布朗特误以为只需哑巴愿意倾听,并能了解自己。咖啡馆的老板比夫·布兰农刻意察看咖啡馆的各色人等,在他看来,辛格是个再恰当不外的静观对象,由于大家的留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但是,一切这些人都不知道辛格对安东尼帕罗斯的爱,也没有认识到他们对他的兴味给他带来的困惑。当得知安东尼帕罗斯的死讯时,辛格自杀了,留下的只是他的那些跟随者或崇拜者们的思索和悲伤。 与《心是孤独的猎手》相比, 《金色眼睛的映象》颜色显得愈加灰暗,充溢着性反常、窥淫癖、自残和谋杀等情节,因而出版伊始便遭到诟病。 故事发作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南方腹地的一个兵营,依照叙说者的说法,其中的人物触及“两名军官、一个士兵、两个妇女、一个菲律宾人,还有一匹马”。其中一名军官是韦尔登·彭德顿上尉,他是一个倍受压制、躲藏极深的同性恋者,对其妻子的情人十分入迷;另一名军官是莫里斯·兰登少校,这个行为随意的公子哥在与肉体充沛的莉奥诺拉·彭德顿初次见面两个小时之后,便在黑莓丛里发作了关系。那个天真、显得愚笨的士兵——二等兵艾尔基·威廉斯偶尔间从窗户里目睹了裸体的彭德顿太太,于是便开端偷偷摸进她的卧室,痴迷地窥视熟睡中的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另一名女子是弱不由风、神经衰弱的艾莉森·兰登,因遭受婴儿夭折、丈夫出轨等连续打击,居然用园艺剪刀将自己的两只乳头剪了下来,好在她有菲律宾籍用人阿纳克莱托陪伴,从他那里得到了些许的安慰。深得莉奥诺拉喜欢的那匹马——“火鸟”由威廉斯饲养,却遭到彭德顿上尉的轻视和优待。经过一系列冒险和潜伏跟踪之后,彭德顿对缄默寡言的威廉斯产生了复杂的感情——既爱又恨,直到他发现这个二等兵潜伏到他妻子的卧室时,他才认识到威廉斯的眼中只需他的妻子,于是,他枪杀了这名士兵。 在某些评论家看来, 《伤心咖啡馆之歌》比《金色眼睛的映象》更令人称心,由于在这部小说中,麦卡勒斯避开与更擅长心理描写和组织小说情节结构的作家竞争,明智地转向描写一个更合适自己才干发挥的有限的区域。这是个昏暗的、与文化社会隔分开来的南方小镇。咖啡馆的主人艾米莉亚·埃文斯小姐,是一个黑黑的高大女人,骨骼和肌肉长得像个男人,虽稍微有点斜眼,但还算是一个美观的女子。她生性孤僻,对异性爱不感兴味,曾有过一段为期十天的婚姻。咖啡馆前身是一个经销饲料、谷物等土特产的商店,除此之外,艾米莉亚还具有一家酿酒厂,因而,她很有钱。她不只是个强悍的商人,还是一位颇有一点以解除庶民痛苦为志向的巫医。除了喜欢打官司之外,她日子不时过得很宁静,直到她30岁那年的春天,生活发作了变更。她爱上了来投靠她的远房表哥雷蒙·威利斯,一个驼背的矮子,患有肺结核的同性恋者。这便考证了麦卡勒斯的一句话:“最稀奇古怪的人(themost outlandish people)都能够成为爱的触发剂。” 有了恋情,艾米莉亚变得温柔、文雅了许多,而且爱说话了,而作为被爱的雷蒙也变得自得洋洋、神色活现,还有点贵族气。随着人气旺盛,商店逐步变成了咖啡馆。小镇上的那种狐疑、隔离和仇恨的氛围也逐步被暖和和友谊的氛围所取代。但是,艾米莉亚对雷蒙的爱并没有得到回报,相反,这个矮子蓄意哀求艾米莉亚的前夫,马文·梅西,一个刑满释放人员的关注,并与其合谋,取走艾米莉亚百宝箱里的一切东西、砸烂她的钢琴和酿酒厂,还企图毒死她,然后一同溜之大吉。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艾米莉亚任由咖啡馆旷费,也放弃了行治疗病,最终成为一个隐居者。小镇又回到从前那种荒芜、死气沉沉的状态。 假如说《伤心咖啡馆之歌》所提示的人性显得有些神秘,以至怪诞的话,那么, 《婚礼的成员》就容易接近得多,故事也显得愈加生动生动,因而,有评论家以为这是麦卡勒斯最好的作品。《婚礼的成员》共分为三个部分,分别对应青少年长大进程的三个阶段:萌发对生长环境的不满;满怀不真实际的理想;破灭及对人生局限性的认识。故事的叙说者是主人公弗兰琪·亚当斯。 《婚礼的成员》情节紧凑——仅集中描写一个12岁的女孩几天里发作的事情;主题特征鲜明——聚焦于主人公的心理变更,紧紧盘绕她的幻想与挫败讲述故事。这部小说还常常被归为长大小说之列,但笔者以为,它并不是典型的美国长大小说,由于美国长大小说的结局通常表示为主人公与社会团结,而不是融合。 麦卡勒斯忍耐病痛的折磨,历经10年,艰难地完成了她的最后一部小说——《没有指针的钟》的创作。这部小说固然聚焦于死亡,但视野显然更为开阔,它将个人的生死、长大与美国南方的种族危机分离在一同。麦卡勒斯对主人公马隆死亡过程的描写可能与她自身的体验有关,由于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随着健康状况的日益恶化,她不得不时时面对死亡,也难免思索死亡的问题。但她究竟是个艺术家,死亡主题只是小说的一个方面,她由此生发开来,触及多重主题。 在我看来,这是麦卡勒斯格局最壮阔、最有阐释意义的一部小说。 小说中有四个主要人物:J.T.马隆,40岁的药房老板;马隆的朋友,一个激进的白人至上主义者,84岁的前国会议员福克斯·克兰恩法官;法官的孙子,19岁的约翰·杰斯特·克兰恩,以及一个蓝眼睛的黑人青年舍曼·皮尤。马隆先生被查出得了白血病,从此他的人生成了没有指针的钟;克兰恩法官依然沉溺于昔日南方的辉煌历史之中,以至幻想复辟奴隶制;法官的孙子杰斯特有意查明他父亲的死因,黑人孤儿舍曼则一心要寻觅自己的亲生母亲。在麦卡勒斯的这部绝笔之作中,寻觅自我成了突出的主题,但视域更为宽广,由于除了死亡这一文学中的永世主题之外,《没有指针的钟》还触及个体的长大、种族主义以及与此相关的道德选择等。 这套《麦卡勒斯文集》还初次完好地收录了麦卡勒斯20部优秀的短篇小说,集成《麦卡勒斯短篇小说全集》。其中,除了令人难忘的故事《泽伦斯基夫人和芬兰国王》和《树·石·云》等之外,还收录了她以前没有被收录的有关民权运动的故事《游行示威》。 麦卡勒斯的短篇小说同样写得精彩,也触及其长篇小说中常见的主题:孤独、种族歧视以及人与人之间奇妙的感情等,而且似乎在不经意间常常能给读者带来意想不到的启示。 例如,在《傻子》中,16岁的叙说者就得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谬误”:“假如一个人很崇拜你,你会轻视他,不在乎他——但是,正是对那个基本不留意你的人,你却常常很崇拜。”短篇小说中有不少牵涉少年长大的主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长大小说中触及的问题——青春期的躁动、莫名的难过和孤独等。其中有关逃离这一美国文学中的常见主题特别引人注目。 例如,在《无题》中,叙说者就说道:“每个人都有想出逃的时分——无论跟家里人相处得有多好。他们都觉得不得不逃离,由于他们曾经做过某事,或是由于他们想做某事,又或许由于他们基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理由。或许这是某种慢慢产生的盼望,让他们觉得必须进来,去寻觅某种东西。”这种逃离的激动既有人对环境不满的诱因,又有对未来充溢幻想的长大要素。 《无题》对少年的性萌动描写得细致而坦率,当主人公安德鲁夜晚单独行走在沉寂而偏僻的中央时,某种陌生的声音总令他不安:“有时分,它听似一个女孩子的笑声——温柔地笑个不停。而有时,它却是一个男人在黑暗处的嗟叹。这声音就好像音乐,只是没有固定的方式——它让他驻足倾听,然后哆嗦,这跟一首歌的效果一样。当他回家睡下之后,这个声音依旧挥之不去;他会在黑暗中辗转反侧,生硬的四肢相互摩擦,由于他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定。”可能正由于这种情境的触动,使他对家里的女厨子维塔利斯产生了愿望,每当他回家看到她时,他都会说“我饿了”这三个字,即便刚吃饱了也一样。于是,“看着维塔利斯就跟吃东西一样高兴,他的眼光总是围着她转”。维塔利斯的了解是:“你就是想有件事可做才吃东西的,由于你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这里的“饿”显然暗示的是性饥渴。终于有一天,当17岁的安德鲁在维塔利斯家见到她时,“他觉得到自己再一次听到了他在深夜的时分曾经在这条街上听到的那种奇特的声音”。于是,他们之间发作了“不时在心底蓄势待发”的那种事。事后,他前往“佐治亚州某个较大城市”,一别三年后,他在返乡途中,在南方某个不知道名字的镇子的车站餐厅里回想了以前所发作的事情。麦卡勒斯的这类小说写得感情细腻,但让人有种不肯定感。 麦卡勒斯是个备受争议的作家,争议始于她1940年发表的《心是孤独的猎手》,并随同着她的整个创作生活。争议者大致可分为两个阵营:批判主要来自职业书评家,而赞誉则来自小说家和文学批判家。这或许阐明,麦卡勒斯属于那种“作家的作家”(writers’ writer)之类,其作品不容易立刻对读者产生亲和力,由于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小说不是用来愉悦读者的,而是要教育读者。但她的“教育”并非简单的说教,而多采用微言大义的写法,向读者展示人性和人的心灵,她对事物,特别是对人性,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悟力。能够说,麦卡勒斯共同的感悟才干是她的个性,也是她作为艺术家首创性的表示,而这两个方面均集中表往常她对人性的深化提示和对人的灵魂的拷问。 (本文改编自《麦卡勒斯文集》译者之一、上海外国语大学孙胜忠教授所撰写的文集总序) 编辑 | 罗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