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公子如苏 图片 | 网络 歌曲 | 不才 和你执手,不论前尘还是后路,我都不问。 01 沉香川菜馆开张不出几日,已然红透了十里洋场的上海滩。 倒不是这菜与别的中央不一样,而是赵四娘的花容月貌,被称作惊为天人。 单凭开张时,她单独站在阁楼上,着一件杏色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笼着轻纱的面容只显露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眉眼处皆是不触烟火的明丽,就吸收了一大拨顾客。 赵四娘立下的规矩,馆内业绩不上十万大洋,绝不露相。 彼时赵沉香正在厢房内点账,随身的丫头胡蝶一脸喜庆,说是外面在为一桌酒菜抬价,按这情形十万大洋今晚就能入手。 抬价的是谁? 宋三少。他带来了一堆洋行老板,外面可繁华了。 宋三少是宋督军最溺爱的小儿子,风流倜傥在上海滩当属第一。 她不留余地地坐在了镜台前,任由胡蝶将自己盛装装扮了一番。 镜子中绘着红妆的女子明眸皓齿,愈加娇俏可人。她只听得胡蝶轻声叹息:可苦了四小姐。 她本是苏州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因战乱,颠沛流落到了上海。 赵沉香并不吭声,只是嫣然一笑,换了身衣裳便出了厢房。 她并未直接进来,而是躲在馆子里设下的一个包间里,听着外面人声鼎沸。 我出一万两! 不时抬高的价钱最终被一个明朗的声音定下:十万两。 她这才施施然掀了帘子,而满座席子只需一人站着,他着了白绸长衫,头绪间风华流转。 瞧着这衣服的华贵,她就知道他是宋子禾。 赵沉香一边在心里嘲讽他奢靡,一边却又觉得正中下怀。 这样,的确也再好不外。 馆内济济一堂,她一出场就引来了满堂彩。本是喧哗的饭馆,她抱着琵琶低吟浅唱,一时间竟无人再说话。 周遭宁静得似乎能滴出水来,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她朝宋子禾那一桌鞠了躬,再接过了小二递过来满满的一酒杯,一饮而尽,末了,怡然启齿:赵四娘谢谢各位捧场。 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架不动这么多人闹腾。她被推搡着来到了他面前,而他就这样坐着,嘴角微勾。 而那双桃花眼,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候着她的举措。 她也不扭捏,直接又斟满了酒:第二杯。 宋子禾却拦下了她:后面的几杯,我替她喝如何? 宋三少是出了名的风月场子上的人,但酒量却不行。 他这话是说给他人听的,眼光并未分开她半分。 这话中含义再明白不外,周围的人更是起哄声一片。 许是喝了酒,她只觉脸上烫得凶猛。 他趁着起哄声,附身慢慢靠近她,借着为她整理发丝的空,在她耳畔轻声道:赵四小姐,良久不见。 她在家中排行第四,苏州人称赵四小姐。 赵沉香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素未谋面,他居然认出了她。 她一抬眼,就撞入了他点漆深瞳中。 半晌,他才笑道:赵沉香,不认识我了? 何止认识,家道未中落时,她和宋子禾有着一纸之媒。 沪上宋三少风流倜傥的名气,在苏州也传得沸沸扬扬。 为博舞女一笑,他重金延聘了苏州最好的西点师傅,天天围着她做点心。 这种莺莺燕燕的事情赵沉香听得多了,所以在得知宋督军和父亲谈婚事时,她直接撂下话:我赵沉香,绝不嫁纨绔子弟。 她没有顾忌宋督军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神色,也顾不上父亲点头哈腰的负疚,直接摔门而出。 婚事作罢,家道却中落了。随着父亲离世,那飞扬专横的赵四小姐,究竟是不见了。 前尘种种,恍如云烟。 她轻轻一笑,转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没有追问,单单含笑瞧着她:几年前你不愿随我父亲来宋馆,往常随我去可好? 他眸子里的光灿若星斗,她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02 翌日赵沉香就上了花报头条,说是与宋三少一见倾心,要被带回宋馆做姨太太。 她的确随宋子禾去了他的住处,却并不是宋馆,而是在百乐门左近的一幢西式洋楼,名唤一堂春。 她倚在沙发上,半闲散地摊开了当日的花报。 她的眼光却没有留在头条上,而是转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版块,说得是姚军特务被抓一事。 这局势越发紊乱了。 她不由得有些焦躁,又回想起昨天宋子禾嘴角那一丝莫名的笑意,总觉得有一口吻憋在胸口,出不去。 昨天送她进屋没过多久,宋子禾起身就要分开。 他捕获到赵沉香眼里的一丝诧异,就只是笑了笑:以前你父亲和我家有生意往来,于我们有恩。我总不能冤枉了赵四小姐,真让你在大上海做个老板娘。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 你就安心住着,吃穿用度,我都跟人说好了。 他不问她身前身后事,倒真像一个偶尔邂逅的纨绔子弟。 随后几天宋子禾都不曾出面,只是派人送来了两匹绸缎。 下人一板一眼地依照他叮嘱那般说道:几年前从赵家订的一桩买卖。今天整理货仓时发现的,应是赵家最后的两匹绸缎。 她按捺住心里的波澜,认真用手摩挲着绸缎的里衬。右下角金丝勾勒的赵字,看得她眼角轻轻一涩。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身边莺燕环绕,只因他懂得投其所好。 她轻声笑了:那劳烦你们转告三少,今晚沉香馆子一聚。 她本有掌握他会来,没料在包厢内等了几个时辰,他都没有赴约。 到最后,他只派人来说,是处置军中要务。 她端坐在桌旁,文案上一盏沉香灯忽明忽暗。她忽然察觉,自己压根猜不透宋子禾的心机。 就这样想着,她也不打算回一堂春。 可到菜馆打烊时,门外却停了一辆宋氏专用车。 听下人说深夜了你还没回去,我一着急,离了公馆衣服也没换就来了。他见到她时眉毛一扬,语气里带些宠溺,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义。 暖黄色的灯光映着他如雕琢般的面庞,无故生起几分暖意。 她推敲了一下,试探道:我和三少并无任何关系,再回那里也…… 不妥两字还未出口,他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夜凉如水,她隔着他的黑皮手套,都能觉得到他手心的温度。 她当心肠将手抽出:宋三少的女人太多,我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他却是哈哈笑了:从今以后,我宋子禾身边,就你赵沉香一个。 周遭是一片宁静,她只听他柔声道:这个答案,称心吗? 03 自那以后,沉香馆子和一堂春她就两边跑。 他也甚少管她的事,只是不论是列席宴会,还是舞厅,总不忘带了她。 大家都说宋三少是改了性子,而他只是笑笑,不做任何回应。 他对她万般宠溺,众人皆知。 她喜沉香,他就特地派人空运了两株沉香,栽在院子里。她不曾要什么,但他似乎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用她启齿,就能面面俱到。 唯独处置公务时,再忙,他都不会让她靠近书房一步。 她也从不外问,只是后来因着宋子禾的关系,馆内生意越来越好。有时他好不容易得了闲暇,约她进来游玩,她也抽不开身。 一来二去他有些不开心,就让她将馆内的事全权交给丫头胡蝶管理。 她也允许了,便邀上了胡蝶来洋楼交接事务。 彼时他也在,但笑不语,只看着胡蝶微红了脸,对赵沉香的叮嘱,不时都是允许着。末了,她才握着赵沉香的手说道:四小姐,宋先生固然待你好,但你也要当心着点。 她明明是降低了分贝,但他仍是听到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倒也不恼。 直到她送走胡蝶以后,才打开门,他就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 他将头抵在她的肩膀: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记得? 她自是准备了礼物,那两匹绸缎她用掉了一匹,给他做了一件月白长袍。 她也只是凭着觉得记下了他的尺寸,没想穿到他身上特别合身。他站在镜子前眉眼里皆是笑意,快乐得像个小孩子。 晚餐她也是悉心准备了一番,还放了几瓶他最爱喝的白兰地。 她特地在桌案上放了几支蜡烛,关了壁灯,两人正对面坐着,只瞧得见对方的脸。 他是笑道:最近刚好要执行枪决的任务,所以忙。 其实再忙他都会抽出空陪她,有时和他一同赏花赏月,她竟忽然也会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历来不问关于我的事? 他一怔,许是曾经饮过好几杯,眉眼里都带着几分醉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赵沉香,和你执手,不论前尘还是后路,我都不问。 她心下一颤,却听他道:所以,沉香,你不要孤负我 他的话好像呓语普通,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赵沉香再抬头时,他趴在桌上,已沉沉睡去。 她敛去脸上仅剩的一丝笑容,急急向书房跑去。 平常宋子禾办公,有好几处警卫守着,而今天趁着他生辰,她说不要任何人打扰,他也随了她,将他们打发到别处。 跟宋子禾相处了些许日子,了解了他的性子,但到底没有进过书房。这看守特务的钥匙,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出来。 刚才他置换衣服时,随身衣物中并没有藏着。 赵沉香脑子里过滤着千百种可能。而合理她翻箱倒柜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阵明朗的声音:你找的是不是这个? 她身子一震,缓缓回过头。 宋子禾倚在门口,细长的手指钩着一圈钥匙,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并不知为何他没有醉,却仍僵着脸不问一句。 了解我的人才知道我千杯不醉。酒量不行,只是我的托词。我的确不喜饮酒。 他耐着性子等她解释,却见面前女子抿着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接近你,本就是处心积虑。 她竟是眉眼一弯:我随你处置。 宋子禾没有如她那样想的怒不可遏,他仍是笑了笑:忘掉这件事,赵沉香,我既往不咎。 她没应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抓的一个人,叫杜秦时,他是我父亲的门徒,并非姚军的特务。我求你放了他。 特务之事,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他皱了皱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她触上他清冽的眼光,点了点头。 却听得他轻声笑了:以前你说什么我都信,往常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我怎样听说,杜秦时是和你一块儿两小无猜长大的? 他的笑意中带了几分杀气,赵沉香眼眶一红:他是我独一的亲人。 沉香馆子赵四娘的名号是她故意大肆鼓吹,只为吸收他的眼光。她没有其他接近宋三少的法子,才充任了他身旁的红颜。 她只是抱着他曾与她有过婚约的分上,希望他能记起她。 没想他真的走入她的圈套,即便如此,她也没真的想他会对她付出真心。只是那几句动情的话,她也差点以为,他是痴心相对。 他眼里似闪过一丝伤恸,却究竟没有再说一句,只是脱下了那身月白长袍,随手往地上一扔:你千般万般讨好我,做得真是不到位。 04 自那以后,宋子禾再未来过一堂春。 她在那儿等了好一阵子,都没等到他。只是距离枪决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急得好几顿饭都吃不下。 宋子禾没有说错,杜秦时的确和她一块儿长大。她拒绝婚事,并不单单由于看不上宋子禾,更是由于,她早就心有所属。 初遇杜秦时,尚是年幼,是在赵家后院,她被父亲罚在后院静心机过。 他看起来面生,像是刚入赵家的样子,手里还拿着热腾腾的包子。 她坐在院子里只是看着他手里的包子,嘴上却硬是不说一句。他却也不上前打招呼,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过来,将手里的包子塞到她手里。 她微抬头,彼时正值苏州梅雨时节,绵绵柳絮像是雪花普通如珠似碾地落下。他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清冷,却在这漫天柳絮中像一幅画普通刻在了她的心上。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父亲新收的门徒。 从小到大,他道貌岸然,她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直至父亲病逝,他接纳了赵家衰落的生意,独当一面。只是个把月之前,他运货到上海,却被宋军当作姚军的特务抓了起来。 这宋姚交兵已久,和她并无关系,可偏偏却牵扯了杜秦时。 她曾想过,若是他不在了,纵使赵家东山再起,纵使繁华几度,于她而言,不再有任何意义。 赵沉香站在小窗前已久,一堂春里移植的沉香树似乎还未顺应环境,明明是结沉香的好时节,树身却干洁净净的。 好像她普通飘零到上海,变卖了家产开了沉香馆子,费尽心机接近宋子禾,却仍是没能救出他。 可她历来就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既然宋子禾不找自己,那么她亲身去找他。 赵沉香下了决计,当天就去了宋馆。 只是守门的警卫一看是她,态度也冷冷的:三少不会晤你的。 她柔声道:那我就在外面等他。 她就穿了件织锦旗袍,也不往边上站,倒成了宋公馆门口一道亮丽的景色线。有些路人认出了她是赵四娘,聚在一同指指点点。 警卫着实看不外去,就又去里面通报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赵沉香就看到了宋子禾,他身侧还挨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浓妆艳抹,看着赵沉香的眼光里尽是不屑。 她顿了顿,本想启齿,可早已想好的话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他也没有让那姑娘避嫌的意义:有事就直说。 她一咬牙索性就开了口:怎样样才干放人? 他似乎早已猜到了她的企图,嘴角勾起一丝笑,一只手揽住身旁女子,掉以轻心道:你觉得,你有那身手让我为你放了他? 他话里暗含讽刺,却仍是笑眯眯的。 赵沉香不曾受过这样的冤枉,但她也不畏缩,仍是盯着他。 他没拿正眼看她,只是随手指了指那姑娘手上的画卷:《清明上河图》你听过吗?她有一卷仿真的,可惜今天被我不当心弄坏了。你去临摹一幅,三天之内你能交到我手上,我就放了他。 此话当真?他是有意刁难,可她仍是眼前一亮。 他这才将眼光挪到她身上:当真,只需你画得出,我就放人。 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只需我画得出,你就放人? 他点了点头,旁边女子却捂住嘴哧哧地笑了:我找的师傅,三年才画了这么一幅,你三天能画出来,三少就去当和尚。 她微红了脸,却不争辩,只是转身离去。 谁也没想到三天后,赵沉香真的拿来了一幅画卷,说是请宋子禾过目。 彼时他正在院子里,同警卫磋商事情。 见是她来了,他也接过画卷,慢慢摊了开来,《清明上河图》她的确临摹了一小部分,活灵活现,可只是一小部分。 而面前女子却神态自如,并无任何慌张。 他挑了挑眉:赵沉香,你并没有如约。 三少当时说的是,只需我画得出,你就放人。你并没有请求我画完。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宋子禾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赵沉香一急,伸手拦住了他:那我们说好的呢? 他仍是笑着:我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他是宋三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需他说不记得,没人敢提当时的话。 赵沉香鼻子一酸,死死咬着唇,却仍是不让他走。 他扬了扬嘴角,却见面前女子,砰的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去。 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劳请三少高抬贵手,我以性命担保,杜秦时不是特务。她轻轻涨红了脸,只听得周围警卫交头接耳。 他俯下身子,眸子里是赵沉香看不穿的深邃,而落在她耳畔的话却掷地有声:赵沉香,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完,他就拂袖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一下子跌进了万丈深渊。 正是赤日炎炎,她就这样跪着,竟也不起身。 宋子禾在书房里,透过开着的红木小窗,恰恰能看见她跪在那里,背挺得很直,着了雪色长裙,像是徒地怒放的白莲花。 她跪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他将手撑在窗檐上,按捺住要进来的激动。 直到那抹娇俏的身影,寂然倒地,他的心一颤,竟是直接翻窗跳了进来。 那一刻,他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宋子禾,你输了。 05 赵沉香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送回了一堂春。 而守在身旁的人,竟是杜秦时。 她又惊又喜:宋子禾他放你出来了? 许久不见,他消瘦了许多,却愈加眉清目朗。他和以前一样没有过多的喜怒哀乐,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她早习气了这些,眉眼弯弯:我变卖了苏州的家产,在上海开了个川菜馆子。秦时,我们以后就定居这里好不好? 他却冷眼看着,随手丢过来一份报纸。 报上是偌大的几个字通报声明,上面写的是宋三少和赵四小姐再续前缘,于一月后结成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这四个字如烈火普通灼伤了她的眼,她想解释,却听杜秦时不咸不淡道:这样挺好。沉香,宋三少有权有势,什么都好。 她不曾想过他连争取一下都没有,究竟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她以为他和她一样,他们之间没有点破,彼此却应该心知肚明。 她不肯信,连声音都带些哆嗦:秦时,若是宋子禾欺你压你,你固然通知我,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他却避开了这个问题:明日我收拾一下细软,准备分开上海。 他以至没有讯问她一下,就这样匆匆分开了一堂春。 她拼着力气坐到了妆台前,镜中女子容颜惨白。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却只碰到冰冷的镜子。 这镜中月水中花,究竟是一场空。 她出神了许久,直到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掌心温热,她才一下子如梦初醒。 她满脸希冀地回头,却是宋子禾。 他语气温柔:我按你说的,将他放了。 她指着被丢在一旁的报纸,只笑不语。 他安但是直白地笑着道:你也从商,知道利益买卖。我不做赔本的事,你没有如约画出《清明上河图》,我照样放了他。让你成为我宋子禾的女人,你亏过几分? 这一字一句,说得句句在理。她赵沉香早就不是赵四小姐,没有一个拼着命维护她的父亲。 她嘴角还留着一丝笑,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他不想她是这样的反响,一下子就慌了:那你说,怎样样才能够让你点头? 这已是他能做出最大的退让。 她望着他:第一,明天我要亲身送秦时走;第二,若是一月后你栽的树结了沉香,我就嫁给你。 他竟也没有犹疑,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窗外的沉香木她早已看过了,水土不服,这沉香怕是怎样也结不了。 06 次日火车站,人来人往。 杜秦时提着一个皮箱,站在赵沉香的对面。 一到分别时辰,她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就这样迫切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说一句跟我走。 只需他肯说一句,那么尔后即便天高路远,山穷水尽,她都甘愿跟着他一同。 可是半晌,他只说了一声:珍重。 他还未转身,却听到了砰的一声枪响。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揽过了赵沉香,护在怀里。 她只听他闷哼一声,胸口就染上一片红晕。 她用手按着他的伤口,止不住地哆嗦,那声枪响似乎也开在了她心上。 他费力睁着眼,小声地说着:当心宋子禾。 她握着他的手,颤着声音说着她知道啊。她知道,所以刻意送他一程,只是她真的没有想过,他居然还会入手。 便如他之前所说的,赵沉香,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不知自己怎样将杜秦时送到沉香馆子,只是请来了医生,守在门外,看着胡蝶她才泪如雨下。 好在杜秦时命大,医生说取了子弹休息个把月就能康复。 她这才如释重负,可又担忧宋子禾会找上门来。 这沉香馆子花了她太多心血,本是安身立命之用,她舍不得放弃。可假如不分开,那杜秦时怎样办? 她趴在床头,细细地看着杜秦时。他一如她初见的容貌,清冷桀骜,从未几言。 可自他将她揽入怀中那刻,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只是,她该如何解脱宋子禾? 她将这些苦恼逐一说给胡蝶听,这身边人,也独独剩下她,才值得自己信任。 我有个措施,但是不知道四小姐愿不愿意试试。胡蝶看了她一眼,得到了答应才继续道,四小姐自幼喜欢沉香,应该知道沉香既可安神也可入药,但是误食过量,是有毒性的。 她不再说下去,赵沉香却了然于心。 依照胡蝶的主见,她又重回了一堂春。而回去的路上,她不时在想,虽说杜秦时并无结仇,能害他的除了宋子禾并无他人。 可她到底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他待她,虽不是实心实意,却也有几分真心。 真让她下毒,她下不去手。 她这样想着,来到正厅时,忽然瞥见桌案上放了一份电报。 许是宋子禾疏忽大意,竟遗忘将它带回去。 她疾步走了过去,拿起来一看,心才慢慢沉了下去。电报上写得清分明楚:杜秦时系姚军特务,尽快处置。 这特务一事,本就是误解,而他竟还是不肯放过杜秦时。 电报日期已轻轻有些含糊,她忽然莫名有些失望。 明明就是他,可她却在潜认识里希望不是他。 她当心肠将电报收好,放入抽屉。 才刚合上抽屉,她便听到廊上脚步声响起,一抬头,果真是宋子禾。 她回来了他似乎很快乐,眸子里显而易见的温柔却莫名让赵沉香生厌。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我不回来,你难道不会对杜秦时入手?她讽刺道。她并未提起火车站杜秦时遇刺一事,生怕会引得他的戒心。 他一愣,随即答道:不会。 他面色似有倦怠,赵沉香认真看去,他袖口轻轻卷起,一道红色的鞭痕却怎样也收不住。 他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眼光,将袖子放了下来,眼里仍是满满笑意:沉香,你会回来,我很开心。 后来她才听下人说,他由于私自放走了杜秦时,挨了宋督军的一顿鞭子。 这些天她都不敢去看杜秦时,也不敢让人知会胡蝶,生怕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而宋子禾也不时在一堂春,平常倒也不同她说话,只是每天围着那两株沉香木转悠。施肥浇水,以至找来了特地的园丁师傅探求。 有次她倚在窗前,看着沉香木下的他,神采奕奕。 那天被他随手一丢的月白袍子,他找人收拾洁净,又让裁缝裁了好几套,每天都换,却每天都是同一件衣服。 他这样喜欢她,让她心里的主见,迟迟未定。 那日得了空,宋子禾说是要同她一同吃晚饭。 他让人将桌子摆在了露天花台上,就着月光冲着她笑脸盈盈。 赵沉香也轻轻一笑,他甚是喜悦:沉香,良久没见你笑了。 她心里莫名泛起了波澜,而他眼光灼灼地瞧着她道:愿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她一颤,背过手去,那藏在指甲缝里的沉香屑,悉数撒在了露台上。 赵沉香,你究竟是狠不下心。 07 之后姚宋两军交兵,固然宋军不时处于上风,但前线吃紧,她也再也没有和他同桌吃饭的机遇。 只是那日,胡蝶却匆忙来找她,她以为她是来问沉香的事,就微红了脸:我还是没有…… 她却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说是姚军派人搅了沉香馆子,抓了杜秦时。 许是那天你送杜先生,被人看见了你们关系不普通。往常你又是三少心尖上的人,他们要三少明日单独去郊区一趟,这可怎样办?胡蝶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赵沉香脑子蓦地成了一片空白,宋子禾怎样可能为了他,只身前往成为瓮中之鳖。 她无措地不知将手往那里放,却忽然听到背地熟习的声声响起:我去。 是宋子禾,他约莫刚从前线下来,连军装都没有换。只是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他眼里,却笼着她捉摸不透的温柔。 她诧异道:为什么? 他指了指窗外的沉香:一月期限将至,我等不到了。如若这次我把他带回来了,你就此忘了他,怎样样? 他满心期许地看着她,她却转了话题:你去了,还能和他一同保险回来? 他眉眼里添了几许戏谑:为了你,我一定能回来。 她并没有拒绝,他就权当她默许,嘴角的笑意也越发绚烂。 第二日,她醒来时,桌案上就只搁着一张条子:我在沉香木下埋下一封信,等我回来,我们一同看。 她笑他这样幼稚,却莫名察觉到了心里涌上的几分暖意。这些,杜秦时从未给过她。 她终有些不安,便想着回沉香馆子找胡蝶说说话,没料刚到门口,就看着一群宋军的士兵押着胡蝶出来了。 她一愣: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领头的认识她,恭敬地拿出了几封信,上面都是和姚军传送音讯的密报。 宋督军让少将军去查,少将军不时不肯。这不,让我们暗地里埋了好几个眼线,才抓到证据。 好像晴天霹雳普通,赵沉香看着胡蝶,却见她像是陌生人普通,并不搭理自己。 那杜秦时呢?她忽然想起他,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抓住胡蝶的手:那杜秦时他…… 她冷冷一笑:我和他父母都是被宋军所害,由于赵家和宋军关系颇好,才进了赵府。卧薪尝胆十年,你以为我们是心甘甘愿待在你身边的吗? 你是,他一定不是……赵沉香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不然他不会维护我。 而胡蝶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普通:假如不这样,你怎样会以为那是宋子禾动的手?我们自己派的人,不然你以为子弹能这么不偏不倚,没要了他的命?只是你不够狠,那我们只需另想别招。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蔑视,好像成千上万的小针,细细绵绵地扎在赵沉香心上。 他对她的信任,却化成另外一把刀,插在了他背地。 她安慰自己,宋子禾这么聪明,一定有所提防。她笃定地想着,他一定会回来。 但是,她究竟是没见到他。 由于,她还没有跨出一步,就听到了从郊区那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连空中都晃了几下。 远处火光冲天,不时有人往这边跑着,而她,却只是木木地往前走。 直到看到红彤彤的一团火,似乎蔓延到了天际,她才停下脚步。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知自己怎样跌跌撞撞回到一堂春,只白了脸来到那两棵沉香树下。 她徒手急急翻了一下,便看到里层显露信笺的一角。 信上他的字迹洁净利落: 沉香,第一次见你,实是在苏州。 那日父亲约请你来,谈了婚事,我就站在门外。你清甜的嗓音掷地有声,你拒绝了我,眉眼里的不屑我至今记得。 说实话我在上海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可敢拒绝我的,也只需你。 所以,我明知你接近我的目的,却也暗自允许。你陪我的那段日子仿若一场戏,我明知是深渊却不经意间入了戏。 以至开端嫉妒,你待杜秦时那样好。 父亲的命令我愿意为你违犯,我错误杜秦时下手,只希望你能明白,我为你,拱手整个天下也无妨。 多希望,等我归来,窗外沉香,已能亭亭如盖。 她说,待树上结了沉香,就嫁给他。他竟是这般认真,将她的一字一句记得这样牢。 可良人未归,为她守着沉香的人,曾经不在。 真傻啊。她呜咽了一声,竟连哭都哭不出来。 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他,着一身月白长袍,嘴角噙着风流笑意,在她耳畔道:愿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作者简介 公子如苏期刊作者 微博:公子如苏今天写稿了吗 原文名:九十韶光如梦里 恋恋国风邀你参与汉服摄影主题原创小说大赛,以指定的汉服摄影图为素材,为画中人写一段传奇故事。执你手中笔,抒你心中意。 “恋恋国风”古风原创小说大赛征稿启事(点击查看参赛详情) 国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