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在城墙上找到杰斯林爵士,他正观看着下方广场上操演中的数百新兵。由于大量难民涌入君临,许多人自愿参与都城守备队,藉以换取温饱和军营里的一张稻草床。等战争开端,这群乌合之众能有多少战力,提利昂可不抱任何幻想。 “你找我来,做得很对。”提利昂道,“我把克里奥爵士交给你了,请满足他一切需求。” “他的随从呢?”都城守备队司令问。 “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洁净衣服,找个学士替他们疗伤。但不准他们踏进城里一步,分明吗?”君临城的现况绝不能传到罗柏史塔克耳中。 “十分分明,大人。” “喔,还有一事。炼金术士公会将把大批陶罐送到各个城门,你就用这些罐子来锻炼喷火弩和弩炮的操作员。将罐子装满绿色颜料,操练装填和发射。谁把颜料洒出来,就把谁撤掉。等他们熟习了颜料罐,就改装灯油,叫他们先点燃油罐,之后再发射。待他们运用自如,不伤自身,打仗时就可运用野火。” 杰斯林爵士用铁手挠挠面颊,“高明。不外我对炼金术士的屎尿没有好感。” “彼此彼此,但我有什么用什么。” 回轿之后,提利昂兰尼斯特拉上廉幕,又拿个靠垫枕着。瑟曦若知他拦截了史塔克的信件,一定大为不满,但父亲派他进城是来管事的,不是来哄瑟曦开心的。 在他看来,罗柏史塔克真实给了他们一个黄金机遇。就让那孩子坐等在奔跑城,幻想着战争能够随意换取罢。提利昂会提出自己的战争条件,刚好足以让北境之王坚持希望。 就让克里奥爵士磨破他瘦小的佛雷屁股,充任信使来回奔忙。与此同时,他们的堂叔史戴佛爵士正在凯岩城整备武器,锻炼新军,等他准备终了,便可与泰温大人前后夹攻徒利和史塔克。 若劳勃的两个弟弟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固然蓝礼拜拉席恩军队的行进速度慢如冰川,但他那支南境大军仍旧日渐朝东北迫近。除此之外,提利昂每夜都睡不平稳,生怕接到史坦尼斯公爵的舰队驶进黑水湾的音讯。哈,往常野火还算富余,但是…… 街上的喧哗打断了他的思虑。提利昂谨慎地从廉幕间向外看去,他们正行经鞋匠广场,大批民众汇集在皮制天蓬下,倾听一位“先知”大放厥词。从那身未经染色的羊毛衣和当腰带系着的麻绳看来,他不外是乞丐帮的弟兄。 “蜕化啊!”那人厉声尖叫,“这就是正告!这就是天父之鞭!”他指着空中那道含糊的红色伤痕。从这个角度看去,远处伊耿高丘上的城堡正好在他身后,彗星则如预兆般高悬于塔楼上。真会营造舞台,提利昂心想。 “我们变得臃肿、龌龊、蜕化。姐弟在国王的寝床上苟合,乱伦的后代在王宫里随着畸形小魔猴的笛声翩翩起舞。高尚的淑女与小丑通奸,生下恐惧恶物!就连总主教也遗忘了诸神!他用香水泡澡,享用鳗鱼和云雀,越吃越胖,却坐视他的子民受饿! 狂妄先于祈祷,蛆虫统治城堡,黄金就是一切……这些都必须终止!腐朽的夏天行将终了,嫖客国王遭到天罚!他被野猪开膛破肚,可怕的臭气直冲云霄,一千条蛇从肚子里钻出,嘶嘶叫着咬人!” 他再度伸出干瘦的手指指着彗星和城堡。“看哪,那就是上天的预示!诸神在呼吁,要我们自我净化,否则便把我们自世间完整抹除!沐浴正义之酒,否则便会烈火焚身!烈火焚身!” “烈火焚身!”固然有人附和,却被讪笑的声浪掩盖。提利昂听了稍觉安心,下令继续行进。灼人部众趋前清出走道,轿子则像狂风雨中的船只般猛烈摇晃。好个“畸形小魔猴”。不外那混蛋对总主教的评价倒没错,上次月童怎样说他来着? “主教大人敬拜七神,信仰忠实,难怪一旦腹饥,便要为七神各吃一餐。”想起弄臣的笑话,提利昂不由笑容。 让他欣喜的是尔后直到红堡,都没碰上其他事故。提利昂爬楼梯回塔顶房间,觉得比晨间多了几分希望。时间啊,我需求的就是时间,把事情拼凑起来的时间,只等铁链竣工……他翻开书房门。瑟曦从窗边旋身,裙裾在纤细的臀旁摆荡,“我召你,你竟敢不来!” “谁准你进我的塔?” “你的塔?这是我儿的城堡!” “算是吧,”提利昂很不快乐。待会儿定要经验克劳恩,今天担任扼守的是他的月人部战士。“事实上,我正准备去找你。” “是吗?” 他打开门,“怎样,不置信我啊?” “当然不置信,而且我有充足的理由。” “我好伤心。”提利昂一瘸一拐地走去餐具柜倒酒。他不知还有什么事比和瑟曦说话更容易让人口干舌燥。“假如我冒犯了你,我想知道缘由。” “行了,你这恶心的烂蛆!弥赛拉是我独一的女儿,你以为我真的会任你把她当作一包燕麦般的卖掉吗?” 弥赛拉,他想,好啊,既然蛋曾经孵化,我们就来瞧瞧鸡是什么颜色。“怎样叫当作一包燕麦呢?弥赛拉是堂堂公主,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生来就要做这种事。你该不会打算把她嫁给托曼吧?” 她一挥手,打翻他手中的酒杯,酒洒了一地。“光凭这句话,我就该拔了你舌头,管你是不是我弟弟。乔佛里的摄政王是我,不是你,而我绝不同意把弥赛拉装船送给这个多恩人,就像当年我被送给劳勃拜拉席恩一样!” 提浪昂甩甩手指上的酒滴,叹道:“有何不可?去多恩总比留在这里保险。” “你是笨到无可救药,还是真的德高望重?你我都很分明,马泰尔家族不喜欢我们。” “是的,马泰尔家族极端憎恶我们。即便如此,我依然以为他们会同意。道朗亲王对兰尼斯特家族的恨意只能追溯到上一代,可多恩人与风息堡、高庭间的战争曾经持续了上千年。 对我们特别有利的是,蓝礼把多恩领的支持视作理所当然。弥赛拉现年九岁,崔斯丹马泰尔则是十一岁,我曾经提议,等她年满十四,两人即刻成婚。在此之前,她以贵宾的身份留在阳戟城,遭到道朗亲王妥善的维护。” “这是人质,”瑟曦抿紧嘴巴。 “是贵宾,”提利昂坚持,“说穿了,我想马泰尔对弥赛拉绝对比乔佛里对珊莎史塔克要好。我有意布置亚历斯奥克赫特爵士作她的护卫,有御林铁卫随侍在旁,置信谁也不敢轻视她的身份。” “若哪天道朗马泰尔决意要我女儿的性命来为妹妹复仇,亚历斯爵士又有何用?” “马泰尔是个重荣誉的人,绝不会加害九岁女孩,特别是如此天真甜美的弥赛拉。只需她在他手上,他定会信任我们实行承诺,何况我们的条件很优厚,谅他无法拒绝。弥赛拉只是其中之一,我还向他提议交出杀害他妹妹的凶手,许愿他重臣之位,边疆地上数座城堡……” “太多了。”瑟曦自他身边踱开,裙裾婆娑,焦躁有如母狮。“你岂但给得太多,而且未经我同意,决无效能可言。” “我们急需笼络多恩亲王,若是给得少了,只怕他会五体投地啊。” “太多了!”瑟曦坚持,旋身回来。 “换你怎样给?你两腿中间那个洞?”提利昂也火了。 这一回他瞧分明了掴来的耳光,啪地一声,他的头打歪到一边。“敬爱的好姐姐,”他说,“我向你保障,这是你最后一次入手。” 姐姐笑道:“小家伙,少来要挟我。你以为有父亲那封信就万事无恙?不外一张薄纸,艾德史塔克也有过一张,你瞧他什么下场。” 艾德史塔克可没有都城守备队撑腰,提利昂心想,也没有高山氏族,更没有波隆召募的佣兵,我却三者皆有。至少他心里这么希望,由于这意味着信任瓦里斯、杰斯林拜瓦特爵士和波隆三人。史塔克大人当初可能也抱着同样的觉得。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聪明人不往火盆上浇野火,于是他又倒一杯酒。“你倒是想想,倘若君临不幸城破,弥赛拉岂会保险?届时,只怕蓝礼和史坦尼斯会把她的头跟你的头挂在一同。” 瑟曦哭了。就算降服者伊耿当下骑着巨龙冲进房间,手中还抛着柠檬派耍花样,提利昂兰尼斯特也不会更诧异了。打他们在凯岩城的孩提时期过后,他便再没见姐姐哭过。 他有些蠢笨地向她靠近一步。姐姐哭时,作弟弟的就该安慰她……但这……这是瑟曦啊!他试探性地伸手拍她肩膀。 “不准碰我!”她边说边扭身躲开。他不该觉得难受,可是,这却比任何一记耳光更教他疼痛。瑟曦满脸通红,难过又恼怒,她喘着气,“不准看我,不准……这样看我……不准你这样!” 提利昂恭敬地转头,“我不是想吓你。真的,我跟你保障,弥赛拉决不会出事。” “骗子,”她在他背地说,“我不是三岁小孩,少拿空泛的承诺来敷衍我。你不是号称能救出詹姆吗?哼,他人在哪里?” “在奔跑城吧,我想。他有专人看守,保险无虞,正等着我想法子救他出来呢。” 瑟曦吸吸鼻子,“我是男人就好了,那样我基本就不需求你们,也不会发作这些事。詹姆是怎样回事,居然落入那小鬼手中?还有父亲,算我蠢苯,居然信任他,眼下需求他的时分,他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打仗。” “躲在赫伦堡的高墙后打?”她蔑视地说,“真是奇特的战法。说穿了,这是逃避!” “你应该多动脑子。” “那你说是怎样回事?为何父亲和罗柏史塔克两人各据一座城池,却什么也不做!” “他们不就在等嘛?”提利昂道,“双方都在等对手行动。等候有两种,狮子是摇着尾巴好整以暇,小鹿却是吓得不敢动弹,怕得魂不附体。不论朝哪边跑,最后都会被狮子吃掉,而且它自己心知肚明。” “你敢肯定,父亲就是那只狮子?” 提利昂嘻嘻一笑,“喏,不就画在咱家旗帜上吗?” 她没笑,“若今天被俘的是父亲,我敢跟你保障,詹姆绝不会坐视不论。” 詹姆会不顾一切浪掷兵力,派他们去奔跑城的坚壁下白白送死,异鬼都知道那不可能胜利。他从没耐性,跟你一样,我敬爱的姐姐。“我们凡夫俗子,总不能个个都像詹姆那么英勇,好在赢得战争还有别的措施。你瞧,赫伦堡铜墙铁壁,且位置极佳。” “而你我都分明,君临并非如此。当父亲和那史塔克小鬼玩狮子捉鹿的游戏时,蓝礼正率军从玫瑰大道杀来,随时可能兵临城下!” “都城这么雄伟,总不会甫一交兵就告沦陷。从赫伦堡到此,是笔挺迅捷的国王大道。蓝礼还来不迭架好攻城器械,父亲便会从后夹攻。打个好比,父亲的军队好似铁锤,我们则是铁砧,光想想都觉得美好。” 瑟曦用一双碧眼盯着他,固然仍有戒心,却盼望置信他的保障。“若罗柏史塔克收兵呢?” “赫伦堡离三叉戟河的渡口很近,正好阻止卢斯波顿率北军步兵渡河与少狼主的骑兵会师。不拿下赫伦堡,史塔克军便到不了君临,而即便加上波顿的步兵,要攻下这座噩梦般的城堡,他的兵力也不够。”提利昂显露最诱人的笑容,“而与此同时呢,父亲将在肥美的河间地疗养生息,我们的史戴佛叔叔则在凯岩城集结新军。” 瑟曦狐疑肠看着他,“这些事,你又怎样知道?父亲把他的打算全给你说了?” “不,我只是看了看地图。” 她的眼神立刻转为嫌恶,“你这小恶魔,刚才这些甜言蜜语全是你这颗畸形脑袋掰出来的,对吧?” 提利昂啧了一声,“敬爱的姐姐,我倒是问你,若不是我军节节胜利,史塔克怎会央求休战呢?”他拿出克里奥佛雷爵士送来的信。“你看,少狼主开出了条件。当然,这些条件不能接受,但好歹是个开端。你要不要过目?” “当然。”转眼她又变回了太后。“信怎样落会到你手上?应该给我才对。” “哎,首相这双手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为陛下您排忧解难吗?”提利昂递出信,刚被瑟曦打过的面颊还隐隐作痛。随她去打吧,只需她肯同意与多恩的婚事,这又算得了什么?他有预见,此事会成。 除此之外,告密者也水落石出了……嘿,要来个翁中捉鳖。 第二十二章布兰 小舞披着一身雪白的羊毛衣,衣上绣着史塔克家族的灰色冰原狼纹章;布兰衣着灰马裤,白上装,袖子和领口镶了松鼠皮。他的胸前别着白银和铮亮黑玉制成的狼头胸针。其实他本想带上活生生的夏天,而非戴只银狼,惜罗德利克爵士不准。 起初,低矮的石阶让小舞踌躇不前,但是布兰一加敦促,它立刻轻松地越了过去。在橡木和钢铁制成的大门内,八列长桌占满了临冬城的大厅,一边四列,中间空出走道。 人们接踵磨肩地挤在长凳上。“史塔克万岁!”布兰疾跑而过,人们纷繁起立,高声呼喊,“临冬城万岁!临冬城万岁!” 他曾经够大,知道他们喝彩的对象并非自己——他们是在庆祝歉收,庆祝罗柏和他的节节胜利,他们祝福的是他的父亲大人和他的祖父,祝福的是八千年来一切故去的史塔克。 固然如此,他仍旧感到十分自豪。穿越大厅这段时间,足以使他遗忘自己是个残废。最后他跑到高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欧莎和阿多替他解开皮带和环扣,将他抱下小舞,放到父亲的高位上。 罗德利克爵士坐在布兰左边,他女儿贝丝陪在他身旁。瑞肯坐在布兰右手,一头杂乱的褐发曾经太长,披散在白貂斗篷上。自打母亲分开,他便拒绝任何人为他修理。前次为他剪头的女侍反被他咬了一口。“我也要骑马,”阿多带走小舞时,他说,“我骑得比你好。” “你不行的,别说话了,”他通知弟弟。 这时,只听罗德利克大喝一声,全场肃静。接着布兰提起嗓子,以他长兄——北境之王罗柏的名义欢送他们,央求他们为光辉的胜利和大方的歉收感激新旧诸神。“愿此福运连绵不绝,”他终了讲话,举起父亲的银杯。 “连绵不绝!”地蜡酒杯,陶杯和镶铁角杯相互交碰。布兰的酒里掺了蜂蜜,还加了肉桂和丁香,喝起来甜美可口,却比他以前喝的饮料浓烈许多。他咽下酒汁,只觉无数热辣而弯曲的手指在胸腔蜿蜒,放下杯子,脑袋一片眩晕。 “做得好,布兰,”罗德利克爵士对他说,“艾德大人一定会为你自豪。”下首桌边,鲁温师傅也点头赞同,这时,仆人们把饭菜端上来了。 布兰从未见过如此丰厚的宴席,菜肴一道又一道,美不胜收,起初他还打算每道菜都加以品味,但很快便消弭了这念头。 人们端上韭菜烤野牛腿,塞满胡萝卜、培根和蘑菇的鹿肉派,涂了蜂蜜和丁香的羊排,五香鸭子,胡椒野猪肉,烤鹅,烤鸡串和鸽子串,大麦墩牛肉,冰冻水果汤。 威曼大人从白港带来二十箱封在盐和藻类里的海鲜:白鲑和螺蛳,螃蟹和蚌贝,以及蛤,鲱鱼,鳕鱼,鲑鱼,龙虾和七鳃鳗。四处都是黑面包、蜂蜜蛋糕和燕麦饼干,芜箐、豌豆和甜菜,大豆、南瓜和红色大洋葱,还有烤苹果,浆果饼和烈酒煮梨。 每张桌子的盐碟旁都搁着轮轮雪白的干酪,一壶壶加了香料的热葡萄酒和冰镇秋麦酒则在席间传来传去威曼大人手下的乐师们热情而文雅地演奏着,但是竖琴,提琴和喇叭的噪音很快被一片欢声笑语, 觥雠交错和撕打争抢剩食的狗们的吠叫所淹没。歌手们唱得悦耳动听,他们依次表演了“铁枪”,“焚船”和“狗熊与美少女”,但是全场似乎只需阿多在听。他凑到笛手旁,单脚蹦跳不休。 喧哗逐步增大,组合成持续不时的轰隆呼啸,好似一场大型合唱,教人头晕脑胀。罗德利克爵士隔着贝丝的卷发和鲁温师傅交谈,瑞肯则高兴地朝瓦德兄弟尖叫。布兰不愿佛雷兄弟坐上高台,但师傅提示他: 他们不久后就是他的亲戚了。罗柏很快要跟他们的姑妈成亲,而艾利亚会嫁给他们的叔叔。“她不会的,”布兰说,“艾利亚才不会。”但鲁温师傅不理睬他的抗议,最后这两人还是坐在了瑞肯身边。 每上一道菜,仆人们都先端给布兰品味,作为最高领主,他有权选择任何菜肴中喜欢的部分。所以等端上鸭子时,他曾经彻底吃不下了。之后每道菜他都只好点头表示,挥手放走。 假定某个餐盘闻起来真实诱人,他便指名送给高台上某位贵族,鲁温师傅之前特地指导过他:这是友谊和荣宠的姿势。他送了些鲑鱼给不幸又忧伤的霍伍德伯爵夫人,把野猪肉赐给喧哗的安柏家人, 一盘浆果填鹅给了克雷赛文,一只巨龙虾特意端给了马房总管乔赛斯——他不是贵族领主也非特邀宾客,但小舞全赖他仔细调教,布兰刚才得以乘骑。他还差人把糖果给阿多和老奶妈带去,不为别的,只因他爱他们。 罗德利克爵士提示他也该送点什么给他的养兄弟,于是他给小瓦德挑了煮甜菜,给了大瓦德黄油芜箐。下方的长凳上,临冬城堡的人们,避冬市镇的平民,左近村镇的来客以及来访贵族的跟班随从们混坐在一同。 其中既有许多布兰从未见过的面孔,也有许多他认识的人,但是在他眼中,他们都显得同样地陌生。他远远望着他们,好似坐在卧房的窗边探看下方的庭院,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一部分。 欧莎游走席间,替人斟酒。兰巴德陶哈的某位手下把手滑进她裙子,却立刻遭她当头一壶,酒壶粉碎,众人捧腹大笑。密肯倒真把手伸进了某个女人的胸衣,但对方并不介意。 布兰看着法兰拿骨头逗他的红母狗,老奶妈用满是皱纹的手指撕热派皮的动作瞧得他呵呵直笑。高台桌旁,威曼大人向一盘如火如荼的鳗鱼发起猛攻,似乎那是仇人的军队。 他好胖啊,罗德利克爵士不得不特公开令制做一把极宽的椅子供他入席,不外他总是笑口常开,乐呵呵的,布兰不由得暗自喜欢上了这人。不幸的霍伍德伯爵夫人坐在他身边,面色惨白,犹如一樽石雕,无精打采地拨弄着眼前的食物。 桌子另一边,霍瑟和莫尔斯正在斗酒,角杯交碰,一如骑士格斗。这里太热,太吵,四处都是快醉的人。 布兰觉得到灰白毛衣下的身子好痒,他好盼望到别的中央,只需不留在这里就行。神木林里多么凉快。热泉中蒸汽升腾,鱼梁木的红叶沙沙作响。那里的滋味比这儿鲜活,月亮快要升起,我的兄弟将为它歌唱。 “布兰?”罗德利克爵士道,“你怎样不吃?” 白日梦活灵活现,好长时间布兰都弄不清自己置身何方。“我待会儿再吃,”他说,“肚子撑了。” 老骑士的白须上沾满红酒。“你做得很好,布兰。不止是今天,你接见他们时的表示也很称职。我置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位鹤立鸡群的领主老爷。” 我想当的是骑士。布兰拿起父亲的酒杯,又吮了一口香料蜜酒。手里有东西抓握的觉得真好。栩栩如生的咆哮冰原狼头雕在杯子侧面,镀银的口鼻压着他的手掌,布兰忆起父亲大人最后一次拿它饮酒的情形。 那一夜,为了给来到临冬城的劳勃国王和他的宫廷接风洗尘,举行了浩荡的欢送宴会。当时仍是夏天,父母同劳勃、王后和王后的兄弟们一块坐在高台。班扬叔叔也在那儿,全身黑衣。 布兰和兄弟姐妹们则与国王的孩子们同坐,有乔佛里,托曼还有弥赛拉公主。整个宴会期间,小公主都用崇拜的眼光端详着罗柏。 只需没人留意,桌子对面的艾利亚便开端做鬼脸;珊莎则全神贯注地听王家竖琴师弹唱骑士的歌谣;而瑞肯则不停讯问为何琼恩不和他们在一同。“由于他是个私生子,”最后布兰只好悄声通知他。 一切都恍若隔世。一切都不知被哪个残酷的神灵从云端中伸出巨掌,擎上霄汉,一扫而空。女孩们被关起来,琼恩去了长城,罗柏和妈妈在打仗,劳勃国王和爸爸进了坟墓,或许班扬叔叔也…… 就算坐在下方长凳的,也早非故人。 乔里死了,过世的还包含胖汤姆,波瑟,埃林,戴斯蒙,从前的马房总管胡伦,他儿子哈尔温……他们和爸爸一同去了南方,茉丹修女和维扬普尔也去了。剩下的人又和罗柏一同上了战场,布兰知道,他们之中很快也会有人死去。 他并非不喜欢稻草头、麻脸提姆、俏皮话等等新人,但他更怀念老朋友。他来来回回地巡视长凳上那些或高兴或忧伤的脸庞,心里却不知在明年,在未来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他应该要哭的,但是却忍住了。他是临冬城的史塔克,是父亲的儿子,是哥哥的继承人,简直就要长大成人了。 大厅止境,门忽然翻开,一阵寒风瞬时吹进,火炬陡然发亮。酒肚子领着两位新客人走进来。“这位是黎德家族的梅拉小姐,”体态浑圆的卫士用洪亮的声音盖过席间喧哗,“这位是她的弟弟,玖健,他们从灰水望而来。” 人们纷繁自酒杯和餐盘上抬头端详来人。布兰听到小瓦德朝身边的大瓦德咕哝:“吃青蛙的。”罗德利克爵士起身,“欢送之至,朋友们,请与我们共享歉收的盛宴。”仆人们急赶忙忙赶来,搭长高台上的餐桌,端来凳子和椅子。 “他们是谁?”瑞肯问。 “泥人,”小瓦德蔑视地答道,“都是些强盗和胆怯鬼,他们吃青蛙,牙齿都是绿的。” 鲁温师傅蹲到布兰身边,在他耳畔叮嘱:“请你务必热情接待他们。唉,我以为他们不会来……你知道他们的来头吗?” 布兰点头。“泽地人。从颈泽来。” “霍兰黎德是你父亲的密友,”罗德利克爵士插话,“这两位想必是他的子嗣。” 来客穿越大厅走道的过程中,布兰肯定比较高的那位真是女士,固然从着装上一点也看不出。她衣着磨旧的羊皮马裤,无袖上衣外罩青铜甲胄。固然年岁与罗柏相仿,却苗条得像个小孩,长长的褐发扎在脑后,简直没有胸部。 她一边细臀上挂着一张编织精巧的网,另一边则挂了把长长的青铜短刀;腋下夹有一顶锈迹斑斑的老旧大铁盔,一只捕蛙矛和一面圆皮盾绑在后背。她的弟弟比她小了好几岁,没带武器。 他一袭绿衣,从头到脚,连靴子的皮革都是绿色。待他走近,布兰发现他的眼睛也有青苔的颜色,只牙齿似旁人普通洁白。两位黎德都是短小身体,瘦得像把剑,连布兰都不比他们矮多少。他们单膝跪在高台下。 “尊贵的史塔克大人,”女孩道,“千百年来,我族皆对北境之王誓词忠贞。往常尊王再现,父亲大人特命吾等前来,代表全体人民,向您再次宣誓效忠。” 她看着我呢!布兰认识到,必须说点什么。“我哥哥去南方作战了,”他说,“假如方便的话,您的誓词就对我说吧。” “我们将灰水望的忠实献给临冬城的主人,”他们同声说道,“我们将炉火、心灵和收获都贡献与您,大人。我们的宝剑、长矛和弓箭服从您的召唤。请您怜惜我们的困苦,辅佐我们的困顿,公正对等地看待每个人,而我们将永远跟随于您。” “我以大地和江河的名义起誓。”绿衣男孩道。 “我以青铜和钢铁的名义起誓。”他姐姐说。 “我们以冰与火的名义起誓。”他们齐声完成。 布兰想说点什么。我是不是也该对他们起誓?可他们这套誓词从没人教给他听过呀。“愿汝之凛冬短暂,盛夏长驻,”最后他道,用了一句常用的祝词。“请起,我是布兰登史塔克。” 女孩梅拉首先起立,并扶起弟弟。男孩则不时盯着布兰。“我们给您带来了礼物,有鱼,青蛙和野禽,”他说。 “谢谢。”布兰不知遵照礼节自己能否得吃青蛙。“请您们纵情享用临冬城的酒肉。”他试图回想泽地人的习俗,他们教过他的。 相传他们世代居于颈泽深处,甚少分开沼泽。这些人都很穷,以捕鱼和捉蛙为生,住在茅草和芦苇编织的小屋中,躲藏于沼泽深处荫蔽的浮岛上。 听说他们是懦弱的民族,不只习用淬毒的武器,而且常常躲着对手打游击,不敢面对面地战役。但是在布兰出生之前,霍兰黎德却成为了父亲最坚决的同伴之一,辅佐他为劳勃的王冠浴血奋战。 那男孩,玖健,入席时猎奇地环顾大厅。 “冰原狼在哪儿?” “在神木林里,”瑞肯答道,“毛毛不乖。” “我弟弟很想见它们。”女孩说。 小瓦德高声叫道:“最好别让它们见你,否则咬你一块肉。” “只需我在,他们不会咬人。”他们想见小狼,布兰觉得很开心。“夏天历来就不会,他还会把毛毛狗赶开。” 对两位“泥人”他很猎奇,以前他从未见过这个民族。虽说父亲年年岁岁都给灰水望的领主写信,却从未召见一个泽地人。他想跟他们多说话,可惜大厅真实太喧哗,除了坐在身边的人,远处什么也听不清。 坐在身边的是罗德利克爵士。 “他们真的吃青蛙?”他问老骑士。 “是啊。”罗德利克爵士说,“吃青蛙,鱼,蜥狮,以及各种各样的野禽。” 他们那里或许没有牛羊吧,布兰心想。于是他指令仆人为他们送去羊排,烤野牛肉片和整盘的大麦炖牛肉。看来他们相当称心。女孩发现他注视着她,便报以笑容。布兰红了脸,别开头去。 又过了许久,当一切甜食上完,人们就着大杯夏日红咽下去之后,仆人们便清空残羹剩食,把桌子推到墙边,留出跳舞的空间。音乐愈加狂放,鼓手们参与进来。霍瑟安柏亲提一只巨型的镶银弯战角,待歌手们唱起“终结长夜”——说的是守夜人与异鬼的黎明之战——这歌谣时,他用力吹奏应和,全厅的狗跟着狂吠。 两个葛洛佛的人——。但莫尔斯安柏是第一个站起来行动的人。他伸手抓住一位路过的女仆,将她手中的酒壶打飞在地,摔得粉碎。在扔满灯心草、骨头和面包屑的石地板上,他引领着她,旋转着她,把她在空中抛来抛去。女孩高兴地尖叫,又因旋开提起的裙子而羞得满脸通红。 其他人很快参与。阿多开端自顾自地跳舞,威曼大人则约请小贝丝凯索作伴。别看他那么胖,动作却文雅依然。他跳累之后,克雷赛文便接替他和孩子舞蹈。罗德利克爵士走向霍伍德伯爵夫人,但她说声负疚,分开了。 为了礼节,布兰观看很久后,刚才召唤阿多。他又热又累,刚喝的酒让他满脸晕红,而跳舞却让他感伤。究竟,这又是一件他再也办不到的事啊。“我想分开了。” “阿多,”阿多吼道,同时跪在地上。鲁温师傅和稻草头合力把他抱进篮子。临冬城的居民对这样的现象早已视而不见,可对外人而言,无疑还很新颖。想必有些客人的猎奇心会超越礼仪的约束,布兰觉得得到他们的眼光。 好在他没有穿越走道,而是从后门进来,经过这道领主门时布兰赶紧低头。厅外昏暗的走廊里,马房总管乔赛斯也在中止一场特殊的骑乘活动。他把一位布兰不认识的女人推到墙边,裙子卷上腰际。女人不时咯咯笑闹,可眼见阿多停下来关注,便开端尖叫。 “别管他们,阿多,”布兰通知他,“带我回房。” 阿多负着他,攀爬蜿蜒的阶梯上了塔楼,在密肯钉的铁把手边跪下。布兰抓着把手移回床铺,然后阿多替他脱掉裤子鞋袜。“你能够回去参与宴会,但千万别打扰乔赛斯和那个女人,”布兰道。 “阿多,”阿多回答,不住点头。 当他吹灭床头的蜡烛,黑暗便像一张柔软而熟习的毯子盖住了他。微小的乐声,从百叶窗外飘进。 此时此刻,童年时期父亲给他讲的故事忽然浮现于脑海。有一次,他问艾德公爵御林铁卫是不是七国上下最优秀的骑士。“再也不是了,”他答道,“但曾经,他们是奇迹,是全世界最光耀的战士。” “他们之中谁最强?” “在我所见过的骑士中,最为出色的是亚瑟戴恩爵士,他的佩剑名为黎明,乃是用坠落陨石的中心锻造而成。人们尊他为黎明神剑,若不是霍兰黎德,爸爸原本也要死在他的手上。”父亲显露悲伤的神色,也不再言语。布兰真希望当时能问个明白。 他入眠时满脑子骑士梦,他们衣着闪亮的铠甲,握着宛如星火的宝剑相互砍杀,但当梦境真的到来,他却又回到了神木林。来自厨房和大厅的气息是如此浓厚,好似基本不曾分开宴会。他在树下巡游,弟弟紧跟着他。 夜色如此鲜活,充溢了人类游玩的嚎叫。 这声音让他焦躁不安。他盼望奔驰,盼望捕猎,盼望——忽然,钢铁的碰撞让他耳朵竖立。弟弟也听见了。于是他们穿过矮树丛,朝发声之地飞奔而去。在惨白的老家伙脚边,他们跃过沉寂的水面,追逐陌生人的气息,那是人类的滋味,混合着皮革、泥土和钢铁的嗅觉。 找到入侵者时,他们已进了树林;来者是一名女性及一名年轻的男性。对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恐惧的气息,即便朝他们展示洁白的利牙也不论用。弟弟发出低吼,来者仍不却步。 “他们来了,”女性说。是梅拉,体内的某个部分低语道,那是迷失在狼梦中的男孩的朦胧召唤。“你知道他们有这么大?” “他们长大后会更大,”年轻的男性道,他睁大那双绿茵茵的眼睛,无惧地望着他们。“黑的那只充溢恐惧和愤恨,可灰的那只更强……比他自知的更强……你能觉得到吗,姐姐?” “不能,”她说,一只手滑上那柄长长的棕色短刀。“当心,玖健。” “他不会伤害我,只因今日并非我的死期。”男性径直朝他们走来,毫无惧色。他朝他鼻子伸出手,触碰的觉得如盛夏清风一样温柔。但是随着手指的抚摩,周围的树林却逐步消融,大地喷出烟雾,整个世界狂笑着开端旋转。他晕头转向,不时坠落,坠落,坠落…… 第二十三章凯特琳 躺在一望无垠、绵亘起伏的大草原上,凯特琳梦见布兰在她面前活蹦乱跳,艾莉亚和珊莎握着她的手,婴儿瑞肯咬着她的乳房。她的罗柏,没有了王冠,拿起了木剑。而当一切都归于沉寂,奈德躺在她的床上,暗夜之中轻浅地笑容。 多么甘美,甘美的事总是不会久长。黎明无情地到来,阳光好像匕首穿刺而下。她浑身酸痛地醒来,孤独而疲惫:因骑马而疲惫,因心伤而疲惫,因义务而疲惫。 只想痛哭一场,她不自禁地想,只想有人给我安慰,我真的厌倦了极力刚强。假如能再一次,再一次变回那个天真又惧怕的小女孩,就一次,真的……一天……一个小时…… 帐外,人来人往。她听见马的嘶鸣,夏德在埋怨睡硬了背,文德尔爵士则索要弓箭。凯特琳惟愿他们通通走开。他们都是大好人,忠心耿耿,可她真实厌倦了一切人,她只想要她的孩子。总有一天,在梦中她曾向自己保障,总有一天她会听任自己不再刚强。 但不是今天。今天真的不行。 她探求起衣服,发现手指比素日愈加蠢笨生硬。还能运用这双手她本当感到庆幸。割她的匕首乃是瓦雷利亚钢所制,瓦雷利亚武器尖利嗜血,只需瞟一眼伤口便能明了。 出了门,只见夏德正用壶煮燕麦粥,文德尔曼德勒爵士则在调试弓箭。“夫人,”凯特琳出来时他道,“田野上空有鸟儿呢。要不我给您的早餐加点烤肉?” “谢谢,我想燕麦和面包应该足够……对付我们一切人。今天还要赶很长的路,曼德勒爵士。” “如您所愿,夫人。”圆脸骑士有些沮丧,海象般的大把胡须失望地哆嗦。“燕麦和面包,还有什么比这更好?”他是凯特琳所识最为瘦削的人之一,他不只爱食物,对荣誉的渴求更是甚而过之。 “我找到点荨麻,沏了壶茶,”夏德宣布。“夫人您来一杯?” “好的,十分感激。” 她用自己残破的手掌抱住茶杯,呵着气,等茶冷却。夏德是临冬城的战士之一。为了让她保险地前去拜会蓝礼,罗柏不只派出手下二十名最牢靠的卫士,还让五位贵族与她同行,希冀他们的名号和血缘能为她的任务添加敬意与重量。 他们一路南下,远离市镇和城堡,不时邂逅成群的武装人员,瞥见东方地平线上滚滚浓烟。无人前来骚扰。作为要挟他们人太少,当成猎物他们人太多。就这样,他们终于坦然渡过黑水河,将紊乱的江山抛在马后。 自此四天以来,没有一丝一毫战争的迹象。 此行并非凯特琳的意义。在奔跑城,她和罗柏争辩了许多。“我上次见到蓝礼时,他还没你弟弟布兰大。我基本就不了解他。派他人去。我有义务留在这里陪伴父亲,直到他的时辰最后到来。” 儿子不悦地望着她。“没他人可派。我不可能亲身去。你父亲病得太凶猛。黑鱼则是我的耳目,我不能缺了他。至于你弟弟,我需求他镇奔跑城,当我们进军——” “进军?”没人跟她提过进军。 “我不能枯坐奔跑城,等候战争,这会授人以柄,教世人说我惧怕再上战场。父亲教导过我,无仗可打时,士兵就会怀念壁炉和歉收……近来,我的北军也开端焦躁不宁。” 我的北军,她品味着,他连说话的方式都开端变得像个国王。“焦躁不宁不会招致伤亡,轻率卤莽却大不一样。我们播下了种子,应该耐烦等候它们长大。” 罗柏顽强地摇摇头,“事实是,我们把种子抛进了狂风。若你妹妹莱莎肯派援军前来,早该有口信啦。想想我们给鹰巢城派了多少鸟,最少四只?我也希望战争,可假如我只傻坐在原地,听任我的军队像盛夏的雪花普通极速消融,兰尼斯特什么也不会给我。” “所以为了那自傲的勇气,你就非得让泰温大人牵着鼻子走?”她吼回去。“进军赫伦堡正中其下怀,听听你布林登叔叔的意见吧,假如——” “谁说我要去赫伦堡?”罗柏道,“眼下独一的问题是,你是为了我出使蓝礼呢,还是逼我派大琼恩去?” 忆起往事,她的面颊泛起惨白的笑容。 多直白的要挟,说真的,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能做到这点,倒应该感到自豪。罗柏深知与蓝礼拜拉席恩这样的人打交道没有比大琼恩安柏更不适合的人选了,他更明白她也知道。 他让她无法拒绝,只能祈祷在返回之前父亲别有什么意外。她想:倘若霍斯特公爵身体健康,一定会毛遂自荐担任使节。纵使百般宽慰,分手依旧让人伤感。当她到床前辞行时,他以至基本不认得她。 “米妮莎,”他唤她,“孩子们在哪儿?我的小凯特,我心爱的莱莎……”凯特琳吻了他的额头,通知他他的法宝们一切都好。“等我回来,大人,”当他阖上倦眼,她轻声说。“我等过你,噢,等了好多好多次。这次轮到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命运一次又一次把我拖向南方,凯特琳就着苦涩的茶水边吮边想,此时此刻,我本当返回北国,重整家园。在奔跑城的最后一夜,她就着烛光给布兰和瑞肯写信。我没有抛下你们,我的小甜心,你们一定要置信。只是你们的哥哥更需求我。 “估量今天就能抵达曼德河上游,夫人。”夏普搅拌麦片粥时,文德尔爵士宣布。“假如道上探听的音讯属实,蓝礼大人就在左近。” 见了他我又能说什么?通知他我儿子不招认他是真正的国王?她对这场会晤不抱希望。我们需求的是朋友,不是更多敌手,而罗柏坚决不同意向一个他觉得毫无权益登上王位的人屈膝臣服。 她食不知味,勉强咽下麦片粥,把碗放到一旁。“我们该动身了。”越早见到蓝礼,她就能越早打道回府。她头一个翻上马背,带领纵队快速行进。哈里斯莫兰骑行身旁,高举史塔克家族的旗帜。雪白布底上的冰原狼顶风招展。 他们被发现时,离蓝礼大营尚有半日之遥。 罗宾菲林特是他们的斥候,他飞驰回报远方的风车上有人监视。但等凯特琳的队伍赶到磨坊,陌生人已然离去。他们继续行进,不出一里却被蓝礼的马队团团围住。一位花白胡子的老骑士领着二十个全部武装的骑兵,老人的外套上有蓝鸟徽记。 当他看见她的旗帜,便单独策马上前。 “夫人,”他喊,“在下是格林普家族的科棱爵士,愿意为您效劳。您此刻正身临险境。” “我们的任务十分紧急。”她答道。“我以我儿罗柏史塔克——北境之王的信使的身份,前来会晤南境之王,蓝礼拜拉席恩。” “蓝礼国王是经正式加冕涂抹圣油的七国之君,夫人。”科棱爵士应道,礼貌依然。“陛下此刻和他的军队一道驻扎于苦桥,那是玫瑰大道横跨曼德河的关键,护送您前往是我莫大的荣幸。” 骑士举起一只铁拳,手下士兵闪向两边,站在凯特琳和她的护卫侧旁。这是护送还是捕获?她心想。往常也只好信任科棱爵士的荣誉,当然,还得信任蓝礼大人。 离大河尚有一小时骑程,他们便看见营火的烟柱。接着,各种声音飘过农场、地步和田野汹涌而来,朦朦胧胧,有如远海的召唤。 渐行渐近,涛声便愈增激烈。待他们终于瞧见阳光下闪烁的混浊的曼德河水,声音也变得明晰,分辨出人语,金铁交击和马嘶。对他们而言,固然有先前的烟柱和声响预作提示,仍旧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大军哑口无言。 成千的营火使空中洋溢着惨白的薄雾。排列划一的马匹绵亘数个里格。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树林砍伐而光。庞大的攻城器排列在玫瑰大道两旁的翠绿草坪上,有投石机、弩炮和攻城锤,那冲锤光车轮就比一个骑兵还高。 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红光,似乎正在泣血。诸侯和骑士们的营帐好似丝质蘑菇,遍布四野。她看见拿矛的兵、持剑的兵、戴盔穿甲的兵,看见招摇过市的营妓,看见搭装羽毛的弓箭手,看见驱赶货车的杂役,看见喂养牲畜的猪倌, 看见传送信息的听差,看见磨砺长剑的侍从,看见驱策战马的骑士,看见呵责劣驹的马夫。“不可思议……有这么多军队,”文德尔曼德勒爵士评论。他们越过一道古老的石拱桥——此桥正名为“苦桥”。 “没错,”凯特琳赞同。 看来,简直一切的南境贵族都响应了蓝礼的号召。四处可见高庭的金玫瑰:绣在战士和仆人们的右胸前,招展在装饰长枪和木矛的绿丝幡上,描写在提利尔家族五花八门的旁支——儿子、兄弟、表亲、叔舅——帐门的盾牌上。 凯特琳还看见佛罗伦家族的狐狸鲜花旗,两支佛索威家族的青苹果旗和红苹果旗,塔利伯爵的健步猎人旗,奥克赫特家族的橡树叶旗,克连恩家族的鹅旗,以及穆伦道尔家族那描画成群黑橙蝴蝶的旗帜。 曼德河对岸,风暴之地的领主们也升起了自己的旗帜——他们是蓝礼直属的附庸,宣誓效忠于拜拉席恩家族微风息堡。凯特琳认出布莱斯卡伦的夜莺旗,庞洛斯的鹅毛旗,以及伊斯蒙伯爵的海龟旗——绿色的汪洋上漂浮的绿海龟。 但除开她认识的盾牌徽记,另有十几个异常陌生,想来他们该是效忠于中央诸侯的下级领主,或是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这些人麇集到蓝礼拜拉席恩周围,为的是要在这场权益的游戏中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蓝礼自己的旗帜高高飘扬于众旗之上。 在他最高大的攻城塔上,在那生牛皮掩盖的庞大橡木轮车顶,飘动着凯特琳终身所见最为壮观的——那块布料能做城堡大厅的地毯——一面旗帜,金黄面底,绣着拜拉席恩家族黑色的宝冠雄鹿,高大、腾越而自豪。 “夫人,您听见那边的喧哗了吗?”哈里斯莫兰骑行靠拢,轻声问,“那是什么?” 她认真分辨,吼声,马儿的尖叫,武器铿锵,还有……“喝彩声,”她道。他们骑上一道缓坡,朝着远方一列颜色鲜亮的大帐篷行去。当他们穿过这列帐篷,人愈来愈多,声音也愈加鼎沸。然后,她找到了答案。 下面,在一座小城堡的木石城垛下,一场团队比武正在中止。人们清出场地,立好栅栏,建筑跑道,搭起看台。数百的人前来观看,噢,或许成千。从场地的状况看来,杂乱、泥泞、四处都是残甲断矛,他们至少打了一整天。 而今,比武到了最后关头,仍在马背的骑士不满二十,在观众和落马战士的喝彩声中,相互砍劈和冲锋。她看见两匹全部重甲的战马撞在一同,钢铁和血肉难分难解,纠结在地。“比武大会!”哈里斯莫兰宣布。他总爱公告人尽皆知的事。 “噢,漂亮!”眼见一位彩虹条纹披风的骑士给了穷追他的敌手反戈一击,长柄战斧击碎对手的盾牌,打得对手晕头转向,文德尔曼德勒爵士不由叫好。 人潮汹涌,难以接近。“史塔克夫人,”科棱爵士道,“若您的部下愿意留在这里,我这就带您面见王上。” “好吧,”她下了命令,由于比武的喧嚣,她不得不进步声调。科棱爵士缓缓地穿越人群,凯特琳紧随其后。 人群中忽然一阵叫嚣,一位没戴头盔、盾牌有狮鹫纹章的红须男子被一个蓝色铠甲的高大骑士打落下马。这骑士的铁甲深邃幽蓝,他异常镇静地挥舞着手中的钝化流星锤,坐骑的铠甲上,有塔斯家族分红四份的日月纹章。 “红罗兰败了,诸神该死!”一位男子咒道。 “洛拉斯会经验这蓝——”同伴的回答被另一阵突来的惊叫所淹没。 又一个战士落马。伤残的马儿压住了骑士,人马都在痛苦地嚎叫,侍从们赶忙上前辅佐。这真是疯了,凯特琳想。真正的敌人近在天涯,半壁疆土烽烟连天,蓝礼居然还呆在这儿玩他的打仗游戏,活象个初次拿到木剑的男孩! 领主和贵妇们坐在看台上观看比武,和下面的观众一样津津乐道。从中,凯特琳发现了一些熟习的面孔。父亲常和南境的领主打交道,很多人都曾来奔跑城做客。 她认出马图斯罗宛伯爵,此人较前愈加坚固强壮,白色上衣上延展着金树家徽。在他身下坐了奥克赫特伯爵夫人,纤细娇小。而在她左边则是角陵的领主蓝道塔利,他的巨剑“碎心”依托在椅背。其他人她只能辨认出家徽,以至很多纹章她也说不上来。 在他们之中,在一位年轻的王后身边,一个头戴金冠的幽魂正有说有笑。难怪领主大人们对他趋之若骛,她想,他简直就是劳勃重生。蓝礼和劳勃年轻时一样俊美: 四肢纤细,肩膀开阔,柔顺平直的炭黑头发,湛蓝的眼珠,以至那浅笑也一模一样。他额上那条纤细的冠冕与他十分般配,乃是软金制成,一轮玫瑰精巧地镶嵌其上,正面有个暗色翡翠做的鹿头,装饰着金眼金角。 国王在雄鹿宝冠下穿了一身绿色的天鹅绒外套,胸前用金黄的丝线——高庭的颜色——绘着拜拉席恩的纹章。与他同坐高位的女孩也衣着高庭的服饰,那定然是他年轻的王后玛格丽,梅斯提利尔公爵的女儿。 凯特琳明白,正是由于他们的联姻,全南境的贵族才分离在一同。蓝礼现年二十一岁,那女孩则比罗柏还小,十分漂亮,麋鹿般温柔的眼睛,长长的棕色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她的笑容既羞怯又甘美。 武场上,又一人被彩虹披风的骑士击落下马,国王也和大家一同赞扬。“洛拉斯!”她听见他喊道,“洛拉斯!为高庭而战!”王后则兴奋得不住拍手。 凯特琳回身过去,端详比武会的残局。 往常,场地中央只剩下四个人,而毫无疑问谁受国王和观众的溺爱。她从没见过洛拉斯提利尔爵士,但即便在悠远的北国,仍旧传播着少年百花骑士的故事。洛拉斯爵士骑在一匹银甲的高大白马上,手握一把长柄战斧,头盔中央有金玫瑰冠饰。 幸存者中有两人很快达成共识。他们脚踢马刺,一同朝深蓝铠甲的骑士扑去。待他们一左一右接近靠拢,蓝骑士猛地一拉缰绳,用破碎的盾牌狠狠地砸中一位攻击者的面孔,同时他黑色的战马则抬起刚硬的蹄铁扫中另一位对手。 一瞬之间,一位骑手已然倒地,另一位也踉跄退下。蓝骑士把破盾扔下场地,空出左手,静静空中对百花骑士。洛拉斯爵士奔上前来,钢铁的重量丝毫不减其文雅和矫捷,彩虹的披风在身后顶风飞舞。 白马和黑马搅作一团,有如歉收舞会上的恋人,只是骑手挥舞武器而非倾身亲吻。长斧擦过、链锤旋动,两者皆已预先钝化,却仍旧产生可怕的声响。由于少了盾牌,蓝骑士似乎逐步处于下风。 洛拉斯爵士一次又一次照着他的头颅和肩膀挥击,应和着满场“高庭万岁!”的狂热呼喝。蓝骑士则用流星锤极力回击,可每当锤球击出,都被洛拉斯爵士那面打扁了的、装饰着三朵金玫瑰的绿盾格挡开来。 当长柄斧最终击中蓝骑士的手背,把流星锤打飞进来时,大众的心情抵达了高潮,如发情的野兽一样尖声呼吁。一片喧哗中,百花骑士举起长斧,准备最后一击。 蓝骑士冲锋了。两匹战马猛然相撞,钝过的斧刃向伤痕累累的深蓝胸甲砸去……但那蓝骑士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劲道,用套着钢甲的手指在空中生生夹住了斧柄。他把斧头从洛拉斯爵士手中扳下,两人扭作一团,忽然便双双坠马。两匹战马相互蹬踏,两名战士轰然撞地。 洛拉斯提利尔被压在下面,接受了大部分撞击的力道。蓝骑士顺势拔出一把长匕首,挑开提利尔的面甲。人群的吼声变得如此之大,凯特琳无从听出洛拉斯爵士到底说了什么,不外从那决裂、染血的唇边,她分辨出两个字:投诚。 蓝骑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高举匕首,指向蓝礼拜拉席恩。这是冠军在向国王致敬。侍从们匆忙奔进场,照料战败的骑士。当他们卸下他的头盔,凯特琳诧异于他的年轻,只怕比罗柏大不了两岁。这男孩和他妹妹普通秀美,固然破碎的嘴唇,散乱的眼光以及纠结的头发上不住流下的鲜血使他大为失色。 “请上前,”蓝礼国王召唤他的冠军。 他跛着脚,朝看台移去。由近观之,那身绚烂的蓝甲并不耀眼,在它上面布满创伤,有战锤和钉头打下的凹痕,长剑刻出的凿槽,胸甲和头盔上的瓷釉片片零落,披风被撕成碎条。从移动的姿势来看,此人自身亦受了不轻的伤。 稀稀拉拉有几个人呼喊着:“塔斯万岁!”,或是奇特地喊着:“美人!美人!”但多数人坚持缄默。蓝骑士走到国王面前跪下。“陛下,”他说,隔着砸扁的头盔听来翁声翁气,“你尊贵的父亲大人并没有夸大其辞,”蓝礼的声声响彻全场,“我这辈子,只见洛拉斯爵士被打落过一两次……而且决没有这样子难堪。” “那不是合理的击落下马,”凯特琳身边一位喝醉的弓箭手埋怨,这人上衣缝着提利尔的玫瑰。“只是下流的阴谋,把我们的少爷撞下马来。” 人潮逐步分散。“科棱爵士,”凯特琳对护送她的人说,“这奇男子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人们这么厌恶他?” 科棱爵士皱紧眉头。“她基本不是男子,夫人。那是塔斯家族的布蕾妮,”暮之星“塞尔温伯爵的女儿。” “女儿?”凯特琳惊骇莫名。 “美人布蕾妮,他们这样称谓她……不外谁都不敢当她面说,否则就得作好决斗的准备啰。” 这时,蓝礼国王宣布:塔斯家族的小姐布蕾妮是苦桥团体比武大会的优胜,一百一十六位骑士中的佼佼者。“作为冠军,你能够向我请求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只需我才干所及,就将其赐予与你。” “陛下,”布蕾妮应道,“我向您央求彩虹护卫的荣誉职位。我央求成为您的七卫之一,为您献出我的生命,跟随您到天涯海角,时时辰刻不离左右,维护您免遭一切危难。” “我同意,”他说,“请起,摘下头盔。” 她照办了。当那顶巨盔拿掉后,凯特琳终于明白了科棱爵士的暗示。 美人布蕾妮,他们这样称谓他…… 多么可笑。头盔下的发髻,如松鼠用龌龊稻草铺的窝,那张脸……布蕾妮的眼睛又大又蓝,那是少女的眸目,纯真而直率,但除此之外……她的面孔又圆又糙,一排牙齿暴突不齐,嘴宽得可怕,唇瘦削得象毛虫。 无数的雀斑密密麻麻地散布在额头和面颊上,她的鼻子看来被打断过好多次。凯特琳心中充溢怜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生物比一个丑陋的女人更为不幸的呢? 但是此刻,当蓝礼扯掉她破烂的披风,亲手为她系上崭新的彩虹披风时,塔斯家的布蕾妮却并非是不幸的。她的脸庞洋溢着欢笑,她的声调高亢又自豪: “我的生命是您的了,陛下。我向新旧诸神起誓,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盾牌。”她望向国王的眼神——精确地说是俯视,固然蓝礼简直和他死去的兄长普通身体,她仍比他高了近一个手掌——教人看了心碎。 “陛下!”格林普尔家族的科棱爵士策马向看台奔去。“恕我打扰您,陛下,”他单腿跪地。“我很荣幸地为您带来凯特琳史塔克夫人,她是她儿子临冬城主罗柏史塔克的信使。” “临冬城主和北境之王,爵士。”凯特琳纠正,同时翻身下马,走到科棱爵士身旁。 蓝礼国王似乎很诧异。“凯特琳夫人?欢送,欢送之至!”他回头望向他年轻的王后。“我敬爱的玛格丽,这位便是临冬城的凯特琳史塔克夫人。” “十分欢送您,史塔克夫人,”女孩温和有礼地说,“对您亲人的遭遇我感到十分遗憾。” “谢谢您,”凯特琳说。 “夫人,我向您起誓,兰尼斯特将为谋害您的丈夫付出代价,”国王声明,“一旦我拿下君临,即刻把瑟曦的人头交给您。” 这能让奈德回到我身边吗?她想。“听到您愿意声张正义,我曾经心称心足了,大人。” “陛下,”新任的蓝卫布蕾妮尖利地更正,“而且你应当在国王面前跪下。” “大人和陛下之间的差距比你想象的要小得多,小姐。”凯特琳说。“蓝礼大人戴着王冠,我的儿子也一样。依我看,我们与其站在尘土和泥泞中争论礼仪与头衔,不如马上来谈谈许多更迫切的话题。” 听罢此言,蓝礼部下不少贵族摩拳擦掌,国王自己倒只笑笑,“说得好,夫人。战争终了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讨论‘陛下’的问题。通知我,您儿子打算何时进军赫伦堡?” 除非明了这位国王真实的打算,否则她决不把罗柏的部署向他透漏一星半点。“我并未列席我儿的作战会议,大人。” “没关系,我应该感激他,究竟他吸收了兰尼斯特大部分的军队。对了,他拿弑君者怎样?” “詹姆兰尼斯特目前被关在奔跑城的牢里。” “还活着?”马图斯罗宛伯爵诧异地接口。 蓝礼也十分困惑,他说:“看来冰原狼果真比狮子温和。” “比兰尼斯特温和,”奥克赫特伯爵夫人苦笑着呢喃道,“好比比大海干涸。” “我看是懦弱。”蓝道塔利伯爵留着一把短硬灰胡,说话出了名的正直。“没有冒犯您的意义,史塔克夫人,但罗柏大人应该亲身前来向国王陛下表示臣服,别要躲在母亲的裙子里。” “罗柏国王正与强敌对立,大人,”凯特琳冰冷而有礼地回答,“他可不是在比武玩闹。” 蓝礼露齿而笑,“放松放松,蓝道大人,别太卤莽了哟。”他招来一名身着风息堡服饰的侍从。“去为夫人的随从布置住所,一定确保他们保险温馨。我将约请凯特琳夫人住进我自己的营帐。 自从好意的卡斯威大人把自己的城堡供给我运用后,营帐曾经空了好几天。夫人,您休息好之后,我很荣幸约请您与我们共进晚餐,参与男爵大人布置的宴会。这是一次送别宴,大人他一定早早盼着我饥肠辘辘的大兵们快些分开哪!” “并非如此,陛下,”一位纤细的年轻人抗议,此人大约便是卡斯威。“我所具有的一切都属于您。” “每当他人这么对我老哥劳勃说,他总是信以为真,”蓝礼道,“你有女儿吗?” “有的,陛下。有两个。” “那你应该感激天上诸神,我不是劳勃。全世界的女人,我独一想要的只是我心爱的王后。”蓝礼伸手抱住玛格丽,扶她起身。“等您养足肉体后我们再谈,凯特琳夫人。” 蓝礼带着他的新娘朝着城堡走去,他的侍从则把凯特琳带到国王那绿丝绸做的大营帐前。“需求什么,请固然启齿叮嘱,夫人。” 对这中央凯特琳真是无话可说,我还需求什么?帐里的空间比寻常旅馆的厅堂还大,各种朴素品亘古未有:羽毛床垫和毛皮睡衣,一个木板镶铜、足够两人共用的大浴缸,用来解散寒夜冷气的无数炭盆, 悬吊起的皮革折椅,摆放着墨水瓶和鹅毛笔的书桌,桌上还林落地摆放有一盘盘桃子、李子和梨子,一圈精致的银杯盘绕着一壶葡萄酒,一堆雪松木箱子装满蓝礼的换洗衣物、书籍、作战图、以及一架高竖琴,一把长弓和一袋箭。 周围还有一对红尾巴的猎鹰和一堆精心打制的武器。他真舍不得亏待自己呀,这个蓝礼,她边看边想。难怪他的军队走得这么慢。营帐入口两旁,国王的铠甲哨兵似的矗立: 一套森绿的全身铠,雕镂着金饰,头盔上有两根庞大的金鹿角。甲胄打磨得那么闪亮,致使于她能从胸甲上看清自己的脸庞,那张脸活像深埋在一条又深又绿的河中,瞪望着她。 一张被淹死的女人的脸,凯特琳想。莫非你已被悲伤所淹没?她断然转头,痛恨自己的脆弱。哪有余暇来顾影自怜?她必须赶紧洗掉发暨间的灰尘,换好合适国王盛宴的服装啊。 与她同往城堡的包含文德尔曼德勒爵士,卢卡斯布莱伍德,派温佛雷爵士等几位贵族。卡斯威城堡的“大厅”其实算不得大,蓝礼的骑士挤满了房间,只能在长凳上为凯特琳的随从安插座位。 凯特琳坐上高台,左右分别是红面孔的马图斯罗宛伯爵和绿苹果佛索威家的琼恩爵士。琼恩爵士待人亲切,爱开玩笑;罗宛爵爷则礼貌地问候她的父亲,弟妹和儿女。 塔斯的布蕾妮坐在长桌末端。她并没换上贵妇的礼服,而是衣着骑士的服饰:天鹅绒上衣上缝着玫瑰与苍天的四分纹章,此外还有马裤、靴子和做工优秀的剑带,崭新的彩虹披风披在后背。 可是,没有衣物能遮掩她平凡的容颜:满是雀斑的巨手,又圆又平的脸,暴突的牙齿。没有了铠甲,她的体形看起来也极丑陋,开阔的臀部,粗壮的大腿,隆起的、肥厚的肩膀,却一点胸部也无。 从她的一举一动中,能够看出她自己也深感搅扰,并默默地接受苦痛。她只在必要时简短作答,简直从不把视野自食物上抬开。(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