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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在我们的观念里历来不是什么好词，它以至和品行恶劣、道德蜕化之间，只需一线之隔。在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的社会里，严肃也必须是女性的标签。但在法兰西民族的文化历史中，严肃一词却含义丰厚。 历史上，教会谴责严肃：虚空的诱惑，会使人们忘却为解救自己的灵魂而努力。而哲学家对严肃的见地相对宽容。伏尔泰曾说：“为使我们在数不尽的灾难中有所慰藉，上帝令我们严肃！”
法国画家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Jean Honore Fragonard）的画作《秋千》。 细数历史，人们曾应用严肃排遣无聊、掩盖死亡对心灵的震动。从某种角度来讲，严肃是人性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是世俗主义的一种表白方式；它和热情、激荡和愿望有关，能够让灵魂免于堕入呆板的状态。严肃也是人类追逐欢愉的必经之路，是另一种方式的英勇，辅佐我们远离乏味无聊的苏醒。 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内（Sabine Melchior-Bonnet），法国史专家，曾出版了《镜像的历史》《通奸的历史》《婚姻的历史》等多部书籍。 法国文化史专家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内在《严肃的历史》一书中，通知我们：“严肃是一种放松的生活，一种小调的幸福生活，一种浅浅的幸福。”今天，你严肃了吗？ 撰文 | 马凌 “我以严肃为生，它为寿者带来解脱。”法国女作家科莱特如是说。隔着悠远的历史，科莱特能否“严肃”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她在红磨坊舞台与子爵夫人米茜心意缠绵地热吻，尺度出位，惊扰了警察；年届三十五，她还在以“流浪女伶”的身份巡演于布鲁塞尔、里昂和法国南方；她终身结婚三次，不只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特别喜欢年轻人，哪怕年龄落差三十岁，前夫的儿子16岁时，她亲身中止情感教育和性启蒙。面对他人的责难，她狂妄地回答：“年龄的差别我不在乎，蠢人的意见我也不在乎。”鉴于科莱特后来当选龚古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取得法国二级荣誉勋位，逝世后还有国葬待遇，也答应以推断出法国人看待“严肃”的态度十分共同。 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内是17世纪法国史专家，关于路易十四时期最有心得。身为女性，她的研讨又常从感官和性别动身，标新立异。《严肃的历史》使我们能够一睹“严肃”的各种形态，以及“严肃”为何被称作“法兰西民族的一个遗传特征”。
《严肃的历史》 作者：（法）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内 译者：赵一凡 版本：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7年4月 人性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 严肃还须宽容以对 “Frivolite”一词，中文译为“严肃”，它的词义因时赋形、随世敷彩，具有流变性。时而指“微缺乏道的物件”、“无关紧要之事”，时而指“任性轻率、不解忧患之人”，时而又指“及时吃苦、浪荡闲游的心态”。同时，这个词简直总是具有双重属性，既与“瞬间的狂喜”勾连密切，又与空虚、遗忘、无常、善变难舍难离。萨比娜指出，在严肃的问题上，教会、道德家、哲学家罗唆了几个世纪，前两者谴责严肃，而哲学家却要为严肃正名，伏尔泰说：“为使我们在数不尽的灾难中有所慰藉，上帝令我们严肃！”在道德与哲学的战场上，作为史学家的萨比娜显然倾向后者，《严肃的历史》全书实则强调：“这一不可接受的生命之轻是人性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还须在某种水平上宽容以对。” 历史上，女人是严肃的化身，夏娃的原罪不时不被原谅，对镜自怜的女性形象曾被当作严肃的意味长达几个世纪之久。无论是《玫瑰传奇》还是《教女金书》，中世纪对女性的贬抑是僧侣和作家们操练娴熟的题目，固然有少数宫廷诗人捍卫“弱女子”和“美丽的贵妇人”。直到文艺复兴时期，在新柏拉图主义和彼得拉克十四行诗的影响下，女性的美貌才具有合理性。17、18世纪，法国呈现了一批女作家，她们捍卫着审慎的女性主义。1769年出版的五卷本《法兰西文学史》收录了约110名女性作者的名字。 但能够肯定的是，世俗的老生常谈并未改动：“最糟不外女学究”，“自傲的才女最是祸害”。在法国大反动中，玛丽安娜——那裸露前胸的法兰西共和国意味随处可见，海报上宣称“共和的法兰西向全体法国人敞开胸怀”，但是激进的女公民们在理想政治中却不受欢送，意气风发的罗兰女士就遭到马拉指控——想在香闺中遥控执政！ 当时发布的许多重要法令都忽视女性，1804年拿破仑掌管制定的《民法典》更是确立了女性低等的准绳。简言之，在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的社会里，严肃必须是女性的标签，只因不如此不能把男性加诸女性的支配关系合理化。
《严肃的历史》插图。 世俗主义的一种表白方式 没了热情与愿望，灵魂将陷于呆板 在《严肃的历史》中，作者所做的工作，一是将“女性专属”的严肃标签撕去，二是在基督教和古希腊哲学中，寻觅一直存在的另类观念。《圣经·传道书》说，虚空的虚空，万事都是虚空。我们插手一切，抓到的只需风，既然如此，“人在日光之下，莫强如吃喝行乐”。古希腊哲学中的伊比鸠鲁学派，主张在节制愿望的前提下自由享用一切。 在16世纪法国哲学家蒙田那里，两种另类观念合流，他为严肃找到了合理性：既然一切都倏忽即逝，仅有相对的意义，智者就该从形而上的玄想中抽身而去。在人生灾难的迷宫中，没了热情、激荡与愿望，灵魂将陷于呆板。如风似飙，严肃是使人稍稍透气的拔风井，是重振生命的清流。 固然宗教不时用最后的审问来震慑世人，但是及时行乐的观念历来不乏拥趸。特别是随着17、18世纪医学的进步、科学思想的醒悟、经济的日渐繁荣，宗教慢慢失去对社会的实质控制，世俗主义大行其道，在某种意义上，严肃就是世俗主义的一种表白方式。 萨比娜做的第三个工作，是回想严肃的文化史。就像自由一样，严肃原本是上层阶级的权益，逐步向较低的阶级提高，而严肃的母亲是闲逸。凡勃伦在他有名的《有闲阶级论》中做过精深的研讨。在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廷中，衣着严肃的红色高跟鞋的贵族们深谙“虚掷生命之道”，行围射猎、骑术竞技、御河泛舟、芭蕾表演、宫廷舞会，一场接一场的消遣、盛宴或纵欢。
《有闲阶级论：关于制度的经济研讨》 作者: [美]凡勃伦 译者: 李华夏 出版社: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2年1月 凡勃伦经过研讨制度的来源，察看社会上的经济现象，特别是上层阶级的有闲特权与消费特征，来讨论制度与经济现象之间奇妙的关系。 在启蒙时期，严肃成为一种生活艺术，这种艺术与“天生生动、肤浅、仁慈”的法国人的脾性极为相合。在沙龙聚会、调笑揶揄、智力游戏、恋情游戏中，人人都摆出一副游戏人生的严肃做派，固然《百科全书》的副主编达兰贝尔责备说，严肃“腐蚀了大部分法国贵族”，但是这种严肃之风愈刮愈烈，至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无以复加，一个王朝就此倾覆。 可叹的是，固然法国大反动寄希望于古罗马式的理性、节制、健朗的民风，但随着督政府时期的到来，没有人再谈反动与反反动，巴黎每天都有新舞场开张，多达644家，跳舞的有新政权的王侯显贵，有干完活的女工，有奇装异服的时兴浪荡子，也有普通的贩夫商贾。舞会之外，最受欢送的就是看戏，轻喜剧、夸大或纵容的戏码最是抢手。巴黎的每场演出都一座难求，上流贵妇与平头庶民共处一堂。换言之，法国大反动的结果本该是政治上的人人对等，却不幸表示为严肃上的万众一心。
《严肃的历史》插图。 步入19世纪，随着资产阶级主宰历史舞台，特别是19世纪中期的巴黎城市大改造，时兴之都愈加繁华，戏院、林荫路、世界展览会、巴黎狂欢节、郊游、康康舞、新型百货大楼，四处摩肩接踵，四处莺歌燕舞。消费主义为吃苦主义助力，在消费并糜费的个人主义民主社会，连工人阶级也参与文娱的大军——因工作布置与工种分类变得日益区块化的时期，休闲是一个可贵的忘忧时辰。 另一种方式的英勇 不论处境顺逆，拒绝乏味无聊的苏醒 当大众都在追逐欢愉，如何才干争得严肃的桂冠？齐奥朗在《解体概要》中说：“没人天生就能做到严肃，这是一门专长、一种修炼。”在一种以“时兴与否”实施社会区隔的时期，新式文雅至关重要，chic（潮），当时的词形还是chique，具有无朋的影响力。 荡弟（dandy）昔日也译为“纨绔子弟”或“纨绔子弟”，可惜与任何标签一样，荡弟族内也有复杂性，的确有只重名义、金玉其外的公子哥们；也不乏将唯美主义、颓丧主义的美学旨趣熔为一炉的先锋艺术家；以至还有同性恋、双性恋、崇尚雌雄同体的亚文化群体，真是难以概括。
《严肃的历史》插图。 荡弟们的祖先能够追溯至英国的乔治·布鲁梅尔，出身不够上等，却以特立独行的姿势纵横上流社会，他每天花五小时收拾自己，衬衫折领的高度于他而言有头号重要的意义，听说他的巨大在于“一事无成并因而名垂不朽”。尔后，荡弟们践行一种穿著和生活的艺术，追求一种态度和兴味的独立，顾影自怜，别树一帜。拜伦、波德莱尔、王尔德、比亚兹莱、普鲁斯特、惠斯勒、罗贝尔·孟德斯鸠伯爵、让-科克托，都可并入这耽美的荡弟队伍。 作者萨比娜指出： “这样一种姿势竟有几分英雄主义颜色：不论处境的顺逆，荡弟坚持自己的方向，文雅、随意、糜费、严肃，他们乐享一切，玩笑一切，拒绝乏味无聊的苏醒，在谁无一死的悲剧与肤浅存在的喜剧间跳舞。这种逃避某些恐惧念头的力气，不啻另一种方式的英勇。” 二战后，消费与玩乐成为时期习尚，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在1970年的《消费社会》中将之比作“欣快异化”。器物的众多、经济的虚浮、诙谐和反讽为王、展示和表演当道，当各路学者提示大众警惕“文娱致死”，大众却宁可“文娱至死”，21世纪在互联网的作用下，我们步入了一个小、微、轻、碎的时期。在《严肃的历史》结尾，萨比娜安慰我们说， “严肃是麻醉药，是令人欣快的消遣；它是对故步自封、对全能思想、对钳制或不妥协的一种复仇；它带来的小小愉悦抗击着日常生活的疲于奔命，化抵触于无形。严肃能够仰仗其灵活轻巧与吸收力润滑社会关系；与多变的生活相顺应，它与呆板和成瘾作斗争，主张模范的多样化和生动的他律，而不是自我封锁，堕入僵化的自恋。严肃是一种放松的生活，一种小调的幸福生活，一种浅浅的幸福。”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马凌（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编辑：张畅，阿东。未经新京报书面受权不得转载。欢送转发至朋友圈。 这本书讲述了大多数女人不幸被言中的终身 请怜惜那些诙谐的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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