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健康并不是一个如此令人羡慕的优点。这不外是一种均衡,各部位的一种平凡状态,没有畸形展开。我们只需与众不同才显得出色;特异体质就是我们的价值病;换言之,我们身上重要的,是我们独有,在任何他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是您所说的正常人所不具备的,也就是您所称的疾病。 ” 帕吕德 (节选) [法] 安德烈纪德 李玉民 译 蒂提尔的日记 我穿越了大片荒原,广大的平野,无边无边;即便丘岗也很低矮,大地稍微隆起,似乎还在熟睡。我喜欢到泥炭沼边沿游荡;踏出来的小径硬实一点儿,土层厚而水分少些。其他各处土质松软,一下脚苔藓草墩便往下沉;苔薛吸饱了水分,变得很松软;有些中央则有暗沟放水,晒干苔藓,长了欧石楠和矮松;长了匍匐的石松。有些洼地聚水,呈棕褐色而腐臭。 我住在低洼地,没有怎样思索搬到丘岗上,心里完整分明到那里也不会看到别的什么东西。我并不远眺,固然朦胧的天空也有魅力。 腐水面上有时展示巧妙的彩虹,飞来极美的蝴蝶,那翅膀是不相上下 的;水面上绚丽多彩的薄层全是合成的物质。夜晚唤醒磷光,飘忽在水塘上,而从沼泽地上起来的鬼火,真似乎升华了。 沼泽地!有谁能讲述你的魅力?蒂提尔! 这几页文字不要给安棋尔看,我心想:蒂提尔在那里似乎生活得蛮幸福。 我还记了几笔: 蒂提尔买了一个玻璃鱼缸,摆到毫无装饰的屋子中央,想到外面的全部风光都集中在鱼缸里,心中甚是自得。他只放进去淤泥和水,而随淤泥带来的陌生的水族活动起来,给他添加了乐趣。水总那么混浊,只能看见游近玻璃的水虫;他喜欢光和影的交替变换,从护窗板缝透进来的光线穿过鱼缸,显得更黄或者更灰暗。鱼缸里的水总是比他想像的更为生动…… 这时,理查德进来了,他约请我星期六吃午饭。我很快乐能回答说,那天我不巧要去外地办事。他显得很吃惊,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我简单吃了顿午饭,也出门了,先去看看艾蒂安,他正审阅他的剧本的校样。他对我说,我写《帕吕德》路子走对了,由于在他看来,我天生不适于写剧本。我告辞出来,在街上又遇见罗朗,由他陪同去阿贝尔家,看到克洛狄乌斯和于尔班。这两位诗人也正断言,再也不能创作戏剧了,但是谁也不同意对方论述的理由,不外分歧以为应当取消戏剧。他们也对我说,我不再写诗算是做对了,由于我写不出像样的诗来。特奥多尔进来了,继而,我受不了气息的瓦尔特也来了;于是我分开,罗朗也随我出来。一来到街上,我便说道: “什么生活,真叫人难以容忍!您受得了吗,敬爱的朋友?” “还行吧,”罗朗说道。“请问,为什么说难以容忍呢?” “原本能够换样儿而没有换样儿,这一点就足够了。我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烂熟了,换个人来也会这样做,重复我们昨天的话语,再组成我们明天的词句。阿贝尔每星期四接待客人,客人中不见于尔班、克洛狄乌斯、瓦尔特和您自己,他那诧异的水平,也像我们大家不见他在家里一样!哦!我也不是发怨言,的确看不下去了:我要走了……动身去旅游。” “就您,”罗朗说道。“吓!去哪儿,什么时分动身?” “后天……去哪儿?我也说不好……不外,敬爱的朋友,您应当明白,我若是知道去哪儿,去干什么,也就走不出我这苦恼圈儿了。动身就是动身,单纯得很:出人预料自身就是我的目的——意想之外的状况——您明白吗?意想之外的状况!我可不是向您提议陪我一同走,由于我要带安棋尔……不外,您何不也走一走呢,去哪儿都成,让那些不可救药之人死守去吧。” “对不起,”罗朗说道,“我和您不一样,我要走,就喜欢弄分明去哪儿。” “那就是有选择喽!我怎样对您说呢?就说非洲吧!您熟习比斯克拉(阿尔及利亚一城市名)吗?想想照在沙漠上的太阳!还有那些棕榈树。罗朗啊!罗朗!那些单峰驼!想一想吧,同一颗太阳,我们隔着尘烟和城市建筑,从屋顶之间不幸巴巴望见那儿一点儿,在那里曾经阳光绚烂,曾经普照大地,想一想吧,四处都自由自由!您还要不时等下去吗?罗朗啊!这里空气纯净,同烦闷一样令人打呵欠,您走不走啊?” “敬爱的朋友,”罗朗说道,“那里等候我的,可能有特别令人惊喜的状况;可是,我事情太多,脱不开身,我痛快就不去向往。我不能去比斯克拉。” “恰恰是要放一放,”我接口说道,“放一放缠住您的这些事务。总陷在里面,难道您就甘心吗?我呢,倒也无所谓,要知道,我是动身去另外一个中央;不外您想一想,人来到世上,或许就这么一回,而您那活动的圈子有多么小啊!” “嗳!敬爱的朋友,”他说道,“不用再讲了,我自有严重的理由,您说的这套我也听厌了。我不能去比斯克拉。” “那就不谈了,”我对他说道。“我也到家了,好吧!过一段时间再见。我去旅游的音讯,省事您通知其他一切人。” 我回到家中。 六点钟,我的挚友于贝尔来了,他从互助会那里来,一见面就说道: “有人向我提起《帕吕德》!” “谁呀?”我不由猎奇地问道。 “几位朋友……通知你:他们不大喜欢,以至还对我说,你最好还是写写别的。” “那你就住口吧。” “你了解,”他又说道,“反正我也不懂,只是听人讲;你写《帕吕德》,既然觉得有意义……” “哪里,我一点也不觉得有意义,”我高声说道。“我写《帕吕德》是由于……算了,谈点儿别的……我要去旅游。” “吓!”于贝尔应了一声。 “对,”我说道,“人有时就需求出城走一走。我后天动身,还不知道去哪儿……我带着安棋尔。” “怎样,在你这年龄!” “嗳!敬爱的朋友,是她约请我的。我可不倡议你同我们一同去,由于我知道你太忙……” “再说,你们也喜欢单独在一同……不用讲了。你们要到远处逗留很久吗?” “不会太久,我们还得受时间和金钱的限制;不外,关键是分开巴黎。要出城,只能靠强有力的交通工具,乘坐快车;难就难在冲出郊区。”我站起来踱步,以便激起一下心情:“要经过多少站,才干抵达真正的乡村!每站都有人下车,就似乎赛马刚一同跑,就有人掉下去了。车厢慢慢空了。旅客!旅客在哪儿呢?没下车的人是要去办事;司机和技工,他们要不时到终点,但是留在火车头上。况且,终点,那是另一座城市。乡村!乡村在哪儿呢?” “敬爱的朋友,”于贝尔也走起来,说道,“你太夸大了:很简单,乡村始于城市截止的中央。” 我又说道: “但是,敬爱的朋友,城市恰恰截止不了,出了市区,还有郊区……我看你把郊区给忘了——两座城市之间所见到的全部现象。减少了的房舍,稀稀落落,还有更丑陋的东西……城市拖拉出来的部分;一些菜园子!还有路两边的沟坡。道路!应当上路,一切人,而不是去别的中央……” “这些你应当写进《帕吕德》。”于贝尔说道。 这下子我完整火了: “不幸的朋友,一首诗存在的理由、它的特性、它的由来,难道你就一直一窍不通吗?一本书……对,一本书,于贝尔,像一只蛋那样,封锁、充实而润滑。塞不进去任何东西,连一根大头针也不成,除非硬往里插,那么蛋的形态也就遭到破坏。” “请问,你这只蛋充实了吗?”于贝尔又问道。 “嗳!敬爱的朋友,”我又嚷道,“蛋不是装满的,生下来就是满的……况且,《帕吕德》曾经如此了……说什么我最好写写别的,我也觉得这话说得很蠢……很蠢!明白吗?……写写别的!首先我求之不得;可是要明白,这里同别处一样,两边都有陡坡护着:我们的道路是规则死了的,我们的工作也如此。这里我守着,由于没有任何人;全扫除掉了,我才选了一个题目,就是《帕吕德》,由于我确信没有一个人会困顿到这份儿上,非得到我的土地上来干活;这个意义,我就是试图用这句话来表白:‘我是蒂提尔,孤独一人’。这话我给你念过,你没有留意……还有,我求过你多少回,万不要跟我谈文学!对了,”我有意岔开话题,又说道,“今天晚上,你去安棋尔那里吗?她接待客人。” “接待文学家……算了,”于贝尔答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聚会多极了,除了聊天还是聊天;我原以为,你在那种场所也感到窒息呢。” “的确如此,”我接口说道,“不外,安棋尔盛情约请,我不愿拂她的意。再说,我去那儿还要会会阿米尔卡,向他指出大家都喘不上来气儿。安棋尔的客厅太小,不宜组织这类晚会;这一点,我要设法跟她讲讲,以至要用上‘狭窄’这个词,……还有,我到那儿要跟马尔丹谈谈。” “随你便吧,”于贝尔说道,“我走了,再见。” 他走了。 我整理一下资料,便吃晚饭,边吃边想这次旅游,心中重复念叨:“只差一天啦!”我念念不忘安棋尔的这个提议,快吃完饭时心情特别激动,以为应当给她写上这样一句话:“感知始于觉得的变更,因而必须旅游。” 我整理一下资料,便吃晚饭,边吃边想这次旅游,心中重复念叨:“只差一天啦!”我念念不忘安棋尔的这个提议,快吃完饭时心情特别激动,以为应当给她写上这样一句话:“感知始于觉得的变更,因而必须旅游。” 信封上之后,我不敢怠慢,便去她家里。 我整理一下资料,便吃晚饭,边吃边想这次旅游,心中重复念叨:“只差一天啦!”我念念不忘安棋尔的这个提议,快吃完饭时心情特别激动,以为应当给她写上这样一句话:“感知始于觉得的变更,因而必须旅游。” 信封上之后,我不敢怠慢,便去她家里。 安棋尔住在五楼。 她款待客人的日子,在门前放一张条凳,另一张放在三楼的楼道上,摆在洛珊的门前,能够坐下来歇口吻儿,以供不时之需;休息站。我上楼就气喘了,坐到头一张凳子上,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打算构思几点论据对付马尔丹。我写道: “人不出门,这是个错误。况且人也不可能进来,但这正是由于人不出门。” 错误!不是这码事儿!重写。我把纸撕掉。应当指出的是,每人固然关在家中,却自以为身在户外。我这生活的不幸!一个事例。这时,有人上楼来,正是马尔丹。他说道: “咦!你在工作!” 我答道: “敬爱的,晚上好。我正在给你写呢,别打扰我。你到楼上那张凳子坐下等我。” 他上楼去了。 我写道: “人不出门;这是个错误。况且,人不可能进来;但这只是由于人不出门。人不出门是由于自以为曾经在外面了。假如知道自己关在屋里,那至少会产生进来的愿望。” “错误!不是这码事儿!不是这码事儿!重写。”我撕掉。“应当指出的是,谁也不张望,因而人人都自以为在外面。况且,不张望也由于是瞎子。我这生活的不幸啊!我简直一点儿也不了解了……而且,在这里创作真是难受极了。”我又换了一张纸。这时,有人上楼来,是哲学家亚历山大。他说道:“咦!您在工作?” 我正全神贯注,回答说: “晚上好。我给马尔丹写东西;他正在楼上,坐在凳子上。请坐,我这就完……唔!没位置坐啦?……” “没关系,”亚历山大说道,“我有手杖撑着。”于是他拉开手杖,站着等候。 “喏,往常完了。”我又说道。我从栏杆探出头,喊道:“马尔丹,你在上面吗?” “在呀!”他也喊道。“我等着呢。把你凳子带上来。” 我到安棋尔这里,差未几跟到家一样,就拖着凳子上去。到了楼上,我们三人坐定,马尔丹帮我交流看各自写的,亚历山大则等着。 只见我这一页上写道: 盲目自以为幸福。以为看得很分明就不打算看了,由于: 只能看出自己是不幸的。 只见他那张纸上写道: 因盲目而幸福。以为看得很分明就不打算看了,由于: 看清自己只能是不幸的。 “但是,”我高声说道,“我恰恰可惜令你欢欣的事;应当说我有道理,由于我可惜你这样欢欣,而你呢,却不能欢欣我对此可惜。重来。” 亚历山大在等着。 “马上就完,”我对他说道,“回头再向您解释。” 我们又拿起各自的稿纸。 我写道: 你提示我说,有人这样翻译NumeroDeus impare gaudet:“数学二很快乐成为奇数”,他们也以为数字二这样有道理。那么,奇数性自身假如真的包含幸福的希望——我是指自由的希望,我们就应当对二这个数说: “不外,不幸的朋友,您并不是奇数;您若是满足于做奇数,至少先设法变为奇数。” 他写道:你提示我说,有人这样翻译Et doma ferentes:“我怕希腊人。”译者察觉不到在场者了。那么,每个在场者,假如真的躲藏一个能当即降服我们的希腊人,我就要对希腊人说:“心爱的希腊人,给予并讨取吧,这样我们就两清了。不错,我是你的人,否则的话,你什么也不会给我了。” 凡是我说到希腊人时,你就了解为必要性吧。它讨取的相当于它给予的。 我们交流看。一阵时间过去了。 他在我那张纸下端写道: 我越思索越觉得,你的例子很愚笨,由于,毕竞…… 我在他这张纸下端写道: 我越思索越觉得,你的例子很愚笨,由于,究竟…… 写到这里,一页满了,我们俩都翻过来。但是,我在他这张纸背面看到曾经写了: 规则之内的幸福。乐在其中。想象一份典型的菜单。 第一:汤(依据湖斯曼先生); 第二:牛排(依据巴雷斯先生); 第三:蔬菜选择(依据加布里埃尔·特拉里厄先生); 第四:装着埃维昂矿泉水的短颈大肚水瓶(依据马拉美先生); 第五:查尔特勒绿金酒(依据和奥斯卡·王尔德先生)① ①若·卡·于斯曼(1846—1907),法国作家,作风近自然主义。莫·巴雷斯(1862—1923),法国民族主义作家。加布里埃尔·特拉里厄,不详。斯·马拉美(1842—1898),法国诗人,意味主义诗派代表。奥·王尔德(1854—1900),爱尔兰作家。 在我的这张纸上,仅仅看到我在植物园所产生的富有诗意的思想: 蒂提尔笑容了。 马尔丹问道:“蒂提尔是谁?” 我答道:“是我。” “这么说,你经常笑容啦!”他接口说道。 “嗳,敬爱的朋友,别忙,听我给你解释。(每次都管不住自己!……)蒂提尔,是我,又不是我;蒂提尔,是那个傻瓜,那是我,是你……是我们大家……别这么嘿嘿冷笑……你惹我恼火了……我说的傻瓜,意义就是残废的人:他常常想不起自己的不幸,也就是我刚才对你讲的。人有忘却的时分;不外要明白,这句话没什么,无非是带点儿诗意的思想……” 亚历山大看了我们所写的。亚历山大是位哲学家,他说什么,我总持狐疑态度,也从不应对。他轻轻一笑,转向我,启齿说道: “先生,您所说的自由行为,照您的意义,我看就是一种不受任何限制的行为。跟着我的思绪:是能够游离的——留意我的推理:是能够取消的,我的结论:毫无价值。先生,要紧紧抓住一切,不要追求偶尔性:首先,您也得不到,其次,得到了对您又有何用?” 我还照老习气,基本就不搭腔。每当一位哲学家回答你的问题,你就再弄不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了。这时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是克列芒、普罗斯佩和卡西米尔他们。 “怎样,”他们一见亚历山大同我们坐在一同,便说道,“你们变成禁欲主义者啦?进去吧,各位门神先生。” 我觉得他们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装模作样,因而,我以为应当在他们之后进去。 安棋尔的客厅曾经满是人了。安棋尔在客人中间笑容可掬,她走来走去,给人送咖啡、奶油球蛋糕。她一瞧见我,便跑过来,低声说道: “唔!您来了;我有点担忧大家会感到无聊;您给我们朗诵几首诗。” “不行,”我答道,“那样的话,大家还会同样感到无聊;况且您也了解我不会作诗。” “哪里,哪里,近来您总写了点儿什么……” 这时,伊尔德勃朗凑上来: “哦!先生,”他拉住我的手,说道,“幸会,幸会。您最近的大作,我还没有拜读呢,不外,我的朋友于贝尔向我大肆称誉……今天晚上,您似乎赏光给我们朗诵诗……” 安棋尔抽身走了。 伊勒德维尔来了,他问道: “对了,先生,您在写《帕吕德》?” “您怎样知道的?”我高声反问道。 “还用问,”他又说道(口吻夸大),“这成了大家谈论的中心;以至能够说,新作和您最近这部作品不会一样,新近的大作我还没有拜读,不外,我朋友于贝尔曾对我大谈特谈。您将要给我们朗诵诗,对错误?” “可不是水坑里的湿虫,”伊吉道尔愚笨地插言道,“《帕吕德》里似乎生满了,这是听于贝尔讲的。哦!说到这个,敬爱的朋友,《帕吕德》,究竟是什么?” 华朗坦也凑过来,由于好几个人都同时恭听,我的思想难免乱了。 “《帕吕德》……”我开端解释,“这故事讲的是一个中立地域,属于一切人的中央……更确切说,讲的是一个正常的人,每人人世都在他身上有所表示的人;这故事讲的是第三者,人们所谈论的人,他生活在每人身上,又不随同我们死去的人。在维吉尔的诗中,他叫蒂提尔,诗中还特意向我们阐明他是躺着的——“蒂提尔又倒下去”(这里的原文为拉丁文)《帕吕德》讲的是躺着的人的故事。” “咦!”帕特拉说道,“我还以为讲的是一片沼泽地的故事。” “先生,”我答道,“言人人殊嘛——实质却永世不变。不外,请您要明白,向每人讲述同一件事的独一措施,你听分明了,讲述同一件事,独一的措施,就是依据每种新肉体改动方式。此刻,《帕吕德》,就是安棋尔的客厅的故事。” “我明白了,总之,您还没有肯定呢。”阿纳托尔说道。 菲洛克塞纳走过来,他说道: “先生,大家都等您的诗呢。” “嘘!嘘!”安棋尔说道,“他这就朗诵了。” 全场肃静。 “可是,先生们,”我又气又恼,嚷道,“我向你们保障,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朗诵的。迫不得已,我就给你们念一小段,以免说我拿架子,这一小段还没有……” “念吧!念吧!”好几个人说道。 “好吧,先生们,既然你们坚持……” 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也没有摆姿势,随口就以平淡的声调念道: 散步 我们散步,走在荒原上。 愿上帝听见我们的声响! 我们就这样在荒原游荡, 直到暮色来临大地, 我们真实精疲力竭, 就很想坐下来小想。 ……大家继续坚持肃静,还在等候,显然没明白诗曾经完了。 “完了。”我说道。 这时,在冷场中间,忽听安棋尔说道: “真妙啊!您应当把这放进《帕吕德》里去。”她见大家一直缄默,便问道:“对错误,先生们,应当把这放进《帕吕德》里去?” 于是,一时间全场谈论纷繁,有人问:《帕吕德》?《帕吕德》?是什么呀?另一些人则解释《帕吕德》是怎样回事。可是,越解释越抓不住了。 我也插不上嘴,可是这时,生理学家加罗吕斯出于追根究底的痹好,带着讯问的神色走到我面前。 “《帕吕德》吗?”我立刻启齿说道。“先生,这个故事讲的是生活在黑暗的山洞里的动物,由于总不运用眼睛而丧失视觉。您让我喘口吻吧,我真实热得难受。” 这时间,精明的批判家埃瓦里斯特下了却论: “我担忧这个题材有点儿太特地。” “可是,先生,”我只好应对,“就没有太特殊的题材。你就相当满足了,(此处原文为拉丁文)维吉尔这样写道,以至能够说,这恰恰是我的题材——真实遗憾。 “艺术就是相当有力地描画一个特殊的题材,以便让人从中了解它所隶属的普遍性。用笼统的词语很难说分明,由于这原本就是一种笼统的思想。不外,想一想眼睛靠近门锁孔所看到的宽广景物,您就一定能了解我的意义了。某个人看这仅仅是个门锁孔,但是他只需肯俯下身去,就能从孔中望见整个世界。有推而广之的可能性就够了,推行提高,那就是读者、批判家的事儿了。”“先生,”他说道,“您倒把自己的任务大大地简化了。” “否则的话,我就取消了您的任务。”我答道,一下子噎得他走开了。“嘿!”我心中暗道,“这回我能够喘口吻儿啦!” 恰恰这当儿,安棋尔又拉住我的袖口,对我说道: “走,我让您看样东西。” 她拉着我走到窗帘跟前,悄然撩起窗帘,让我看玻璃窗上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还发出嗡嗡的响声。 “为了不让您埋怨屋里太热,我找人安了个排风扇。”她说道。 “啊!敬爱的安棋尔。” “不外,”她继续说道,“它总嗡嗡响,我又不得不拉上窗帘遮住。” “哦!是这东西呀!可是,敬爱的朋友,这也太小啦!” “商店老板对我说,这是适于文学家的尺码。个头儿大的是为政治会议制造的,安到这儿就听不见说话了。” 这时,伦理学家巴尔纳尔贝走过来,拉拉我的袖口,说道: “您的许多朋友向我谈了《帕吕德》,足以让我比较分明地体会您的企图。我来提示您,我觉得这事儿无益而有害。您自己憎恶停滞状态,就想迫使人们行动迫使他们行动,却不思索您越是在他们行动之前干预,行动就越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从而您的义务增加,他们的义务则相应减少了。但是,惟独行为的义务感,才干赋予每种行为的重要性——行为的表象毫无意义。您只能施加影响,教不会他人产生意愿:意愿不是教会的(原文拉丁文);您努力的结果,如能促成一些毫无价值的行为,那就算很可观啦!” 我对他说道: “先生,您承认能照顾他们,那就是主张不要关怀他人了。” “要照顾,至少是很难的,而我们这些照顾者的作用,不在于多少立竿见影地促成严重的举措,而是让人负起日益严重的微小举措的义务。” “以便增加行动的顾忌,对错误?您要增加的不是义务感,而是顾忌。这样,您又削减了自由。像样担任的行为,是自由的行为;而我们的行为不再是自由的了,我不是要促使产生行为,而是要挽救出自由……” 他于是淡淡一笑,以便给他要讲的话添加点诙谐,说道: “总而言之——假如我体会透了的话,先生——您是强迫人接受自由……” “先生,”我进步嗓门儿,“我看到身边有病的人时分,就感到不安。假如要照您的话,担忧降低治好病症的价值,就算我不想措施给他们治一治,至少我也要向他们指出他们有病……明白通知他们。” 迦莱亚斯凑上前,只为插进这样荒唐的话: “不是向病人指出病症,而是让他们观赏健康,才干治好病。应当在医院每张病床上方画上一个正常的人,应当给医院楼道里塞满法尔内塞府邸①的赫拉克勒斯。” ①法尔内塞府邸,位于罗马,建于16世纪,是小安东尼奥·达·桑迦洛和米开朗琪罗的作品,装饰壁画有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赫拉克勒斯等。 “首先,正常的人不叫赫拉克勒斯……” 有人立刻帮腔:“嘘!嘘!巨大的华朗坦·克诺克斯要讲话了。” 他说道:“在我看来,健康并不是一个如此令人羡慕的优点。这不外是一种均衡,各部位的一种平凡状态,没有畸形展开。我们只需与众不同才显得出色;特异体质就是我们的价值病;换言之,我们身上重要的,是我们独有,在任何他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是您所说的正常人所不具备的,也就是您所称的疾病。 “从往常起,不要把疾病视为一种缺陷,恰恰相反,是多出了点儿什么东西。一个驼子,就是多出个肉驼的一个人,而我希望你们把健康视为疾病的一种欠缺。 “我们并不看重正常人,我以至要说是能够取消的——由于随时随地都能再找见。这是人类最大的条约数,而从数学角度看,作为数,就能够从每个数字拿掉,无损于这个数字的个性。正常人(这个词令我恼火),就是熔炼之后,特殊的成分提出来,转炉底剩下的渣滓,那种原资料。这就是经过珍稀种类杂交而重新得到的原始鸽——灰鸽子——有色羽毛一掉光,就毫无出奇之处了。” 我听他谈起灰鸽子,不由激动起来,真想紧紧握住他的手,便说道:“啊!华朗坦先生。” 他只给了我一句: “你住口,文学家。首先,我仅仅对疯子感兴味,而您简直太有明智了。”他又继续说道:“正常人,就是我在大街上碰到的、用我的姓名招呼、乍一看当成我自己的一个人;我把手伸给他,高声说道:‘我不幸的克诺克斯,今天你气色这么不好!你的单片眼镜哪儿去啦?’令我惊奇的是,同我一道散步的罗朗,也用他的姓名同那人打招呼,跟我同时对那人说:‘不幸的罗朗!您的胡子哪儿去啦?’继而,我们厌烦了,就将那人一笔勾销,一点儿也不感到遗憾,由于他毫无新奇之处。那人呢,也哑口无言,只因他有一副不幸相。他,正常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就是第三者,人们谈论的那位……” 华朗坦转向我,我则转向伊勒德维尔和伊吉道尔,对他们说道:“嗯?我对你们说什么啦?” 华朗坦注视着我,声音极高,接着说道:“在维吉尔诗中,他叫蒂提尔,就是不随同我们死去,借助每个人活在世上。”他哈哈大笑,又冲着我弥补一句:“因而,杀掉他也无所谓。” 伊勒德维尔和伊吉道尔也忍俊不由,嚷道: “好哇,先生,蒂提尔一笔勾销吧!!!” 我气急败坏,再也忍不住了,也嚷道: “嘘!嘘!我要讲话啦!” 我顾不得章法,启齿便道:“错误,先生们,错误!蒂提尔也有自己的病症!!!一切人!我们一切人,从生到死都有,例如在这种糟糕的时分,我们狐疑成癖:今天夜晚,家门上锁了吗?于是又去瞧瞧;今天早晨,领带打上了吗?于是用手摸摸;今天晚上,裤子扣好了吗?于是检查一下。喏!瞧瞧马德吕斯,他还不放心!还有博拉斯!你们都瞧见了。请留意,我们完整知道事情做好了,可是由于有病又重做——回想病。就由于做过而重做;我们昨天的每个举措,似乎今天都向我们提出请求;就似乎一个婴儿,我们给了他生命,往后还得养活他……” 我精疲力竭,自己听着也讲得很糟…… “凡是经过我们手做的事,似乎都得由我们维护持续:从而产生一种恐惧心理,怕事情做多了担负太重,由于,每个举措一旦完成,非但没有变成我们的个启动器,反而变成凹陷的床,邀我们又倒下去——又倒下去(原文为拉丁文)。” “您讲的这些还真有点儿意义……”彭斯开了口。 “哪里呀,先生,一点儿意义也没有,基本不应当写进《帕吕德》里……我讲过,我们往常的行为方式,表示不出我们的个性了……个性寓于行为中……寓于我们所做的(颤音)两次行为、三次行为中。贝尔纳尔是谁?就是星期四在奥克塔夫家遇见的那位。奥克塔夫又是谁?就是星期四接待贝尔纳尔的那一位。还有呢?也是星期一去贝尔纳家做客的那一位。是谁……各位先生,我们一切人,都是谁?我们是每星期五晚上到安模尔家做客的人。” “可是,先生,”吕西安有礼貌地说道,“首先,这再好不外;其次,请您置信,这是我们独一的相切点!” “哦!真的,先生,”我又说道,“我以为,于贝尔每天六点钟来看我,他就不能同时到您家去。假如接待你们的人是布里吉特,那又能改动什么呢?……假如约阿金只能每隔三天接待布里吉特,那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统计一下?……不!不外,今天,我倒很想用手着地走路,而不是像昨天那样,用双脚走路!” “我倒觉得,您就是这样干的。”图乎乌斯愚笨地说道。 “嗳,先生,这恰恰是我自怨自艾的事儿;要留意,我说‘我倒很想’!况且,往常我就到大街上去,试着这么干一干,准得让人当作疯子给关起来。正是这一点令我恼火……也就是说,整个外界,法律、习俗、人行道,似乎决议我们的重复动作,规则我们的单调行为,而其实,这一切又多么迎合我们喜欢重复的心理。” “这样说来,您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唐克雷德和加斯帕尔嚷道。 “我埋怨的恰恰是谁也不埋怨!接受坏处便滋长坏处,这会变成恶习,先生们,由于一朝一夕,人们就乐在其中了。我埋怨什么,先生……正是谁也错误立;正是吃了一锅糟糕的杂烩,那神色就像美餐一顿,一餐花了三四法朗就容光焕发了。正是人们不起而抗争……” “吓!吓!吓!”好几个人嚷道,“您这不成了反动者啦?” “基本不是,先生们,我并不是什么反动者!你们不让我把话讲完,我说人们不起而抗争……是指内心里。我埋怨的不是食物的分配,而是我们这些人,是习俗……” “总而言之,先生,”大家众口一词,“您责备人们现行的生活方式,但另一方面,您又承认他们能换个样儿生活;您还责备他们这样生活就心称心足了,话又说回来,他们若是喜欢这样呢,若是……总之,先生:您到底要怎样呢???” 我满头大汗完整手足无措,昏头昏脑地答道: “我要怎样?先生们,我要……就我而言……就是终了《帕吕德》。” 话音未落,尼科代姆从人堆里冲出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嚷道: “啊!先生,您这样做就太棒啦!” 其他一切人一下子全转过身去。 “怎样,您了解?”我问道。 “不了解,先生,”他又说道,“不外,我的朋友于贝尔总对我大谈特谈。” “哦!他对您说……” “对,先生,是钓鱼者的故事,他挖到极好的蚯蚓,就自己吃了,没有给鱼钩上饵,当然……他一条鱼也钓不上来。我觉得这故事十分逗!” 他一点儿也未弄明白。整个儿还得重新开端。唉!我极度疲惫!说什么这恰恰是我想让他们了解的,真想不到要重新……总是要……重新解释;人家搞懵懂了,我受不了了;哦!我曾经说过…… 我在安棋尔这里简直像在自己家里,我走到她跟前,掏出怀表,高叫了一声:“哎呀,敬爱的朋友,时间也太晚啦!” 于是不约而同,每人都从兜里掏出表,惊叹道:“这么晚啦!” 惟独吕西安出于礼貌,还暗示一句:“上星期五还要晚些!”不外,丝毫也没人留意他的提示(我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这是由于您的表慢了。”);人人跑去拿外衣;安棋尔同人握手,她还笑容可掬,让人吃最后的奶油球蛋糕。继而,她又俯身看客人下楼。我曾经散了架,坐在软墩垫上等她,见她回来便说道: “您这晚会,真是一场噩梦!噢!这些文学家!这些文学家,安棋尔!!!全都叫人无法忍耐!” “可是,那天您却没有这么说。”安棋尔接口道。 “那是由于我没有在您这儿看见他们,安棋尔。而且,客人的数量也真实惊人!敬爱的朋友,一次不能接待这么多人! “嗳!”她说道,“也不全是我约请来的;每人都带来几个。” “您在他们那些人中间,简直晕头转向了……早知如此,您应当叫洛珥上来一下,你们两个相呼应,还能冷静些。” “不外,我看您激动极了,真以为您要把椅子吞下去。” “敬爱的安棋尔,若不如此,大家就会感到太无聊了……您这屋子也真实太憋闷!下一次,有请柬的才干进来。我倒要问问您,您这小排风扇算怎样回事儿!首先,再也没有什么比原地转的东西叫我恼火了;这一点,您早就应该知道!其次,转就转呗,还非得发出难听的响声!当时,大家一中止说话,就听见它响。他们都在疑惑:‘那是什么呀?’您也十分分明,我不能通知他们:‘那是安棋尔的排风扇!’喏,往常您听见了,吱吱嘎嘎一个劲儿响。噢!受不了,敬爱的朋友,请您把它停了。” “可是,”安棋尔说道,“没法儿让它停啊。” “噢!它也一样!”我高声叹道,“那我们就高声说话,敬爱的朋友。怎样!您哭啦?” “基本没有。”她说道,可是眼圈儿红得凶猛。 “随意吧!……”我要压住厌恶的响声,便大肆发起慨叹来:“安棋尔!安棋尔!是时分啦!分开这叫人忍耐不了的中央吧!美丽的朋友,我们会忽然听到海滩上的大风吗?我也知道,人在您身边,只产生一些微缺乏道的念头,不外,那大风有时能将这类念头吹起来……再见!我需求走走;比明天还需求,想一想吧!还有旅游。想一想,敬爱的安棋尔,想一想吧!” “好了,再见,”她说道,“去睡觉吧,再见。” 我同她分手,连跳带颠回到家里,脱了衣裳便上床躺下,倒不是要睡觉,而是看他人喝咖啡心就烦。我感到自己堕入困境,心中想道:“为了压服他们,我所能做的都做得很好吗?对马尔丹,我本应找出几条更为有力的论据……还有古斯塔夫!……嗯!华朗坦,他只喜欢疯子!……他说我‘有理性’……真能这样该多好!我这一整天,除了干蠢事儿还是蠢事儿。我完整分明,这不是一码事儿……我的思想哟,为什么到这里停下,把我定住,构成一只惊惶的猫头鹰?反动者,说到底,或许我就是,只因太憎恶与其相反的东西了。想要解脱可悲的境地,又感到自己多么可悲!居然不能让人了解……但是我对他们讲的,却是实真实在的,由于我也深受其苦。我真的深受其苦吗?我敢发誓!有时分,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了,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事,要怪什么人……就觉得我是在同自己的幽魂格斗,觉得自己……上帝啊!我的上帝,这种状况真实难以忍耐,他人的思想比物质还要愚钝。每人的思想,你只需触碰,似乎就要遭到惩罚,犹如夜间的女鬼附在你肩上,吸你的血,把你弄得越虚弱她就压得越重……往常我开端寻觅思想的同等物,以便向他人解释得更分明。我不能中止;深思回想;这种暗喻很可笑;我责备他人的一切那些病症,在我描画的过程中,却逐步缠到我身上;这种痛苦,我非但未能赋予他人,反而全留给自己了。此刻我觉得,这种病痛感又加剧了我的病痛,而他人呢,归根结底,他们或许没有病。这样说来,他们不感到痛苦也是对的,我没有理由指责他们;但是,我跟他们一样生活,这样生活又感到痛苦……噢!我这头脑一筹莫展!我要惹起他人惕厉不安——为此费了多大心机——可我只惹起自己坐卧不宁……咦!一句妙语!记下来。” 我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又点亮蜡烛,简单写下这样几个词:“迷上自己的不安。” 我又吹熄蜡烛。 “……上帝啊,我的上帝!入睡之前,还有一小点我要讨求一下……人产生一个小小的念头……原本也能够置于脑后……嗯!……什么?……没什么,是我在说话;我说原本也能够置于脑后……嗯!……什么?……哦!我差点儿睡着了……不行,还要想想这个正在胀大的小小念头;我没有很好抓住这种停顿;往常,这个念头变得十分庞大……还捉住了我,以我为生,对,我成了它的生存伎俩;它这么繁重,我必须在世上引见它,代表它。它抓住我,就是要我拖它行于世。它同上帝一样繁重……真倒运!又来一句妙语!” 我又抽出一张纸,点燃蜡烛,写道: “它必定胀大而我减少。” “这在圣约翰身上就有……唔!趁我还没睡……”于是,我又抽出第三张纸…… “懵懂了,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嗳!管它呢;头这么疼……不行,想法一撂下就会消逝,消逝……那我就会疼痛,好像安了一个木制假腿……假腿……想法不翼而飞:还能觉得到,想法……想法……人一重复说的话,就是要睡着了;我再重复:假腿,假脚……假……哎呀!我没有吹灭蜡烛……哪儿的话。蜡烛吹灭了吗?……当然了,既然我睡了。况且,于贝尔回来的时分,蜡烛还没有吹灭呢;……可是安棋尔硬说没有……正是那会儿,我向她提到假腿;由于假腿插进了泥炭地里;我向她指出,她永远也跑不快了;我还说,这一片地松软得很!……沼泽路——不是这码事儿!……咦!安棋尔哪儿去了?我开端跑快一点。真倒运!陷得这么凶猛……我永远也跑不快了……船在哪儿呢?找到中央了吗?……我要跳了……嗨哟!嘿!好家伙!……” “安棋尔,您若是愿意的话,我们就乘这条船游一游。我只想指给您看看,敬爱的朋友,这里只需囗和石松,小眼子草……而我兜里什么也没有带,只需一点儿面包渣儿喂鱼……咦?安棋尔又哪儿去啦?敬爱的朋友,您今天晚上是怎样了,动不动人就没了呢?……真的,敬爱的,您整个人儿化为乌有!安棋尔!安棋尔!听见了吗?唉,听见了吗?安棋尔!……难道您这样就没了,只剩下这枝睡莲(我运用这个词的含义,今天很难肯定),(“睡莲”一词另有“仙女”、“美女”等意义)要我从河面捞上来……怎样,这地道是丝绒啊!完整是地毯;这是塑料地毯!……为什么总坐在上面呢?手这样抓着两根椅子腿。总得想法儿从桌椅下爬出来!……还要接待主教大人呢……这里憋闷,更呆不得……哦,于贝尔的肖像。他真是春风自得……太热了,我们翻开房门。另一间屋子,还要像我预料中的情形;不外,于贝尔的像画得糟糕;我还是喜欢另外那幅;这幅好似个排风扇;我敢保障!活脱一个排风扇。他为什么开玩笑呢?……我们走吧。来,我敬爱的朋友……咦2安棋尔又哪儿去啦?刚才我还紧紧拉着她的手呢;她一定是溜进走廊,去收拾旅游箱了。她本能够把火车时辰表留下……嗳,别跑这么快呀,我怎样也跟不上您。噢!糟糕!又是一扇关闭的门……幸而这一道道门很容易翻开,我随手“啪”地打开门,以免让主教大人抓住。我觉得他怂恿起安棋尔的一切客人来追我。这么多呀!这么多呀!文学家……啪!又是一道关着的门。啪!噢!难道我们永远也走不进来吗,出不了这走廊!啪!没完没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往常我跑得真快!……谢天谢地!这里没有门了。于贝尔的画像没有挂好,要掉下来了;他一副讪笑的样子……这间屋真实太小,以至能够用上‘狭窄’这个词:人全进来,怎样也装不下。他们就要到了……我喘不上气儿啦!啊!要从窗户进。我也要随手打开窗户;我得狠下心,连临街阳台的窗板都打开。咦!这是条走廊!哎呀!他们来了:我的上帝呀,我的上帝!我简直疯了……我感到窒息!” 我醒来,出了满身大汗:被子掖得太严,就像绳索普通紧紧捆住我,绑得很紧,似乎死沉的重物压在胸口。我猛一用劲儿,将被子掀起来,接着一下子全蹬掉了。房间的空气围住我:平均呼吸……凉快……清晨……玻璃窗发白了……这一切应当记载下来;鱼缸,同房间其他什物混杂……这时我浑身发抖;我心想,恐怕要着凉;肯定要着凉。于是,我哆哆嗦嗦下床,拾起被子,拉上床,又乖乖地掖好它睡觉。 纪德 安德烈纪德(Andre Gide,1869—1951)是法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法国乃至整个现代西方文学史、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因其“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谬误的大无畏的酷爱,以锐敏的心理洞察力表示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而荣获一九四七年度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有《刚果之行》《背德者》《田园交响曲》《人世粮食》等。 作家: 本期编辑:Flora 欢送转发、分享,其他公号如需转载,请与“未来文学”订阅号后台联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