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奥运会十年：回首漫漫中国奥运路

北京奥运会开幕

奥运会给中国人带来的是追逐、是理想，也有创伤

当无与伦比的北京奥运会展现在全世界面前，人们不能忘却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传人中国所经历的艰难漫长的过程。

一直有这样一段传说在国人心中萦绕：1894年筹备第一届奥运会时，国际奥委会便向中国发出了邀请。清王朝因对奥运会不了解，根本不知道邀请函中“田径”等项目为何物，没有答复。这种说法最早出自1932年阮蔚村编写的《中国田径赛小史》，在书中，阮蔚村这样写道：“雅典奥运会之前，中国政府接到驻华公使通牒，当时为李鸿章主阁政，因为此际中国朝野上下，尚不知田径为何物，所以对法使的通牒几乎没法答复。”

不过，中国体育历史研究者曾在位于希腊的国际奥林匹克学校查阅了出版于1896年的雅典奥运会报告书，并没有找到国际奥委会向哪些国家发出邀请的明确资料。近年来不少专家在清史档案中也没有找到相关记载，李鸿章的访欧记录中也并未提及此事。20世纪80年代，中国学者访问国际奥委会设在瑞士洛桑的总部，专门询问过这个情况，得到的答复是无证可查。而且当时国际奥委会的“世界”观念里只有欧洲和北美，没有一个贫穷国家受到邀请。若说中国能受到当时国际奥委会的青睐，是个疑点。至于“不知‘田径’为何物”，如果说是慈禧还有可能，但说李鸿章不知道就应该质疑了。人们都知道李鸿章是洋务运动的鼻祖，1881年李鸿章就一手操办成立北洋水师学堂，这个学堂的课程学习了国外同类学校，教授学员们足球、拳击、体操、跨栏、跳高、跳远、游泳等运动项目。十几年过去如果还不知田径为何物？就有些夸张了。

但是，有一个铁的事实是，中国即使受到邀请，也不可能参加首届奥运会。当时清王朝已经内外交困，尤其日本虎视眈眈，哪里有暇顾及什么奥运会。就在第一届现代奥运会举行前一年的1895年4月17日，野蛮侵略成性的日本政府强迫中国政府签订了《马关条约》。根据《马关条约》，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列岛；赔款白银2亿两；长沙、重庆、苏州、杭州为商埠；允许日本资本家在通商口岸开设工厂……中国募集内债都不够，只好再借外债。

1900年在法国巴黎举行第二届奥运会，同年8月14日凌晨，野蛮的八国联军来到北京城外向北京发起总攻，至16日晚基本占领北京全城。慈禧太后、光绪帝和亲贵大臣遂逃往西安。联军占领北京后，对北京皇城、衙门、官府大肆掠夺，因而造成大量中国文物和文化遗产（包括故宫、颐和园、西山以及圆明园）的失窃、破坏……八国联军军事行动，以清政府与总共11个国家签订《辛丑条约》为终，其中规定清政府赔款白银4．5亿两（当时中国总人口4．5亿，以示每人一两，达羞辱中国人之意），分39年付清。

如此多灾多难的民族，还有什么国力、心思参加这个体育盛会。

中国的奥林匹克先驱者也在探索和期盼。1904年，不少中国报刊报道了第三届奥运会的举行。1906年，中国的一家杂志介绍了奥林匹克历史。

1907年10月24日，著名教育家同时也是中国奥林匹克启蒙者之一张伯苓先生在天津学界运动会发奖仪式上，以奥林匹克为题发表了著名的演说。他指出：虽然有些欧洲国家获奖机会甚微，但仍然派出选手参加奥运会。他建议中国组队参加奥运会。1908年张伯苓在《天津青年》杂志发表文章：“再过几个星期，伦敦举行一次盛大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是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次运动会，世界上没有一个运动会能与奥林匹克运动会匹敌……中国到底要等多久才能产生一位真正有技术水准的选手在国际奥运会上得到奖牌呢？那可能是难以评价的问题。不过，只要我们有信心，相信那并不是一件难事。国家有责任发展体育，不只是派选手到雅典参加奥运，而且要争取两年一度的奥运在中国举行。”（误把奥运会认为是两年一届）张伯苓身体力行，当晚清的知识分子还是一袭长袍马褂、一步三摇时，张伯苓就要求学生进行跳高、跳远、踢球、赛跑等各项体育锻炼了。他曾说：“南开学生的体质，绝不能像现在一般人那样虚弱，要健壮起来。”

1908年伦敦奥运会后，天津的一家报纸再次介绍了奥林匹克运动的历史，还提出了要争取这个盛会，举办了奥林匹克专题演讲会。一个年轻人在《天津青年》“竞技体育”栏目中发出呼唤：中国何时能派一名运动员参加奥运会？中国何时才能派一支代表队参加奥运会？中国何时能自己举办一届奥运会，邀请各国选手到北京参加比赛？这个悲怆的呼唤，在2001年北京申办奥运会时，中国向国际奥委会陈述的时候，就当作“百年梦想”佐证。

1910年10月18日到22日，也就是清王朝摇摇欲坠的时刻，中国奥林匹克的先行者就想到了奥运会，他们那时就提出了“争取早日参加奥运会”和“争取早日在中国举办奥运会”的口号，为此在南京举办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运动会（也就是“全国学校区分队第一次体育同盟会”），这是中国人对奥运会的一次模仿。之后，1913年开始举办远东运动会，这个运动会最初取名为“远东奥林匹克运动会”，足见中国人对奥运会的渴望。1915年，正在筹备第二届远东运动会的上海基督教青年会收到了来自“万国运动会总干事部”的电报，那便是后来人们所熟知的国际奥委会。电报中明确建议：“下次万国运动会时，中国亦得派运动家前往预赛”。但是，国力的贫弱也只能是空想。

1922年，王正延当选为国际奥委会委员，这是中国人首次在国际奥委会有了发言权，尽管声音依然是微弱的。

1924年中华全、国体育协进会成立后，中国陆续加入了田径、游泳、体操、网球、举重、拳击、足球、篮球等八个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1928年第九届奥运会上，中国派观察员宋如海参加并进行了考察工作。这已经显示出中国人在一步步走近奥运会。宋如海坐在人头攒动的看台上，观望着各国健儿矫健的身影，还有各种语言交汇的激动欢呼声，有一种被抛弃的孤独与羞愧。他用英语反复说着：“奥林匹亚……奥林匹亚……”他再也控制不住了，用唯一使用中文的声音在看台上咆哮着：“我能比呀！我能比呀！”这声音显得亢奋然而力孤势单。

1932年，第十届奥运会在美国洛杉矶举行。像历届奥运会一样，中国无力参加，只准备由全国体育协总干事沈嗣良前往观礼。1931年9月18日日军入侵中国东北，为了在奥运会这个场合骗取世界各国对伪满政权的承认，他们竟然电告国际奥委会：拟派刘长春、于希渭作为“满洲国”选手参加奥运会，企图将伪满既成事实。为了配合这个阴谋，伪满洲国竞公然在《泰东日报》宣称：远东短跑之王刘长春将代表满洲国参加第十届奥运会。消息传出，全国一片声讨。刘长春得知此事后异常气愤，他对伪满政权盗用他的名义欺骗世人做出迅速反映，立刻在《大公报》上向全国各界郑重发表声明：“伪报所言，纯属虚构谎言。我的良心尚在，热血尚淌，岂能忘掉祖国而为傀儡伪国做牛马。”

国民政府也做出决定，刘长春、于浠渭为运动员，宋君复为教练员，沈嗣良为领队，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爱国将领张学良决定捐资8000大洋，支持刘长春、于浠渭参加奥运会。于浠渭因日方阻挠破坏，未能成行。

刘长春作为中国唯一的运动员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在开幕式上，刘长春执旗前导，沈嗣良、宋君复以及中国留学生和美籍华人刘雪松、胄国权、托平等六人组成了中国代表团。而运动员仅有刘长春一人。

7月8日，炎热的上海码头有数千名群众聚集在一起，为一位英雄壮行。刘长春从中华全国体育协会主席王正廷手中接过国旗，他承载着四万万同胞的希望出发。当时的确是轰动全国的新闻，上海的报纸刊出一幅漫画，刘长春被寓意为关羽，他乘上一叶小舟，手持大刀远征，形容刘长春单刀赴会美国。

这次远征非常辛苦，刘长春历经了21天的海上漂行，由于西餐吃不惯，船上的西方人对中国人有种先天的歧视，这让刘长春很不愉快，还因海浪的颠簸数次发生呕吐。刘长春每天都进行训练，但在摇摆的甲板上，练习达不到应有的强度。

1932年7月29日，刘长春乘坐的威尔逊总统号抵达洛杉矶港，华侨们组成了欢迎的人群，中华体育协进会总干事沈嗣良也在码头挥舞彩旗向刘长春致意。随后，刘长春和教练宋君复等人住进了奥林匹克村。第二天下午，第十届奥运会开幕式在洛杉矶体育场举行，尚未消除疲倦的刘长春高举国旗，尽管整个中国代表团只有他一个运动员，但毕竟是零的突破。1932年7月31日下午，也就是刘长春到达美国的第三天，他不得不匆忙地站在了洛杉矶体育场100米预赛的跑道上。尽管他的状态没有恢复，甚至他的腿还有些发软，但穿着胸前绘有中国和CHINA字样运动服的刘长春凝视着前方。发令枪一响，刘长春像离弦之箭冲在最前面，甚至跑到60米还领先，可是他的速度突然减缓，到70米被人追平，80米被好几个人超过，终点时排列第五名。有些外国人都奇怪，百米比赛不会这样快地减速。而且刘长春的报名最好成绩是10秒7，而这一小组的第_名成绩才是10秒9，成绩为什么也有如此之大的反差呢？人们哪里知道，刘长春是在海上漂了21天，上岸后仅仅隔了一天比赛的。如果条件好些，他完全可以进入复赛。接着，刘长春在200米预赛中位于小组第六名，也未能取得决赛权，但作为中国第一位参加奥运会的选手出现，其意义不亚于第一块奥运金牌。

四年后的1936年，第十一届奥运会在德国柏林举行。中国派出了140人组成的代表团。其中运动员69人，参加篮球、足球、游泳、田径、举重、拳击、自行车等7个项目的比赛。另外，还有11人的武术表演队和34人组成的体育考察团。其中篮球比赛胜过法国队，撑杆跳选手符宝卢取得复赛权。中国武术队的多次表演轰动了欧洲。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柏林奥运会上执法美国对加拿大篮球决赛的是中国裁判舒鸿，这是中国裁判迄今唯一一次执法奥运会篮球决赛。特让人感动的是，在柏林奥运会上的中国奥运健儿，当他们回到祖国不久，便经历了“国破山河在”的生死存亡的关头。

本文选自《当代北京奥运史话》

2009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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