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伯爵是《金瓶梅》里出场次数仅少于西门庆的男性角色。 他跟西门庆表面上是结义兄弟,实际上只是个帮嫖贴食的跟班。 因为他善于逢场作戏、说学逗唱,能够在酒席上活跃气氛,所以西门庆无论是去妓院,还是在官场、商场上的交际应酬,都要带着他。 而应伯爵也靠着与西门庆的关系,混吃混喝,做些介绍伙计、招揽生意的中介工作,以谋取经济利益,养家糊口。 在西门庆生前,两人的关系一直是亲如兄弟,从没红过脸吵过架。 西门庆遭遇了丧子、丧妻之痛,应伯爵第一个上前安慰,说的话恰到好处,很快哄得他笑逐颜开。而他只要上门求西门庆,无论是帮人借钱,还是帮人介绍工作,西门庆都有求必应,对他足够仗义。 但令人咋舌的是,西门庆一死,应伯爵转身就投靠了崛起的新贵张二官。并且把西门庆家中的大小事务,包括他貌美如花的妻妾,都告诉张二官。 西门庆的二房娘子李娇儿,当地妓院的头牌花旦出身,在应伯爵的游说下,在西门庆死后改嫁给了张二官。 后来西门庆最宠爱的小妾潘金莲被赶出府发卖,应伯爵又极力吹捧潘金莲如何美貌风情,如何多才多艺,鼓动张二官买。不过后来张二官又听李娇儿讲了潘金莲谋杀亲夫、私通女婿的黑历史,就打消了念头。 所以,应伯爵对西门庆没有真友情,只把他当寄宿主。一旦西门庆对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立马投靠他人,甚至帮人图谋他的女人。 如此的背信弃义,让人觉得应伯爵对不起西门庆,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但分析书中的一些细节,我们会发现应伯爵会这么对西门庆是有原因的—— 一、应伯爵并不认可西门庆巧取豪夺的致富方式西门庆原本只是个开生药铺的小商人,靠娶有钱的寡妇扩充资产,靠巴结贿赂当朝权贵谋得官位,又借着职权收受贿赂、扩大产业,成为山东首富。 应伯爵是个没落的开绸缎铺的富二代,跟西门庆出身差不多。只是因为败光了家业,又不擅长做生意,所以才沦落到当帮闲的地步。 应伯爵跟西门庆称兄道弟多年,对他的发家史非常清楚。他表面上阿谀奉承西门庆,实际上并不认同他的致富方式。 他对西门庆道德上的鄙视,一直隐藏得小心翼翼,但有时候在玩笑中还是会表现出来。比如在西门庆的鼎盛时期,他有一次在酒席上讲了一个笑话:
“赋便赋,有些贼形”,赋和富字音一样,意思是讽刺西门庆富便富,有些贼形,钱财来路不正。 这笑话西门庆刚开始没留意,被人点出来后,应伯爵心虚,怕他怪罪,连忙自罚十杯酒。 后来,应伯爵又讲了一个笑话:
这话是用“这分明是有钱的牛,却怎的做得麟”,讽刺西门庆不过是个挂着铜钱的牛,并不值得崇拜。 话一说完,应伯爵立马跪下,给西门庆赔罪。西门庆并没计较,当玩笑一样过去了。 但玩笑多半带有真意,西门庆的财富来路不正是真,有钱无才也是真,应伯爵讲这两个笑话,潜意识里是看不起他的人品。 他看不起他,依然选择继续奉承他,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没有能力的人,靠依附巴结权贵来讨生活,也是一种谋生方式。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老板,大多数人只能给老板打工。 二、西门庆并不尊重应伯爵西门庆生前,对应伯爵几乎有求必应,表面上看对他恩重如山,但他的姿态永远是居高临下的,时不时就打击一下应伯爵的自尊心。 应伯爵实际年龄比西门庆大,但是因为财富地位的悬殊,口口声声叫他哥。而西门庆对应伯爵也总是自尊自大,称“你爹”“你老爷”。 站在应伯爵的角度想,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出身与自己差不多,且谋财手段不正的人给碾压,在他手底下混饭吃,是很耻辱的事。 应伯爵虽然说背靠西门庆这棵大树好挣钱,但其实挣的钱不多。 因为他在宴席帮嫖贴食,不能把东西带走,给人当说客找工作、拉生意、打官司,虽然能赚取一定的中介费,但收入并不稳定。与西门庆的财富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 应伯爵有一次向西门庆诉苦,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巧小妾又给他添了个儿子。西门庆当时刚丧子不久,听了心里不高兴。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笑逗趣中,西门庆直呼应伯爵的爱妾春花为“那奴才”。答应借钱给他养儿子后,又说:“过了满月,把春花儿那奴才叫了来,且答应我些时儿,只当利钱不算罢。” 西门庆的意思是说让应伯爵借春花给他睡,就当是还他的利钱。这话表面上是开玩笑,但“朋友妻不可戏”,如果西门庆真把应伯爵当朋友就不该开这种玩笑。一开这种玩笑,无疑是对朋友自尊心的亵渎。 所以应伯爵也半开玩笑地反击他,说:“你春姨这两日瘦得像你娘那样哩!” 后来,西门庆没有睡应伯爵的春花,但有一次他对妻妾吐槽说春花“长得又黑又瘦,只好撒把黑豆叫猪拱”。可见,他是打听过春花的,当初说那种话是真有此意,只不过知道春花的长相后打消了念头。 应伯爵最懂西门庆的心思,应该也明白这点,所以他后来把西门庆的妻妾介绍给张二官,其实是对春花之事的报复。 西门庆不尊重他,不把他当真朋友,他也没必要报恩。与其对西门庆讲仁义,不如借他的老婆讨好新的财主来得划算。 结语应伯爵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坏人,实际上,他对跟他一样身处于社会底层,谋生困难的人,很有同情心。 他们的穷兄弟常峙节被房东催账、家中无米下锅,挨老婆骂时,是应伯爵挺身而出,在中间当说客,才让西门庆很快借常峙节银两,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又比如,当乐师李铭因为丫鬟春梅诬告他调戏,得罪西门庆,要丢饭碗时,是应伯爵主动站出来,帮他说好话,才为李铭化解了这场无妄之灾。 甚至在西门庆死后,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的下人小厮们纷纷失业,生活无以为继时。应伯爵又一次展现出他的古道热肠,亲自为小厮春鸿奔走,介绍他到张二官府中谋得一份差事。 所以说,应伯爵待人接物,是存在善良与温情的。他之所以对西门庆背信弃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本就分属不同的阶级,难以产生真正的共鸣和理解。 再加上西门庆的为人处世,本就充满了算计与狡诈,这样的他,又如何能让应伯爵心甘情愿地遵守信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