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企图 洞悉人性的幽微和光亮 andhikaramadhian 阿兰·德波顿,英国才子型作家,出生于瑞士苏黎世,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现居伦敦。他的文字作品被定义为“生活哲学”,覆盖爱情、旅行、建筑、新闻和文学等多个方面。 [英]阿兰·德波顿《哲学的慰藉》 资中筠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对与世不合的慰藉 阿兰·德波顿 苏格拉底在七十岁时遭遇了一场风暴。三名雅典人——诗人米利图斯、政治家阿尼图斯和演说家莱昂——认定他是一个怪诞的恶人。他们指责他不敬城邦之神,腐蚀了雅典的社会构成,唆使年轻人反对他们的父辈。他们认为应该让他永远沉默,甚至杀死他。 审判苏格拉底那天,陪审团有五百名公民。公诉人一开始就要他们把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哲学家当作一个不诚实的人。他上天入地刨根问底,他提出异端邪说,他善于用闪烁的辞藻让弱理战胜强理,他故意通过谈话腐蚀年轻人,对他们施加邪恶的影响。 苏格拉底对这些指控中止申辩。他意气昂然对法官说:我设法劝告你们每一个人少想一些实际利益,而多想一些精神和道德的福祉。 我的好朋友,你们是雅典人,属于因智慧和力量而著称于世的最伟大的城邦。可是你汲汲于争名逐利,而不思考如何理解真理,如何改善自己的灵魂,不觉得惭愧吗? 现在轮到那五百名陪审员来决定了。他们经过简短的讨论后,二百二十人判定苏格拉底无罪,二百八十人认为有罪。哲学家苦笑说:“我没想到比分那么接近。”不外他没有丧失自信心,没有犹疑,没有惊惶;他坚持对一种哲学计划的信仰,固然他的听众刚刚以56%的多数宣判其为荒唐。 假如我们做不到这样的恬然自如,假如我们听了几句对我们的性格或业绩的严厉批判就忍不住掉眼泪,那可能是由于我们置信自己正确的才干主要是由他人的赞同构成的。我们关于不受世人喜欢很在意,不只是出于适用的理由——例如生存或升迁,更重要的是世人的嘲弄似乎是一种信号,毫不含糊地表明我们已误入歧途。 苏格拉底自然也会招认我们有时可能是错的,我们的观念能够狐疑,但是他会提出一项至关重要的细节来改动我们对谬误与不受世人喜欢之间的关系的认识:我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的错误决不能简单地以遭到反对来证明。 我们应该关怀的不是反对我们的人数,而是他们反对的理由有多充沛。所以我们的留意力应该由不受世人喜欢转向解释其所以然。社会上占很大比例的人以为我们是错的,听起来怪吓人的。但是在放弃我们的立场之前先要审视一下他们得出这一结论所用的措施。我们对他们的反对意见给予多少注重,应取决于他们论证措施能否健全。 但是我们似乎被一种相反的倾向所折磨:每个人的话都听,每一句不中听的或是嘲讽的意见都足以使我们心烦意乱。我们常常不能深思一个最主要的也是最令人宽慰的问题:这些黯淡的责备的依据是什么?我们常把经过深思熟虑的诚实的批判者与出于愤世和妒忌的反对意见相提并论。 我们应该花点时间看看批判的背面。如苏格拉底了解到的,固然经过当心掩饰,其思想的基础可能是极端倾斜的。我们的批判者可能凭着心血来潮探求到结论,或者出于激动或成见,然后应用他们的位置抬高他们的点滴直觉。他们的思想可能就是像喝得醉醺醺的业余制陶人那样树立起来的。 不幸的是,与陶器不同,思想产品的优劣极难一眼就分辨出来。分辨哪一件陶器是醉汉做的,哪一件是苏醒的工匠做的并不难。 真正的威严不是来自多数人的意志,而是来自合理的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