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文艺 ▏1234 ▏我的百草园 有幸国庆放假,普天华人同欢,享受几代人努力的成果。我呢,因疫情还未止,便回老家闲暇,又逛我的百草园。 我的百草园,其实是一块不到三十平米的长方形菜地。因双亲早离世,我在外谋生,不经常惠顾它,它改了往日的清纯,已是百草丰茂了。 睡了一会儿午觉,便拎着一壶开水,抓一小撮古树红茶,抬两张独凳,提简易茶具,携四五片点心,置于草间。一边品下午茶,一边欣赏我的百草。 绿墙缀粉,异彩纷呈 四周的竹栅栏因多年不管顾,已是面目全非。西北角的栅栏上,趾高气扬地爬满了红绿相间的五叶藤,刚长出的叶子嫩嫩的,红红的,老的叶子呢,草绿的。其实,五叶藤学名叫乌蔹莓。它的叶子五片成一叶,因造型被人称为五叶藤。在中国药典《唐本草》中记载:“因其茎叶如白蔹,成熟果实如黑莓,故而得名。”它可以药用,在抗菌,消炎消肿方面有很好的效果,但是,孕妇是禁用的。少时,遇到手脚被东西碾压肿胀没有伤口时,父亲总是捣碎它,敷在患处,弄一条干净的布带缠绕好,三两天便全好了。 栅栏的东北角,温文尔雅地挤满了何首乌。因秋花开得正盛,盖了绿叶,花间蜂蝶群舞,着实让人兴奋。何首乌还有一个名字叫“地精”,它和人参一样,是大地养育的精灵。它的根,形状很像人形,圆润肉厚。这个事实,我在读初中一年级时,学了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后,受到启发,亲自在栅栏脚挖了一大早,证实了它的形状,的确很像人形。它还有药用价值,可以治疗白发,抗衰老的。 我老家纳西话的“洋丝瓜”,唯唯诺诺地爬在正北的栅栏上。它真实的学名叫“香橼”,因为它的形状像佛教中两个手掌合十,所以又叫“佛手瓜”。它有很多的食用价值,果实、嫩茎叶、卷须、地下块根均可做菜肴。在物质较困乏的岁月,这棵香橼顶了我家很多粮食,由于当时吃得多,吃腻了,现在吃还有点恶心,更有一种恐惧感,而现在,它只作观赏之物了。对于它,我有一份特殊的情感,有时也会隐隐疼痛,它也会使我的幸福感倍增。 而藤七霸占了西南角栅栏的绿,藤七是云南方言,纳西语叫“假三七”,医书里的学名是落葵薯。小时候,玩过家家,总是用它的叶和茎块作为重压各邻的佳肴。落葵薯有很强的侵入性,不仅覆盖地面而且还包围树冠,限制光照并妨碍植物生长。 茜草科茜草属的茜草犹如猛过江龙,包揽了整个西面的栅栏,纳西话叫它“拗拗筹”。 关于茜草,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相传古长安城有一家人专卖一种中药汤剂,无论什么人得了什么病,只要给上几个钱,就可以买上一碗喝。有一天,一位大官人忽然流起鼻血,怎么也止不住,全家人急得团团转。他的一个随从,灵机一动说,听说城东有一家的汤药包治百病,何不买一些回来试试?这位大官人本来不相信这种传言,可是急病乱投医,在这紧急关头,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同意了。随从飞马来到城东,见这家院子里放了一口大锅,锅里的药汤已经卖得只剩下一点点。他取出罐子,盛了药就走。没想到快到官府,下马时,一不小心,罐子翻倒在地,药汤洒光了,折回去又怕来不及。忽见附近有一家染坊,想起这里有一个朋友常吃药,如有熬好的药汤,不妨要一些回去应付差事。于是他走进染坊,一眼看见一只染缸里有半红水,跟刚才那一罐药汤的颜色极相似,便舀了一罐回去。大官看到药汤取回来,接过来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就喝。随从站在一边瞅着,背脊上直冒冷汗,谁知过了一会儿,大官的鼻血居然止住了,他笑眯眯地对随从说,真是妙药。后来,随从经朋友介绍,才知那染料水是用茜草根熬出来的,可以染红布。自此,人们便知道,茜草不仅可做染料,也是一剂止血的良药。其实,茜草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植物染料,古时候也称之为茹蔗、地血,早在商周时就已经是主要的红色染料了,丝绸经茜草染色后有非常漂亮的红色,在历代文献中也有诸多记载。先父曾说过,纳西族染红色麻衣的染料也是茜草,而我见过及用过纳西族东巴经经文的颜料中,红色颜料是一种深红色的石头,疑似李斯《谏逐客书》中“西蜀丹青”。为了让画和东巴经文经久不衰,防止蚁虫,老爸说,还要添上续断根的汁。 在我的记忆中,不管是山羊还是绵羊,羊儿们都特别喜欢吃茜草。 最近,山药在市场上开始叫卖了,山药在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面罗”,医者说,它具有清肺润肺的功效,故使城居者特视为宝物。今年我家山药也可以开挖了,只是,好几年不管的它,还是独自静默地呆在栅栏东北角,仲秋了,已是残枝枯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山村山药不值什么钱,只是过年过节摆在餐桌上的佳肴,可城里山药如金子般昂贵,给城郊农户增加了不少的收入,真是“物以稀为贵”。如今商品琳琅满目,同物品种也繁多,物质丰盛,它却冷落了,的确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事、物的发展变化亦如此。 牵牛花的种类繁多,张牙舞爪地爬在菜地南面栅栏上的,——开粉红色的圆叶牵牛。它因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在世界范围内被作为观赏植物,但是在很多国家被认为是入侵物种,被视为农业和环境的杂草,全株有毒,种子毒性较大,误食会导致呕吐、腹泻。而我们小时候的“做家家”,用它的花点缀家庭主妇,现在想想,多好笑呢。 孤傲地爬满东面栅栏是葡萄叶铁线莲,紧挨它就是菜园门。它的花朵有着香草气息,能吸引昆虫,它的枝条常用来编织轻便的篮子,我们小时候模仿大人编篮子就用它,但不经磨。 百草相安,互依互存 园里的百草各自安好,互依互存着。最引我眼球的是一小片粗毛牛膝菊,因为它留给我丰富多彩的童年故事,它的方言叫羊草,又称辣子草,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傩”。读小学时,最讨厌的事是放学刚到家,母亲让我割猪食,而且特意强调只能割粗毛牛膝菊,因为猪不仅最喜欢吃它,而且易长高又长膘。七十年代末,我们那儿每家都养着一大一小两只“自留猪”,小的当作架子猪养着,大的养到两三岁才作年猪喂,等到冬腊月快可以宰杀时,就请供销社专门负责收购年猪肉的人,来家里认定收购后,才可以杀年猪。当时农村粮食紧缺的家庭甚多,猪食都是原生态的,而割粗毛牛膝菊做猪食的人又特别多,所以农田里的粗毛牛膝菊数量极其有限,我只好随时偷偷去惠顾别家菜园或是人家自留地,因为只有那些地方才有肥壮的粗毛牛膝菊,容易马上填满篮子,快速完成母亲交给的任务。有时,懒得到处找猪食,约一群伴赌猪食,回到家,逃不过母亲的火眼金睛,母亲知道我平时找牲口食都是认真细致,杂草几乎难找,而现在她面前的猪食杂乱无章,且杂草掺和。每当此时,她常常温和地给我讲,老百姓干活吃饭不能投机取巧,要踏实苦干,天上不会掉馅饼,要勤劳、节俭,不能好逸恶劳,不要贪图便宜,也不要自作聪明而弄虚作假,生活才能过得好……这些话,而我当时觉得她甚啰嗦,哎! 割粗毛牛膝菊也会有趣事。时不时会碰见遍地的鸡枞,那样的契机,就不割猪食,把鸡枞一大背篓采回家,那时,母亲会用羡慕地口吻夸奖我,让我乐滋滋的。后来,行万里路才明白,海拔在两千米左右的云贵高原河谷地段,田间地头、山野之地才会出鸡枞的。而我们那儿的鸡枞分为三类,最早的那批鸡枞,出在夏至节左右,颜色灰白,一个出菌点,往往只有两三朵,但个头大,所以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额目”;第二类鸡枞在殷历六月的火把节左右出,那批鸡枞,一个出菌点,会出成千上万朵鸡枞,几亩左右的一个地方,这儿七八朵一小片,那儿二三十朵一大片的,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真是乐坏了我们山里的孩子,虽然个头比“额目”小,但往往会采到几个大背篓,因为它的颜色灰黑,我们那儿叫这类鸡枞为“补目呗”;在殷历七月中元节左右出的是第三类鸡枞,它的个头和数目都跟“补目呗”相似,颜色灰白,叶片上有斑点,所以,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册目呗”。这些鸡枞,在火塘边烤,撒一点点盐,吃起来味道特别鲜香,舌头也会不小心吃到。 紧挨粗毛牛膝菊边垄上亭亭玉立地长着马唐,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日系事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们那儿同全国各地一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由于养的牲口较多,像马唐之类牛马羊喜欢吃的又少,因此,便出现略有仿祖复古的事儿。我们村五十几户,几乎是一个家族,就说放牛一事,清明节一到,把村里各家的牛,由两三个擅长放牧的中老年人,集中撵到高山牧场去放。现在的丽江玉龙雪山景区的牦牛坪、云杉坪、甘海子,还有九子海、北坡岭、大羊场等等这些就是我们当时的夏季牧场。听说,元明清到民国时期,我们先祖都在那儿当夏季的牧场。我们那儿的人牦牛坪称“古使果”,汉语译为熊死的高原草坝;云杉坪叫“由无果”,汉语译为殉情的高原草坝;甘海子叫“该板”,汉语译为夹在玉龙雪山和白鸰岭的平坝;九子海叫“古补”,译为汉语是九个像粮斗一样的小水潭;北坡岭叫“古干比”,译为汉语是被兽夹夹着熊的森林;大羊场叫“于化罗”,译为汉语是羊圈地。至今,我们那儿东巴祭天祭山神仪轨中,念到以上这些地方,对其除秽、撒祭粮、祭酒等。牧人几乎住在雪山东南边的大羊场,向玉龙雪山这边作放射性游牧,日出而牧,日落而归。一直到了殷历六月二十四日那天,在高山牧场里过“鲁美色额”,汉语的意思是牧人的火把节,这是纳西族牧人最大的节日。那天,还要请家族东巴祭司祭祀感恩,宰羊祭山神,还祭祀“你”神和“诺”神,据东巴经记载,“你”、“诺”两神管理家庭的五谷丰登、家畜兴旺。第二天,殷历六月二十五日(纳西族火把节头一天),又把所有的马牛羊成群结队赶回冬季牧场,就是现在的老家——丽江市古城区大东乡竹林村。我想,这就是纳西族千百年来畜牧文明的缩影,到那时,马唐成了马牛羊的主食,让我们孩子和家庭主妇们因割马唐而累得够呛! 马唐旁边有几棵粗犷舒展的圆叶锦葵。关于它的故事还是有趣的。小时候,我的一个老庚(同年)经常喜欢吃鼻涕,被同学及同村的小朋友讥笑,我有时也参与其中。被母亲知晓后,曾经责骂我,说我是一个不会同情弱者的势利之徒。自此之后,当老庚又在吃鼻涕时,我总是在学校旁或在上学路边,采各种叶子给他,让其堵住鼻孔,真巧,唯有圆叶锦葵叶子,才能止住鼻涕。前年,我去参加健康管理师培训时,才明白喜欢吃鼻涕是身体里缺少锌物质,用圆叶锦葵堵鼻孔有效,纯属巧合。培训后,我才知道缺锌之人,应该多吃含锌量较高的如海鲜、动物内脏、瘦肉、小米等。可那时,我老庚家是全村最穷的一户,兄弟姊妹有六个,经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我经常见老庚饭点时就只吃几颗烘包谷,也没见过他穿过一双鞋,他说他的脚面连刺都戳不进的坚硬,读到小学二年级下学期,他便辍学了。 园叶锦葵的左边有两三棵瘦弱的紫花丁地,紫花地丁学名叫紫花堇菜,方言称野堇菜,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在我的老家,用它蒸鸡蛋吃,可以明目或治红眼病的说法。 多可爱的一小撮狗尾草倔强地长在紫花地丁的前面,我们那儿纳西话叫它“苯滴日”。传说狗尾巴草是仙女下凡时,从天上带下来的爱犬化作的。仙女在人间和一位书生相恋,但却遭到王母娘娘的阻挠,仙女和书生为了在一起,不惜反抗王母娘娘。在对抗的最后时刻,仙女的爱犬为了救助人而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化作了狗尾草,因此狗尾草也被视为是爱情的见证,这个传说与纳西族祭天经《人类迁徙记》中,天女衬恒褒白与纳西族祖先崇仁利恩历经天父祖劳阿普考验,获得狗相助的故事有点想似。狗尾草是牛驴马羊爱吃的草本植物,我们小时候到处割它做牲口食物,据说,入药还可以祛风明目,清热利湿。 狗尾草的中间有一大棵苦苣菜艰难地长者,苦苣菜也叫作苦菜,老家的汉话叫“奶浆草”,而纳西话叫“喏其”。苦苣菜民间食用已有2000多年历史,《诗经·邺风·谷风》中有“谁谓荼(苣荬菜)苦,其味如菜”之说。它吃法多种多样,可凉拌、做汤、沾酱生食、炒食或做饺子包子馅,或加工酸菜或制成消暑饮料。在艰难的新中国建设时期,奶浆草也曾经是填饱我们肚皮的食物之一,而小兔子最喜这口,特殊时期,我们只好跟兔子抢食。现在,好些食店把它当做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精致食品。 坚强地长在狗尾草右边的是几棵牛筋草,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日含仔”,因为它和牛筋有相同的特征——强韧,因此得名为牛筋草。 牛筋草前面有一大片蓬勃地长着的酢浆草。有一次,拜见一个九十三岁的老者,他说,酢浆草可以止血,修复伤口有好处,没试过,所以不知是否真实,而医书里却没记载此物。 有一棵硕大的藜威武雄壮地长在酢浆草的前面,我们那儿汉话叫它“灰条菜”,而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拗苯利”,它还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叫“灰条条”。我查了一下书,明白了它的嫩茎叶含蛋白质、脂肪、糖类和各种维生素,还含有益挥发油,营养丰富,特别是其中含有的极其丰富的胡萝卜素和维生素C,有助干增强人体免疫力,所以食用它的人很多。记忆里猪也特别喜欢吃它。在物质困乏年代里,它也是我们填饱肚子的食物之一。 灰条菜的左边偎依着几棵野草香,我们那儿的汉话叫它“野坝子”,纳西话叫“固独术”。我们那儿沿江住的农户,因为村里种植的核桃少,他们用野香草的籽榨油 ,听说还特别香。而我们村里核桃较多,不用它榨油,直到八十年代,物质稍微丰腴,就用它做凉拌香料而已。 有几棵五月艾胡乱地长在灰条菜的右边,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补”。我不知道它属于哪类蒿草,因为蒿的种类太多了,我只知道我们那儿汉话说的青蒿、黑蒿、绿蒿、白蒿。纳西族东巴祭司在祭祀任何一种仪式前,首先要进行除秽(一般指小除秽),在除秽中,必须要用蒿根和高山宽叶白杜鹃,来熏除秽气秽物。对于蒿的药效,是一个耄耋老人口中得知的,她说用黑蒿治疗猪感冒不吃饭:用整棵黑蒿把猪从头到尾的搓揉,猪的病立即会好。我曾说给我姐,经过我姐的实验,说效果果真很好,我也甚是欣慰! 低调地躺在五月艾脚底的有几棵稀疏的繁缕,我们那儿的汉话叫它“抽筋草”,而纳西话叫它“卜秀缪”。听说繁缕在日本被当作野菜食用,在我国的一些地区,为了新年祈福,在正月里将它与其他蔬菜烹制成七菜粥食用。《本草纲目》中说:此草茎蔓甚繁,中有一缕,故而得名。繁缕的名字便注定了羁绊,繁缕丝丝缠绕,是一年中开得最早的野花之一,繁缕似有10个花瓣,仔细翻看其基部,才会发现是两两相连,其实只有五个。小时候,家里添了猪崽或兔崽时,母亲总是让我拔一小篮繁缕喂养它们,说是它们消化不好,繁缕容易消化。 繁缕北边有劲地舒展着两棵钝叶酸模,我们那儿的汉话叫它“牛舌头叶”,而纳西话叫它“化里化择”。据记载,钝叶酸模自有其过人的一面,它的单个植株的种子数量可以达到惊人的60000粒,据可靠的数据表明,这些种子在埋藏21年后仍有发芽的能力,也有报告指出,这种植物可以降低土壤中铊的浓度。而它对于东巴文化也不可小觑,因为在东巴教祭祀自然神(纳西话“署古”)时,还用它作为祭祀品之一。为什么用它祭祀,其用意如何?问过几个老东巴,他们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我还没有进一步探究,将来定会上下求索。 硕果累累的苍耳长在钝叶酸模的南边,我们村的纳西话叫它“肯读”,有几个邻村叫它“淡淡子”,而较远的几个村落叫它“付古都”,同样一个物种,“十里不同名”。苍耳有毒性的,尤其是苍耳的种子,所以在接触苍耳时注意不要误食。它的传播方式依靠动物,动物将它的果实在不经意间粘走,再落回土里。但是对于孩子而言,苍耳依附在他们身上是个奇特的传播方式,很有玩耍的价值。读小学时,我很是调皮,有一次把它的果实粘在一个同桌(女生)的头发里,为此,被其母趁老师午休来教室大骂我,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苍耳前面一小片茁壮地长着白茅,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日阔拔”。它春天生芽,花期的花穗被称为“谷荻”,布地如针,故还有“茅针”之称。其根性寒,味甘,入药可治小便不利、水肿、气喘等症状。读小学时,一放学,同伴们几乎饥肠辘辘,于是我们就在放学路边挖吃它的根有点回甜回甜的。去年回老家,有意挖吃几根,结果,根本没有少时的味道,甚至苦涩,心里涌出杂陈,想想,也只有忆苦思甜罢了。 绿茵茵地长在白茅右边的是白花紫露草,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负满肯”。它的叶片是长椭圆形,表面为绿色,和竹叶有些相似,所以又称“淡竹叶”、“竹叶草”。它是一种很好的室内植物,尽管它很少开花,但种植在吊篮中让它蔓延出来很好看。当它长到野外时,能迅速并密集生长,扼杀原有的地被植物和幼苗。它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要适当遮荫,防止烈日曝晒。它的根,颜色土黄,熟后还是好吃的。小时候,母亲常常用它的根做菜,让我们兄弟姊妹的胃很少有反抗。但请您别效仿,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平静地长在白花紫露草前边的是卷茎蓼,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喏及”。少时,它是猪的美食之一,所以,我把它和粗毛牛膝菊、繁缕一起割回家,母亲总是会很高兴。 卷茎蓼左边徜徉着四五棵豨莶,我们那儿汉话叫它“肥猪苗”,纳西话叫它“补美黑拔”,它又名猪膏草、狗膏。小时候我把割回家作猪食,但猪不喜欢吃,所以母亲经常叮嘱我不要割它回来,我有时顽皮,还是割它充当猪食,往往让母亲大失所望,现在才深刻地明白,汉话把讨厌的小男孩称“小鬼”。 鬼针草放肆地长在豨莶的夹缝里,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喇美嘎”,它的繁殖能力极强,它通过种子末端倒钩状的刚毛,附着在人的衣着和动物的毛皮上来帮助播种,到处繁殖。鬼针草的种类繁多,有白花鬼针草和金杯银盏、金盏银盆、盲肠草等。白花鬼针草不仅长得清新,而且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它是最便宜的降压药物。我老家的乡亲们常说,只要熬三罐白花鬼针草,慢性阑尾炎会彻底消除,我也曾试过,的确如此。 豨莶前有一小撮木贼,木贼的纳西话叫“夸日”,木贼又名千峰草、锉草、笔头草、笔筒草、接骨草、马人参等。它喜欢潮湿,又喜欢直射阳光,常生于坡林下阴湿处、湿地、溪边,有时也生干杂草地。小时候,我们常用木贼惩罚玩“实时肯”的失败者,它的玩法与玩“刀尖锤”类似,只是它蕴含了纳西族东巴文化相生相克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其玩法是:大拇指代表青蛙,食指代表蛇,小指代表蜈蚣。如果一个出大拇指另一个出食指时,出食指那个赢,我们就说“日你巴久瓜”,汉语译为“蛇吃青蛙”;如果一个出食指另一个出小指时,出小指那个赢,我们就说“堵喜日古气”,汉语译为“蜈蚣吮吸蛇头而死”;如果一个出拇指另一个出小指,那就出拇指那个赢,我们就说“巴木堵喜宿”,汉语译为“青蛙杀死蜈蚣”。失败次数多的那个,往往会把他的眉毛被木贼夹得哇哇叫,让我们东倒西歪地开怀大笑。 一大棚茴香长在木贼前,茴香是大家常见的食物,它深受人们喜爱,是制作调味品的上佳原料。它的食用价值高,果实是调味品,而茎叶部分具有香气,常被用来作包子、饺子等食品的馅料。在我老家,煮吃茴香根,可以清热解毒又利水的说法。为了证明这种说法的准确性,我试了几次,没感觉,反思了一下,也许年轻不知深浅。 西边栅栏脚长着一蓬井栏边草,我们老家的纳西话叫“及丁里”,它是一种蕨类植物,生长在石墙上,并附着少量的细长羽毛。叶柄薄,硬,线状和黑色,叶子是羽状复叶。常生干阴湿墙脚、井边和石灰岩石上,在蔽阴、无日光直晒和土壤湿润、肥沃、排水良好的地方生长最盛。小时候每到下雨天,母亲就让我和姐姐割井栏边草,这是最讨厌的一件事,但是母命难为,还是硬着头皮去完成任务。 一小窝中华山蓼洋洋得意地长在井栏边草的右边,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化及”。春冬时节,猪儿最喜欢吃的食物——繁缕、卷茎蓼、粗毛牛膝菊等已经销声匿迹,此时,只有田间地头、山野箐沟里的中华山蓼就是猪儿唯一的美味。那时,我便约几个同伴,可以到处撒野,享受山里孩子特有的快乐,山泉口粘鸟,挖野山药,掏鸟窝,生吃鸟蛋,不时哼几首纳西民歌,让寂寥的山野有了无限的生机。 有几株车钱草长在中华山蓼的北边,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补美几古”,汉话方言叫“猪耳朵草”。车前草全草可供食用,在市场上一般捆把销售,凉拌、泡酸菜,或者炒或者炖都有。其全草和种子均可入药,味甘,性寒,具有清热利尿,祛痰,凉血,解毒的功效。小时候,凡是遇到吃热,父亲经常在炖汤时也放上车前草几棵,清热利水效果明显好。 紧挨车前草的有几棵马鞭草,马鞭草名字来源于《本草拾遗》中,称“节生紫花,如马鞭节”,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北时北唉”。它是古代巫婆大量运用的植物,女巫认为,马鞭草是月神的圣草,被频繁应用在各类仪式及魔法中,大部分人相信马鞭草可以使人隐形,挂在床上可以驱走梦魇。它的全株也能入药,有清热解毒、散瘀止痛的功效。 马鞭草东边有一些黄鹌菜,我们那儿的汉话叫“荠菜”,也叫“地米菜”。唐朝李端《雨后游辋川》诗云:“骤雨归山尽,颓阳入辋川。看虹登晚墅,踏石过青泉。紫葛藏仙井,黄花出野田。自知无路去,回步就入烟。”,诗中的“黄花”指是黄鹌菜。黄鹌菜并不是美味的野菜,但是,将其幼叶用水焯一下,可以做凉拌吃,还是比较好吃的,有几次吃火锅,也见它。 几株蔊菜微弱地长在黄鹌菜的南边,它又名“地干豆”、“野菜子”“铁菜子”、“野油菜”。它性凉,味辛,微苦,所含的焊菜素,具有镇咳、祛疾、平喘的作用。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们那儿的少妇,每当婴儿因吃热或喝到隔夜奶产生疾病时,经常熬蔊菜药汤喂婴儿,听说效果好得很。 南栅栏脚有几窝垂盆草,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石庚”,我认为这种称呼应该是汉语方言,因为它几乎喜欢长在石头细缝里。对于垂盆草,我有特殊的感情。在物质困乏的年代,我们两三岁就去村托儿所寄养,托儿所其实就是村里做不起农活的耄耋老人看护我们而已,与现在的幼儿园不能相提并论,因为父母是正劳力,不能带孩子干活,带孩子干活是要扣工分的,挨批评的,所以,那时的孩子几乎在村托儿所里。托儿所的老人们经常教我们搓绳、做草鞋、撕包谷、拾麦穗、捡核桃等轻便的农活,还会把比较听话的孩子领着去野外采野菜,我就是老人们带去采垂盆草的孩子之一。等到母亲收工领回我时,那些老人都向母亲夸我比同龄的孩子能干,不仅采得多且干干净净,让母亲心里乐滋滋的,回家又夸我几遍。 低矮的关节酢浆草羞涩地长在五月艾的脚底,我们那儿的纳西话叫它“及补” 。酢浆草叶子由三片心形叶子组成,所以酢浆草也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三叶草”,但其实不是同种植物。它可是我童年的零食之一,特别是放学后,在路边湿地那儿挖螃蟹,但生吃螃蟹时,有时会有点恶心,我们就用酢浆草调节胃口。有一次,我们生吃了带黄籽的螃蟹后,还没来得及吃酢浆草,让我们各个上吐下泻,都认为没吃酢浆草之故,后来才明白,其实是生吃带黄籽螃蟹而中毒的。 难怪云南方言道“云南三步之内有十药”。此时,我仿佛听到百草之间在低吟,似乎在联欢,好像在议论,又像群舞…… 蜂忙蝶舞,虫吟鸟归 端起小茶杯,品一小口古树红茶,沉香回味,猝然发现有一只蜜蜂居然也想品茶。它艰难地依附在杯壁上,正像我的祖辈的生存,乱世中的羔羊。我把它支开,让它挪到凳子上,给它一滴茶品品,它茫然不知所措,受宠若惊,慌忙逃窜了一下,又镇静地折返,品了一嘴,多么满足似的,扇了一下翅羽,飞得无影无踪。秋蝉此时也哼起来,纯粹卖弄它那破嗓子,没完没了的,只有几只平日热闹惯的蟋蟀敢与它呼应,这些蝈蝈竟然没有发现园主人在场,胆大妄为,肆意纵欲。也好!若是我的童年,别说它们嚷嚷,连它们栖息躲藏的地方都被我消灭干净了呢!有一只蝴蝶居然还伏在我旁边的粗毛牛膝菊上,拼命地吮吸着那小朵小朵的牛膝菊花,看着它如此卖力的样子,我怕打扰它,平息凝气地注视着它,忽然,它发现我的眼神,箭一般飞走了。此时,有几只大灰雀钻进园子南面茂密的竹树林里休息了,而两只喜鹊相互应和地飞进园子北面的核桃树里,它们的叫声是多么柔和温暖,在夕阳下,渐渐地消失…… 我正沉醉园中,隔壁的堂哥路过园边,对我说,菜地杂草丛生,干脆用一小点除草剂,满园清除干净,单纯种几棵包谷多好。我想反驳,但会是无济于事,只好罢了。只是心里默念,用除草剂就卫生干净了吗?毁于一瞬就安然了?满园的单纯物种就好吗? 夕阳从玉龙山的背面不见了,又是临近黄昏,我的百草园更显得宁静。我怀揣着平静的心情,离开了它,突然想到,最近我国北面有些不安宁,顿生怅惘。 配图来自网络 编辑木小贝,邀你共话丽江文艺 和积友 丽江市古城区民族中学教师 如果,你的梦里有丽江。 那么,这一定是个文艺的梦。 在对话框发送“投稿”查看投稿方式 作品为原创,转载及他用请联系管理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