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一个基本概念的生成及其运用

·史学理论·

“资本主义”：一个基本概念的生成及其运用

曹 龙 虎

内容提要固然各类工具书在引见“资本主义”概念时都直接将其表征的经济消费方式至少追溯到15、16世纪，但事实上，该词直到19世纪后半叶才零星出往常一些学者的著作和论述中间。20世纪以后，该词在社会主义反动运动普遍兴起的背景下，作为“社会主义”的对立词汇得以普遍传播，成为人们普遍运用的基本概念。作为一个政治颜色浓厚的基本概念，“资本主义”最主要的运用范畴是“政治—社会”范畴。除此之外，“资本主义”概念还在学术界被广为运用。极强的学问消费功用是这一基本概念的重要特性，经过贮存或者统摄其他概念和其诸多的衍生方式，以及在社会理论过程中的频繁运用，“资本主义”概念的基本含义不只得以明白，也真正转化为一个人们不假思索便可脱口而出的词汇。

关键词资本主义 马克思主义 概念史 学问消费

在人类近代史上，“资本主义”一词可谓最为人所耳熟能详的概念之一。依照历史教科书的盛行叙事，人类大约从15、16世纪开端进入“资本主义”大展开的时期，并在英国“光彩反动”、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反动后树立了“资本主义”政治制度。俄国十月反动以后，人类进入“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种政治制度、认识形态相对立的时期。很多学者在著书、立说时都直接用“资本主义”一词总体概括今天依然在世界上占领主导位置的西方政治、经济、文化方式。总之，“资本主义”一词是我们描画人类近代历史展开的关键词汇之一。

长期以来，学界关于“资本主义”的研讨可谓汗牛充栋。不外，既有研讨的着力点主要在于发掘“资本主义”的思想内涵，对“资本主义”概念问题的讨论比较少。近年来，随着关键词、观念史、概念史等措施的引入，一些学者开端有认识地从概念溯源的角度来梳理“资本主义”一词，试图厘清这一重要概念的运用状况。大致来说，已有研讨为我们明晰了“资本主义”一词的生成途径，特别是马克思等人对“资本主义”一词的运用，但是对“资本主义”一词在运用过程中的诸多特性，如范畴划分、学问消费功用等的发掘显得不够。笔者拟在前人研讨的基础上，对“资本主义”概念在近代的生成和运用状况重新作一梳理。除了“资本主义”概念词源学的细致考证外，笔者还希望对“资本主义”运用的根身手域和这一概念的学问消费功用略作讨论，以促进人们对这一人类政治、社会生活中基本概念的认识。

一、 “资本主义”的词源学考证

作为一个含义无比丰厚的概念，假如仅仅着眼于“capitalism”这个概念的词语自身，可能很难厘清这个概念在词源上的来龙去脉。例如，布罗代尔在讨论“资本主义”一词的词源时就说：“‘资本’和‘资本家’是‘资本主义’的支架并赋予其含义。若仅仅用于历史探求，只需当你把‘资本主义’一词认真地用‘资本’和‘资本家’两个词套起来的时分，你才干界定其含义。”依照这样的思绪，笔者将在既有文献的基础之上，依次梳理“capital”、“capitalist”和“capitalism”在西方语境的运用及语义变更状况，以明晰这一概念构成的语义变更脉络。

（一）“capital”的语义变更及运用

在现代英语中，当“capital”作为名词运用时，有资本、成本、本金、首都、都城、大写、会议等含义；作为形容词运用时，有资本的、首都的等含义。依据《柯林斯拉丁语——英语双向词典》，“capital”的拉丁文书写方式“capitālis”的词源来源于拉丁词汇“caput”，含义有头部（head）、顶部（top）等，其词根是“capiō”，意义有抓住（take）、捕获（seize）、攫取（catch）、占有（capture）等，而“capitālis”有致命的（mortal）、极端的（deadly）、风险的（dangerous）等意涵。大约从13世纪初开端，“capital”一词开端进入中古英语。

坎南和理查兹等学者调查了“capital”一词在英语中的早期运用历史，他们发往常英语中具有经济意涵的“capital（或者是capitall）”一词最早出往常那些教授英国商人怎样用高级措施中止记账的书籍中。他们都举了一个名叫杰姆斯·皮尔（James Peele）的会计的例子。其中，坎南发现，1569年这名会计在教授一门名为“意大利商人记账的艺术”（the art of Italian merchants accounts）课程时，运用了“capitall”，并将“capitall”与表示资金等含义的“stocke”连用。显然，这里的“capitall”有经济意涵。而理查兹则发现1569年杰姆斯·皮尔（James Peele）在一篇名为《通往圆满之路》（The Pathe waye to perfectnes）的会计论文著作中运用了“capitall”一词。其中，“capitall”与“stocke”、“money”、“debts”等连用，显然也在经济意义上被运用。

大约从17世纪开端，表示经济意涵的“capital”一词开端在英语世界被普遍运用。1611年，英国人兰德尔·科特格雷夫（Randle Cotgrave）在其编辑的《法英词典》中，就收录“capital”一词，并把它的意义界定为“wealth，worth; a stocke，a mans principall，or chiefe，substance”。法语中“capital”一词的运用和德语中“Kapital”一词的运用与英语中“capital”一词的历史和逻辑十分相似。约从17世纪开端，表示经济意涵的“capital/Kapital”开端在法语和德语中盛行开来。

经过上述梳理能够看出，早期英语中的“capital”、法语中的“capital”以及德语中的“Kapital”的都是在一种细致含义上运用的，用来指一笔钱、一笔债款或者一笔商业资金。不外，这么简单明了的意涵似乎很难得到今天各种辞典、工具书的佐证。以《不列颠百科全书》为例，在该词典的界定中，“capital”一词固然也有上述含义，但其更多是作为专业术语用于经济学范畴，“广义的资本能够包含消费系统中一切物质的、非物质的和人力的投入；不外普通来说，愈加有用的定义是将此术语限制为指消费企业所控制的物质性消费。依照这种意义，有两种方式的资本。货币或金融资本是一种用于投资的、活动的、无形的资本。货物资本——即实践或物质资本——是在消费中产出的或用以消费其他货物和效劳而运用的有形项目，诸如建筑物、机械、设备等。货币资本是为融资取得实践资本或货物资本而销售股票和债券来筹集的资本。货物资本和储蓄相相似，为了供给未来消费和消费的物品，二者都需求延迟当前的消费。”1776年，亚当·斯密将能够发明收入的财富称为“资本（capital）”。

马克思不只将“资本”作为专业术语运用，还赋予其一定的政治意涵。依照马克思的观念，资本的实质是“消费资料”，“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消费关系，……资本是曾经转化为资本的消费资料（Kapital verwandelten Produktionsmittel），这种消费资料自身不是资本，就像金或银自身不是货币一样。”依照这样的思绪，马克思在著作中为我们分辨了各种类型的资本，包含货币资本、理想资本、生息资本、不变资本、可变资本等，并为我们厘定了一个把货币转化为资本的特定过程。

如是，我们大致能够这样描画现代西方语境中的“capital”一词的语义变更状况及现代含义：作为“capitalism”概念的一个重要支撑，“capital”在15、16世纪以前，只是一个混杂在若干表示金钱、财物词汇中的一员；从17世纪开端，其运用水平开端日趋频繁，并开端从其他表示金钱的词汇中分别出来，“capital”开端作为一种经济学的专业术语和政治术语被运用。

（二）“capitalist”的语义变更及其运用

在英语中，“capitalist”的呈现时间比“capital”要晚，但比“capitalism”要早。依据《牛津英语词典》对“capitalist”一词的解释：1792年，英国农业经济学家亚瑟·杨格（Arthur Young）在其兴办的期刊《法国旅游》（Travels in France）中运用这个词，“处置这两个弊病的独一措施是遏止低于支付义务的土地一切权划分；或者，痛快取消土地税。这些措施的一个总的弊病是招致那些有钱人（moneyed men）或资本家（capitalists）逃税。只需消费税才干影响他们。”在这里，“capitalist”的含义比较名义，被当作有钱人的同义词。而1823年，英国湖畔诗人塞缪尔·科勒律治在其说话性著作《茶话》（Table-Talk）中讨论济贫法的发布缘由时，也运用了这个词，“济贫法(Poor-laws)是一个全面商业和制造业系统的不可避免的弥补。……将伊丽莎白女王的法案说成为这个国度发明了济贫法无疑是大谬不然。贫穷费（the poor-rates）是由资本家们（capitalists）由于雇佣劳工而支付的体恤费，或者说是代表他们所支付的。它就是劳动价钱，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从文中能够看出，这里面的“capitalist”的含义曾经不只仅指有钱人，而是开端与劳动力（labor）、需求（demand）等联络在一同。

雷蒙·威廉斯在其《关键词：文化与社会词汇》中除了引述《牛津英语词典》中的上述两个例子去阐明“capitalist”的含义变更之外，还援用了英国社会主义作家托马斯·霍奇金（Thomas Hodgkin）在《劳方对资方主张之辩驳》（Labour Defended against the Claims of Capital）中对“capitalist”一词的运用，“在消费食物和制造服装、消费工具和运用工具的人们之间，横亘着资本家（capitalist），他既不消费也不运用它们，还将自己视为两者的消费者。”托马斯·霍奇金将“capitalist”描画为既不制造也不运用工具、却将这些消费挪为己用的人。这里面对“capitalist”的界定与后来马克思著作中的相关描画和批判曾经比较接近了。

法语中“capitaliste”一词在大约呈现于17世纪中叶。依据布罗代尔的说法，《荷兰信使报》（Hollandlsche Mercurius）在1633年曾运用过一次，1654年又运用了一次。而且在1699年，分离省（Provinces-Unies）三级会议制定的新税也把“capitaliste”与其他的群体区别开来。而德语中的“Kapitalist”概念盛行则要到17世纪最后三十多年。最初的“Kapitalist”，部分指代商人（Kaufleute），部分指代能借出金钱的银行家（Bankiers）和纯年金收入者（Reine Rentiers）；另外，富有的农民依照占有的土空中积也能够被归入小型（kleinen）、大型（groen）或者超大型资本家的行列。

（三）“capitalism”的早期运用

普通以为，在英语中最早运用“capitalism”一词的文献是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长篇小说家威廉·萨克雷于1854年出版的著作《新来者：一个最值得尊崇的家庭的传记》。该书在描画一个名叫德·蒙孔图尔（de Moncontour）的王子在巴黎的阅历时，运用了“The sense of capitalism”这一用法，翻译成中文即“资本主义的认识”。这里的“capitalism”与“sense”联络在一同，表示一种“capitalism”的情感、觉得或者认识。

法语里面最早运用“capitalisme”一词的例子可追溯到路易·勃朗等无政府主义者的著作。1848年，路易·勃朗在其《劳动组织》（Organisation de travail）一书中写道：“我们能够审视一下作为巴师夏先生一切推论基础的狡赖是由何构成的，这种狡赖就在于无休止地混杂了资本（capital）的和我以后将之称为资本主义（capitalisme）的用法。也就是说，资本被一些事物的占领也就意味着对其他东西的扫除。正是这样，事物运用的结果是它的独占而非它的实质。”在路易·勃朗这里，“资本主义”是对“资本”的一种超越状态，表示一种资本对事物中止排他性占有的特征。

在德语中，依据《历史的基本概念：德国政治—社会言语辞典》的考证，1815年在德国南部呈现“C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资本主义消费）概念，与现代的“资本主义”概念有相似之处，表示一种制造剩余价值和贮藏物的消费活动，但运用较少。该词典以为“Kapitalismus”（资本主义）概念可能是从当时的法国引入的，并且从18世纪中期开端“Kapitalistischer Betrieb”（资本主义消费）和“Kapitalistische Hilfsmittel”（资本主义消费方式）两个概念在德国自由主义人士中曾经被广为运用。1869年，当时著名的经济学家洛贝尔图斯-亚格措夫（Rodbertus-Jagetzow）在其著作《解释和纠正目前触及土地一切权的信贷》（Zur Erklrung und Abhülfe der heutigen Credit noth des Grundbesitzes）中，开端独立运用“Kapitalismus”这一概念。

从上述梳理能够看出，“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的最早运用是从19世纪上半叶开端的，不外，当时该词只是零星呈现，并未大范围盛行。以马克思（1818—1883）为例。马克思生活的年代正好横跨19世纪，但依据重田澄南、徐洋等学者的考辨工作，马克思很少运用“资本主义”的名词方式——“capitalismus/capitalism/Kapitalismus”，在绝大部分场所，马克思都是运用“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资本主义消费）和“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sweise”（资本主义消费方式）等术语来表白他所剖析的、在今天被我们称为“资本主义”的消费方式或者社会形态。

从19世纪后半叶开端，“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开端慢慢盛行开来。1870年，即马克思发表《资本论》第一卷三年后，德国学者阿尔伯特·谢夫莱（Albert Schffle）就在其著作《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Kapitalismus und Socialismus）的题目中呈现了“Kapitalismus”（资本主义）这一词，并且在著作中重复运用这一概念。1894年，英国学者J.霍布森出版了著作《现代资本主义的演化：机器消费研讨》。在这本书中，霍布森不只运用了“capitalism”这一概念，还界定了这一概念的基本要素；1902年，桑巴特出版了著作《现代资本主义》（Der moderne Kapitalismus）……这样，最早从19世纪70年代开端，最晚以至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开端广为盛行开来。往常，基本上一切重要的词典、社会科学工具书都收录了“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的词条，并对之中止了或严厉、或普遍、或细致、或笼统的定义，“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曾经成为人们平常生活中最为常用的基本概念之一。

（四）“资本主义”概念确立过程的回想和弥补阐明

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曾断言，“capitalism”一词不可能在1848年以前呈现，也不可能在19世纪60年代以前普遍传播。笔者经过相关词汇在西方语境的运用及语义变更状况的梳理，大致印证了这一结论。从上文的剖析我们能够看出，固然很多学者在用“资本主义”概念来论述观念、表白见解时，都至少将其追溯到15、16世纪，但实践上，西方“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的呈现是十分晚近的事情。那么，我们应该怎样了解“资本主义”概念的确立过程呢？

作为“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更高阶的词语范畴，“ism/isme/ismus”（主义）这一用法是在16世纪以后才变得盛行起来，而且其在早期主要用来指称教派。在今天表示某种学说、理论、思想体系等意涵的用法，构成于17—19世纪各种近代哲学思想展开起来之后。“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显然就是“ism/isme/ismus”（主义）这一用法扩展后的产物。但是，正如诸多辞典、工具书所提示的，我们今天称之为“资本主义”的产生十分早。如此，在“资本主义”书写方式，即“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构成之前，人们只能借助其他的词汇来表白相关思想了，固然这种表白在理论层次尚在浅表。

从“capital/Kapital”（资本）、“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两个词汇的构成时间和运用状况我们就能够看出，比“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构成更早的“capital/Kapital”（资本）、“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两个词应该在早期人们表白对“资本主义”的了解过程中充任了重要作用。从时间上来说，“capital/Kapital”（资本）一词最早，在15、16世纪就被广为运用，而在17世纪以后则日趋频繁。马克思对其的阐释确立了“capital/Kapital”（资本）的经济术语和政治术语位置。“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一词则自普遍运用起，就与人们基于某种价值理念的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联络在一同了。而在很长的时间里，此类表白经由文学作品、理论著述而变得广为人知。

普遍言之，人们对“capital/Kapital”（资本）、“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等词语的运用，属于我们了解“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的一部分。据笔者查考，没有任何资料显现“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呈现时，人们对这一词汇的运用有陌生感或者突兀感，无论是阿尔伯特·谢夫莱，还是约翰·霍布森，抑或是桑巴特，大家都在一种不言自明的状况下运用该术语。笔者以为，这一现象的出往常很大水平上要归功于“capital/Kapital”（资本）、“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等术语的运用。当然，前文提及的马克思频繁运用的“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资本主义消费）、“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sweise”（资本主义消费方式）等术语也功不可没。缘由很简单，由于之前人们借助“capital/Kapital”（资本）、“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资本主义消费）、“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sweise”（资本主义消费方式）等术语来积聚了丰厚的关于“资本主义”所表征的经济制度、组织方式等问题的认知，所以当“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呈现时，人们对其的容受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障碍了。

二、 “资本主义”概念运用的两个根身手域

英国学者毛里斯·多布（Maurice Dobb）将当代资本主义研讨类型归结为三类：第一种从消费方式这个特定的角度动身，进而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结构和展开规律，并预测未来社会的展开方向，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学派的研讨取向；第二种从文化的视角动身，重点研讨资本主义构成过程以及继续展开过程中的文化、肉体内涵；第三种将资本主义视为自然经济或者传统农业经济之后的一种具有现代特征的经济形态，着重剖析这种经济形态的构成历史、内部组成要素及理想影响等。在毛里斯·多布分辨的基础上，笔者将第一种研讨取向（马克思主义学派）单列出来，将其运用的范畴命名为“政治—社会”范畴；并把第二、三种研讨取向统一归入学术范畴中止讨论。需求阐明的是，无论是毛里斯·多布的分辨，还是笔者的分辨，都并非严厉意义的截然划分，而只是在思索研讨问题内在属性的基础上，为了叙说的方便中止的适度区隔。

（一）“政治—社会”范畴中的“资本主义”概念

这一范畴的“资本主义”概念的意涵主要来源于马克思主义，其后继展开则与20世纪的社会主义运动密切相关。所以，为了更好天文解这一范畴的“资本主义”概念，我们首先要对马克思主义视野中的“资本主义”的基本意涵中止论述。普通以为，固然在1844年之前，青年马克思、恩格斯曾经从批判普鲁士封建国度开端了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探求，但此时并未构成对资本主义的完好认识；直到《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时分，马克思经过对“需求”的讨论，开端对作为一种历史进程的“资本主义”有所体认；继而在《德意志认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一批政治作品中，马克思开端确立了解包含资本主义在内的整个社会历史的普通措施；最终，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恩格斯经过对资本主义消费方式，即剩余价值理论的剖析，提示了一种资本的消费关系在社会生活中的运作形态。囿于篇幅所限，本文不拟从时间的角度来详述马克思、恩格斯“资本主义”观的构成过程，而只是对马克思主义视野中的“资本主义”最重要的两重含义，即作为消费方式的“资本主义”和作为历史分期的“资本主义”中止分别阐明。

1.作为消费方式的“资本主义”

马克思、恩格斯对作为消费方式的“资本主义”论述得最为经典的著作无疑就是《资本论》一书了。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文中，马克思即言：“我要在本书研讨的，是资本主义消费方式（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sweise）以及和它相顺应的消费关系和交流关系（Produktions-und Verkehrsverhltnisse）。”在《资本论》中，马克思经过对劳动的二重性、商品的二重性、剩余价值的产生过程、资本循环过程等的剖析，为我们揭开了资本主义消费的秘密，并最终从消费关系入手，经过对现代社会经济运动规律的提示，宣判了资本主义的死刑。“从资本主义消费方式（kapitalistischen Produktionsweise）产生的资本主义占有方式（kapitalistische Aneignungsweise），是对个人的、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第一个承认。但资本主义消费（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由于自然过程的必定性，构成了对自身的承认。这是承认的承认。这种承认不是重新树立私有制，而是在资本主义时期（kapitalistischen ra）的成就的基础上，即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自身消费的消费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树立个人一切制。”

在“资本主义”概念的现代运用中，作为消费方式的“资本主义”是诸多义项中最重要的意涵。近乎一切的辞典在界定“资本主义”一词的意涵时都从消费方式入手来阐明这一概念。例如，由英国学者汤姆·博托莫尔编著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辞典》（A Dictionary of Marxist Thought），就是从“消费方式”这一角度首先论述“资本主义”一词。书中写道：“资本主义（capitalism）一词是指一种消费方式；在这种消费方式中，以其各种形态呈现的资本是主要的消费资料。”同样，由国内学者赵德水编著的《马克思主义学问辞典》也突出了“作为消费方式的‘资本主义’”这一条线索，指出“资本主义消费方式在封建社会内部因小消费的分化而自发地产生。资本主义产生和展开的两个前提条件是：（1）呈现大批取得人身自由但失去消费资料的劳动者，他们只能依托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为生；（2）大量的货币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从而使他们具备置办消费资料和劳动力，盘剥雇佣劳动的才干。”

2.作为历史阶段的“资本主义”

在《德意志认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开端确立“从物质消费动身的广义历史唯物主义”这一研讨人类社会历史的普通措施；而在《共产党宣言》中则勘定了“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与“共产主义社会”之间的展开序列位置和替代关系；最终，在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文》中，有了“大致说来，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消费方式能够看作是社会经济形态演进的几个时期”这样的结论。

前文提及的日本学者重田澄男曾这样总结“资本主义”概念的来源和传播。他以为，马克思虽没有直接运用“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词，但正是由于马克思的杰出贡献，“资本主义”概念开端成为一个解释力极强、并且内涵极为丰厚的概念。尔后，随着国际形势展开，马克思、恩格斯的后继者们关于“资本主义”的认识和了解有了很多新停顿。同时，随着社会主义工人运动的展开，马克思学说与政治社会斗争之间的联络也越来越紧密，马克思主义视野中“资本主义”概念开端越来越渗透“政治—社会”范畴。这也是本文将马克思主义视野中的“资本主义”视为“政治—社会”概念的缘由。

总的来说，在本文总结的“政治—社会”范畴中，“资本主义”既是一种消费方式，也是一种社会形态。作为一种反动学说，马克思主义以推翻“资本主义”的经济运作方式、推翻“资本主义”的政治制度为目的。由于“资本主义”概念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重要位置，后世的很多学者多少遭到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相关论述的影响。更为重要的是，随着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相关政治活动或者反动运动在全世界范围的展开，“资本主义”概念也一次次地以政治口号或者宣言的方式进入人们的视野，成为人们文字论述以至口头表白中频繁运用的基本术语。

（二）学术范畴中“资本主义”概念的运用及其争议

前文提及的阿尔伯特·谢夫莱、约翰·霍布森、维尔纳·桑巴特等学者关于“资本主义”一词的运用，都能够被视为“资本主义”一词在学术范畴运用的案例。由此能够看出，“资本主义”概念很早就被经济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所运用了。不外，要想让那些对专业属性有极高请求的学者们毫无障碍地接受语义复杂、具有政治颜色的“资本主义”一词，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在学术范畴中运用“资本主义”概念不时饱受争议，很多学者都拒绝在学术著作、论文中运用这一词汇。作为一个在“政治—社会”范畴普遍运用，并且与诸多政治运动、反动运动联络紧密的概念，“资本主义”概念的政治颜色显然与专业范畴研讨时的“价值中立”请求相悖离。布罗代尔就以为，“自从本世纪初和1917年俄国反动以来，该词（资本主义）不时在增加新的含义，因而它使太多的人感到尴尬”，并转述历史学家郝伯特·希顿的观念说道：“在一切以主义结尾的词中，资本主义一词最容易招惹是非”。黄仁宇也持相似的见地，“要给这名词（资本主义）恰当的定义，则十分艰难。……即便我们援用到‘资本主义’这四个字，也可能前后企图不同，更惧怕他人顿生误解。”不外，布罗代尔、黄仁宇等人都是在声明了“资本主义”一词的含混和政治颜色浓烈之后，继续运用了这一概念。就像布罗代尔说的，“继续运用该词的一个很好的理由是，任何人都没有提出一个更好的词来替代它，包含对它批判最严厉的人在内。”但是，抵御这一概念的学者也十分多。法国学者米歇尔·于松在《资本主义十讲》就提到，很多经济学家，诸如夏尔·吉德（Charles Gide）、坎瓦斯(Canwas)、马歇尔(Marhshall)、塞利格曼(Seligman)、卡塞尔(Cassel)，都拒绝运用这一概念。以至到20世纪60年代，雷蒙·巴尔（Raymond Barre）在他的著作《政治经济学》（économie politique）中还是刻意逃避这一概念，而是运用“分权经济”（économie décentraliée）这一说法。

（三）“政治—社会”范畴和学术范畴之间的区隔与交错

为了方便讨论，笔者将“资本主义”概念的运用范畴分为“政治—社会”范畴和学术范畴，并分别叙说了这两个范畴“资本主义”概念的基本意涵和运用状况。客观而言，在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资本主义”的诸多论述中，除了《共产党宣言》明显的政治纲要颜色之外，其他著作如《资本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都是严肃的政治经济学作品。笔者将其归入“政治—社会”范畴中加以调查，主要是思索到马克思学说与后来蓬勃展开的社会主义运动之间的密切关联。笔者以为，在“资本主义”概念运用的两个根身手域中，“政治—社会”范畴与学术范畴虽有区隔，但更多的是交错，并且“政治—社会”范畴的“资本主义”概念在很大水平上影响了学术范畴“资本主义”概念的独立性。不少工具书在论述“资本主义”概念时，都尤为突出其政治意涵。例如，安德鲁·海伍德在《政治学中心概念》中讨论“资本主义”概念时，开篇即陈“很少有什么问题能像资本主义那样使政治争论分化为两极。……左∕右认识形态的分歧普通都被了解为是反资本主义和亲资本主义两种立场之间的论争。”如此，我们也就更能明白为什么倡导“价值中立”的学者们在运用“资本主义”概念时的犹疑不决了。

三、 “资本主义”概念的学问消费功用

依据当代西方著名话语剖析学者诺曼·费尔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的观念，“话语”具有建构世界的学问消费功用，“话语在社会意义上是建构性的……话语不只是表示世界的理论，而且是在意义方面阐明世界、组成世界、建构世界。”显然，作为“话语”重要组成部分或者表示形态的“概念”肯定也是具有这一特征。例如，科塞雷克在为著名历史学家斯特凡·约尔丹主编的《历史科学基本概念辞典》撰写的“概念史”词条中，就以为：“关于概念史而言，言语一方面是此前已被发现的‘事实’的指示器，另一方面又是发现这种事实的要素。……概念史调停于言语史和事情史之间。它的任务之一就是剖析历史进程中所产生的概念与实情之间关系的分歧性、偏移性或差别性”。

作为“话语/概念”在社会理论层面功用发挥的一种概括，“学问消费功用”的涵盖面甚广，很难面面俱到地呈现。一个恰当的选择可能是对其外化出来的表示方式中止总结，继而探析其与政管理论的密切关系。显然，“话语/概念”学问消费功用的直接外化方式就是一个概念对其他概念的贮存或者统摄和概念的衍生性这两个方面。这两个特性在“资本主义”概念的运用过程中反映得特别明显。就“资本主义”概念对其他概念的贮存或者统摄特征来说，“资本主义”概念经常与“封建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资产阶级”、“消费”、“消费”、“交流”等概念紧密联络在一同，以至“资本主义”概念自身也必须借助这些词语/概念才干得到明晰界定。而就“资本主义”概念的衍生性特征而言，“资本主义”概念也表示得很分明。在笔者查阅的诸多工具书中，有很多都是在收入“资本主义”词条的同时，对“资本主义”概念的诸多衍生方式中止了收录，并加以解释。有些以至囿于“资本主义”概念的复杂性，只是对“资本主义”概念的诸多衍生方式中止了收录和解释。例如，1918年，理夏德·帕索夫（Richard Passow）在《资本主义：概念与术语的研讨》一书中，为我们罗列了“早期资本主义”、“高度资本主义”、“贸易资本主义”、“未来资本主义”、“金融资本主义”、“效果资本主义”、“国度资本主义”、“乡镇资本主义”、“卡特尔资本主义”、“信任资本主义”、“出口资本主义”、“老资本主义”、“封建资本主义”、“组织资本主义”、“社会化的资本主义”（Vergesellschaftungskapitalismus）、“社会资本主义”（Soziakapitalismus）等16种“资本主义”概念的衍生方式。值得一提的是，很多“资本主义”概念的衍生概念，例如“垄断资本主义”、“金融资本主义”实质上也曾经有了越来越强地成为“自主”概念或者“独立”概念的倾向。

当然，“资本主义”概念学问消费功用更真切的表示应该是在细致的政治、社会理论过程中。关于这一点，无论是近代以来风起云涌的社会主义反动浪潮，还是前几年发作的“占领华尔街”运动都能够佐证。从概念生成的角度来说，概念之所以成为概念，正在于其通常不会被刻意地单独拿出来作为一个词汇特地运用，而是与很多相关概念、词汇混合、交错在一同，构成一幅复杂的概念图景，这是一个术语或者词汇转化为基本概念的标记。经过贮存或者统摄其他概念和其诸多的衍生方式，以及在社会理论过程中的频繁运用，“资本主义”概念的基本含义不只得以明白，也真正转化为一个人们不假思索便能够脱口而出的词汇。

本文依据概念史的相关问题认识对“资本主义”概念中止了词源学考证，并剖析了其在“政治—社会”范畴和学术范畴的相关运用状况以及这一概念的学问消费功用。囿于“资本主义”概念自身的含混性以及其所触及问题的复杂性，下面为了更好地论述本文的主题，兹再做以下几点阐明。

首先，与“democracy/民主”、“republic/共和”等很多近代政治概念在历史变更展开中不时取得并丰厚其含义的过程不同，我们能够用“事真实先，概念在后”这一句话来总结资本主义概念的构成过程。细致来说，固然各类工具书在引见“资本主义”概念时都直接把其表征的经济消费方式至少追溯到15、16世纪，但事实上，该词直到19世纪后半叶才零星出往常一些学者的著作和论述中。直到20世纪以后，该词才在社会主义反动运动普遍兴起的背景下，作为“社会主义”的对立词汇得以普遍传播，成为人们普遍运用的基本概念。不外，固然“资本主义”（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一词呈现的时间十分晚，但可能由于之前人们早已借助“capital/Kapital”（资本）、“capitalist/capitaliste/Kapitalist”（资本家）、“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资本主义消费）、“kapitalistische Produktionsweise”（资本主义消费方式）等术语来积聚了丰厚的关于“资本主义”所表征的经济制度、组织方式等问题的认知，所以当作为词汇的“capitalism/capitalisme/Kapitalismus”（资本主义）一经产生并传播开来以后，就疾速汇集了人们的相关学问，而成为人们频繁运用的基本概念。

其次，“资本主义”概念的最大特征就是其作为“社会主义”概念的对立面被频繁用到“政治—社会斗争”范畴。在马克思主义的视野中，“资本主义”既是一种消费方式，又是一种社会形态。正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相关政治活动或者反动运动在全世界范围的展开，“资本主义”概念也一次次地以政治口号或者宣言的方式进入人们的视野，成为人们文字论述以至口头表白中频繁运用的基本术语。就“资本主义”概念而言，固然除了“政治—社会”这一范畴之外，“资本主义”还长期作为一个“学术概念”被很多学者运用，但由于“资本主义”概念的政治颜色，也让其在学术范畴运用时充溢争议。

最后，作为典型的政治概念，“资本主义”概念不只直接作用于政治、社会运动，还在其中拓展意涵。细致来说，“资本主义”概念一经生成，就与其周边概念或者其他政治概念分离在一同，派生出诸多子概念，构成一幅复杂的概念图景。这一概念图景的生成在让“资本主义”一词从一个术语演化为人们常用的基本概念，在不同阶段和有不同追求的人们中间，有不同的运用措施和不同的含义。

本文作者曹龙虎，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讲师。

文章转载自：【世界历史编辑部】公众号；原文载《世界历史》2017年第3期。因微信平台限制，注释从略。如需查阅或援用，请阅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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