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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荐】道、学、政三统分合视域下的古今道统之辩——驳刘 ...

2023-3-6 16:49| 发布者: fuwanbiao| 查看: 82|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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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道、学、政三统分合视域下的古今道统之辩——对刘泽华批判文章的反批判作者:张新民来源:作者受权 儒家网 发布原载《南国学术》2016年第4期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九月廿五日庚辰耶稣2016年10月25日【摘 要】究竟该 ...


【引荐】道、学、政三统分合视域下的古今道统之辩——驳刘 ...



道、学、政三统分合视域下的古今道统之辩


——对刘泽华批判文章的反批判


作者:张新民


来源:作者受权 儒家网 发布


原载《南国学术》2016年第4期


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九月廿五日庚辰


耶稣2016年10月25日


【摘 要】究竟该如何看待传统儒家的“道统”问题,学术界近年来的争论颇为猛烈。刘泽华教授在《南国学术》2016年第4期发表文章,提出所谓“道统是政统下的附生物,道统源自‘帝统’”,“道统”具有“排他性”与“专断性”,原始儒学只能是“君主专制体系下的臣民之学”等诸多观念。这些在学理上是站不住脚的。“道统”的产生其实离不开先秦各家各派对“道”的共同探求和体认,儒家则最为注重其在人世社会的展开和落实,因而更具有超越性与开放性,也更多地与细致的历史文化理论活动相分离,当然就不能不活化为颇有模范意义的人格形态,孔子便恰恰以身与“道”合的方式开启了中国文化的展开方向。以形上超越的“道”为权衡规范的“道统”,一方面请求极为严厉,三代以降的帝王无一人能羼杂其中;另一方面又表示得颇为开放,凡德行学养能禁受历史检验的均可置入其中,是“德”而非“位”才是第一义的前提条件。从孔子开端,“道统”就逐步与“政统”团结,并转为与“学统”合流。从此,“道统”因“学统”而丰厚了自己的义涵内容,“学统”也因“道统”而规范了自己的展开方向。“道统”与“政统”既有兼容配合的一面,也有慌张抵触的一面,前提是推行“霸道”政治即能兼容配合,实施“霸道”政治必定慌张抵触。只是儒家既然不允许政治范畴价值真空,“道统”必定多与“政统”发作实质性的交涉,由此而产生的历史文化现象也极为诡谲复杂,即便儒家自身亦难免不会遭遇权益异化的危机。但是,所应诟病者乃为人而非“道”,“道统”既入世又超越的特征一直未能改动,坚持“道统”以匡正“政统”者更代不乏人,以点代面全盘承认儒家传统显然是有违客观历史事实的。传统儒家在形上与形下两个方面全面布置了中国人的肉体世界,其所运营的世界决非单一的政治成就所能涵盖。中国绚烂文化之所以长期得以绵亘不坠,“道统”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不可随意低估。


【关键词】“道统” “学统” “政统” 儒学 次序


【作者简介】张新民,1985年在河南大学获历史学硕士学位,之后长期在贵州师范大学历史系任教;现为贵州大学教授,兼任贵州阳明文化研讨院副院长、贵州儒学研讨会会长、中华儒学会副会长、国际儒联理事;主要从事中国历史文化研讨,代表性著作有《贵州中央志论纲》《贵州中央志考稿》(上、下)《中国中央志总目提要》(贵州卷)《中华典籍与学术文化》《阳明精粹:哲思探微》《存在与体悟》,主编《天柱文书》(22册)等。


儒家“道统”问题,近年来学术界讨论较多,争论亦较大。近读《南国学术》编辑部转来的南开大学刘泽华教授的文章《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以下简称“刘文”)[1],觉得他对儒家文化特别是其中的“道统”所展开的多方面批判,名义上理屈词穷,实践上是强辞夺理,不只所言多不契合历史事实,而且立论的立场也颇难令人接受,因而撰写此文,欲讨教于刘教授,并商之于学术界。诚如《孟子·滕文公下》所言:“我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稍加阐明的是,为了方便剖析,文中之讨论,多将问题兼并集中,而非照刘文次第逐一展开。


  • 一 “道统”的超越性与开放性


“道统”一词虽由宋儒揭出,但此观念早在孔子时期已现端倪。[2]也就是说,至迟春秋时期,随着诸子百家之学的陆续兴起,特别是以孔子(前551—前479)为代表的儒家学说的下移传播[3],固有的王官之学逐步被突破,呈现了“道术将为天下裂”的现象[4],不只学术开端降落至民间,完成了“哲学的突破”[5],而且成于夏的三代文化也发作了转型的突破性征兆,最终则“旧文化之解体,新文化之酝酿,殆皆于此三代之战国时期相代谢”[6]。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现象是,各家各派均以“道”为中心范畴,展开颇有自身特性的思想言说,树立了内在理路相互分歧的学派。其中,不只道家经典如《老子》“道生一,终身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庄子·齐物论》“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历来为学者所稔熟,致使分开了“道”便难以说有道家思想,即便法家著述如《管子》亦强调:“顺理而不失之谓道,道德定而民有轨矣。” (《管子·君臣上》)“道者,所以变更身而之正理者也。”(《管子·形势解》) 《韩非子》更以为:“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 (《韩非子·主道》)“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 (《韩非子·解老》)反倒是孔子罕言性与天道:“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刘文称“儒家的道原本就有排他性”,“孔子之后,儒者大都承袭了他的排他和专断性” [7],显然不契合历史事实。刘文所以以为儒家的“道”具有排他性和专断性,是完整不了解“道”的形上学本体意义,即形上的“道体”固然能够涵盖诸往常天的“自然规律”一类的概念,但决不能简单地将其同等于今天的自然规律。“道”(天道)在儒家视域中既是形上的超越的,又是能够盛行运用的。“干道变更,各正性命,保合大和”[8],“道”的盛行运用既提高一切,又让每一物依照自己的天性生动畅遂地生长,最终完成天地宇宙一切分殊的存在的整体性调和。同样重要的是,形上超越的“道”又内在于一切事物之中,不可须臾离弃:“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能够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能够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9]“道”既是一切价值的原型源头,也是世俗规范得以成立的本体论依据。形上超越的“道”必定向一切存在开放,因而孔子才重复强调:“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礼记·中庸》)“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好像西方的“谬误”,其自身必定会向追求它的一切人开放一样,“道”基本就不存在排他性的问题,也决无任何人能够宣称自己曾经垄断。


但是,超越形上的“道”究竟要落实于人世社会,透过历史文化取得自己的细致性和丰厚性,以至能够以“身”与“道”的生命行为方式展示出生动泼的人格风姿。这样的过程在儒家看来,也是内在于人的生命之中的“仁”的外显和完成的过程。“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10]“仁”是人的实质规则性,人只需充沛地完成内在于自己生命中的“仁”,当然就是在完成人之所以为人的实质规则性,也就是在无可推脱地求道、守道、行道。因而,孔子又特别指出:“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道德无论任何时分都是道德自身最好的报酬。后世学者如顾炎武(1613—1682)则进一步发挥说:“有一日未死之身,则有一日未闻之道。”[11]“仁以为己任,死然后已。”[12]无论从先秦至明清,或由孔夫子到顾炎武,略去中间大量的史实细节,阐明儒家学者前前后后都有不少仁人志士以“求道”、“弘道”为终极价值请求,实已构成了一个庞大的肉体文化传统。将其称为“道统”固然可,将其视为“仁学”传统或“圣贤血脉”亦无不可。


由于“道统”是“道”在人世社会的展开和落实,因而必定具有历史性和细致性,是存在论而非笼统论的,必须具备阅历形态而非纯理论形态。换句话说,有“道统”则必定有其人,无人的“道统”只能是笼统干枯的,故“道统”必须靠活生生的细致的人来绵亘或传承,缺乏人格模范意义是不能充任“道统”传承人的。因而,唐代的韩愈(768—824,字退之)才受大乘佛教及禅宗的启示,将儒家的“道统”由孔子及其隔代传人孟子(前372—前289)上溯至悠远的理想化的三代:“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13]从韩愈所布置的传承谱系看,一方面,“道统”是极为开放的,任何人只需契合“道”的规范,做到“身”与“道”融合,即便有“德”无“位”,也可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另一方面,“道统”又是极为严厉的,“身”与“道”的规范无论何时都不能降低,孟子以后有“位”者固然很多,但以三代“德治”理想衡之,则宁可付诸阙如,或采取遥接的措施,亦决不能鱼目混珠。


韩愈将儒家“道统”上溯至理想化的三代,决非个人一时的激动或想象。早在春秋周文疲惫之际,孔子为重建人世社会次序,便已赞扬:“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胜利也;焕乎!其有文章。”“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论语·泰伯》)“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论语·八佾》)故自孔子之后,“君子乐道尧舜之道与?末不亦乐乎尧舜之知君子也”[14]。在真正的儒家学者看来,由尧而舜而禹而汤而文武周公,无论是“道”与“势”还是“德”与“位”,均是统一的,也可说是做到了既“内圣”又“外王”。但自孔子及其所处的礼崩乐坏时期之后,“道”与“势”或“德”与“位”之间均已团结为两截,即便在孔子亦有“德”无“位”,便是一个突出的例证。然然后世仍尊其为“大成至圣先师”,今文经更径称其为“素王”,显现权益世界之外,尚别有一文化世界。有“德”无“位”的孔子,而非其他有“位”无“德”的君主,才更契合“王”的价值理想规范,能够充任“道统”的仪型榜样。司马迁(前145—前90)撰《史记》,破例将身为布衣的孔子入“世家”[15],并发出“髙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喟叹;“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司马贞《索隐》:“孔子非有诸侯之位,而亦称系家者,以是圣人为教化之主,又代有贤哲,故亦系家焉。”[16]司马迁之时期,孔子尚未有任何封号,盛行一时者为黄老之说,但好像韩愈之汲汲推崇一样,司马迁之惩处亦可谓不遗余力。他们的共同评判规范,显然都是“德”而非“位”,与权益世界的干预无关,只能立足于学术文化(礼乐教化)立场发论,表示出特有的人文主义睿智。刘文一再片面强调“道统”只能由帝王来招认或决议,孔子“圣人”一类的称号只能是帝王的加封,除权益世界的操控之外看不到文化力气的认同和推进,只能说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社会,知有政治而不知有文化,难免不会导人误入认知上的偏颇迷局。


当然,历代景仰孔子的学者,决非仅有司马迁、韩愈二人。以司马迁为时间坐标,尊崇孔子者可谓代不乏人。即早在孔子生前,《论语》便载时人之语云:“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论语·八佾》)“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论语·子张》)以后,《孟子》更赞扬:“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 (《孟子·公孙丑上》)司马迁后,称道孔子更如过江之鲫,不胜枚举。诚如近人廖平(1852—1932)所说:“《孟》《荀》皆以孔子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并言,汉人固持此说,宋程、朱亦主此义。”[17]只需稍读扬雄(前53—18)《长杨赋》“士有不谈霸道者,则樵夫笑之”以及他的《解嘲》“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18],即可见至迟汉武帝之后,儒家思想便已逐步渗入民间社会,即便普通民众,亦多有认同孔子者。与之相反的是,法家思想则日趋式微,当然也可说是由显赫而退转为隐晦,反映由秦入汉之后,由于汉武帝积极支持儒学,无论较诸秦代纯用法家刑法,抑或衡以汉初主要采用黄老之学,思想世界已发作了庞大而深化的转型。正是在儒学已深化人心,士人多尊孔子为“教化之主”,显现政治次序之外,尚有一独立的文化次序,加上《孟子·尽心下》:“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思想的影响刺激,朱熹(1130—1200)才特别强调:“圣人之于天道也,无不吻合,而纯亦不已焉。薄而浊,则反是,是皆所谓命也。”[19]可见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不外是其德与“天道”相通而已。至于人之所禀于“命”者,虽有厚薄清浊之不同,但从本体论看,则“性”无不善,因而人人均可经过后天的努力,以“性”与“道”合的方式来成贤成圣。诚如程颐(1033—1107)所说:“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才则有善与不善,性则无不善。”“仁义礼智,天道在人,赋于命有厚薄,是命也,然有性焉,可学而尽,故君子不谓命。”[20]“性”为人人所具有,人人所具有之“性”无不善,因而人人均有道德威严,人人均有成贤成圣的可能。故成贤成圣之路向一切人开放,一如“道不远人”向一切人开放一样。诚如《大学》所云:“自天子致使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后来的段玉裁(1735—1815)更发挥《孟子》一书之大义,说道:


“圣”非“圣人”之谓。《尚书大传》:“子曰:心之神明谓之圣。”《洪范》曰:“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小雅》亦云:“或胜或否,或哲或谋,或肃或乂。”《周礼》教民六德:智仁圣义忠和。智仁圣义忠和皆所性而有,则圣亦所性而有也。《说文》曰“圣者,通也。”凡心所能通曰圣。天道者,凡阴阳五行,日星历数,吉凶祸福,致使于天人性命之理。人有通其浅者,有通其深者,有通其一隅者,有通其大全者,有绝不能通者,其间等级,如弈者之高低。然犹仁于父子,义于君臣,礼于宾主,智于贤否,各人之所知所能,固不能够道里计矣,是皆限于天所赋者,故曰命也。但其所行虽未能诣极,而其性善无不能够扩展诣极者,故曰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于分别贤否则曰“智”,于明乎天道则曰“圣”,各就其事言之,常人所通不缪者亦曰“圣”,如曲艺中皆有圣是也,如农夫有能占晴雨者,极而至于李淳风、刘文成之术数,如小儒皆言性理,致使孔、孟之言性与天道,皆得云圣之于天道。[21]


段氏乃清代朴学大家,他引证大量经典解读《孟子》,以为“圣”实即内在性的生命存在状态,能够视为“心之神明”,亦无妨称为“六德”(智、仁、圣、义、忠、和)之一。进一步引申发挥《孟子》转义,他更强调“圣”即“所性而有”,因而“性”实质上即是“圣”,是内在的。但“性”又与“天道”相通,所谓“性与天道”实质上即是“圣之于天道”,因而又是超越的。既内在又超越的“性”,无人不有,无人不具,所以人人都可“扩展诣极”,人人都可“明乎天道”,也就人人皆能为尧舜,人人均能成圣贤,圣贤境地向每一个人敞开。愚夫愚妇与圣人的区别,只在一为未成圣的圣人,一为已成圣的普通人。圣人不外是人性的光辉得以充量发挥,以实存主体的方式显现出人生应有的价值理想与生命义务而已。


与生俱生之性,人人具有,而“性”与天道相通,“性”实质上即是“圣”,一如王阳明(1472—1529)指出“良知人人往常,一返观而自得,便人人有个作圣之路”一样[22],段氏也同样翻开人人均可尊德乐道,人人都能成贤成圣的大门,反映儒家的肉体传统即在清代考据学兴起的时期也在赓续展开,决非刘文“君主专制体系下的臣民之学” [23]一语所能涵盖概括。


尤宜留意的是,段氏还以“心所能通”来说“圣”,“通”的过程既是“性”之“扩展诣极”的过程,同时也是完成“圣”的过程。所谓“扩展诣极”,显然是“通其大全”,而非“通其一隅”,或基本就“绝不能通者”。这当然是《易·系辞》“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之说的再展开或再发挥。而“性”与“天道”相通,“性”之理即“天”之理,“天”之理亦为“性”之理,“天道”涵盖一切,不与任何一物有隔,“性”也广包一切,不能以一己之私自限,即所谓“道在天下,加之不可,损之不可,取之不可,舍之不可”。而“道大,人自小之;道公,人自私之;道广,人自狭之”[24],均由于心灵的自我麻木或封锁,人性受制于习气,才与天道“绝不能通”。故朱熹讲格物致知,便强调“一旦豁然贯串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25];陆九渊(1139—1193)更明白指出:“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因而,必须“激厉奋迅,决破罗网,熄灭荆棘,荡夷污泽”。[26]后来的康有为(1858—1927)更要废弃九界(去国界,去级界,去种界,去形界,去家界,去产界,去乱界,去类界,去苦界)[27],虽难免过于激进或理想化,但仍反映了儒家肉体传统的不绝如缕[28]。无论“道”或“道统”,都只能是开放的、容纳的,而决不是专断的、排他的。


  • 二 “道统”与“政统”的慌张与抵触


立足于最深层的“至善”人性,无论称之为“性”也好,名之为“道”也罢,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一个社会化的客观理论过程。而儒家所一向向往或追求者,乃是“人文化成”的天下次序,当然就不允许政治范畴呈现价值真空,不能不按其天之所赋,各尽其能,做到“仁于父子,义于君臣,礼于宾主,智于贤否”。而仁、义、礼、智四端,“不学而能”,“不虑而知”(《孟子·尽心上》),将其引入不同的人际关系中加以理论,就是“内圣”与“外王”合为一体的价值完成过程。


“内圣外王”一体不二的价值请求,必定促使儒家积极入世,寻觅治国平天下的细致措施,关注文化次序的建构活动。在孔子看来,文化次序建构的本体论依据,就是人人生命中内具的“仁”。有趣的是,刘文不只以为儒家的“道”或“道统”是“专断”的,以至以为孔子的文化观也是有“很强排他性和专断性”的,亦即“孔子是不认同多元并存的”,其中最突出的一点便是孔子要“独占先王之道”。 [29]


要证明孔子反对多元或“独占先王之道”,必须求拿出坚实的左证资料,但是遗憾的是,刘文拿出的资料只需一条,即《论语·子罕》:“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但恰恰是这段话,使人们看四处于危难困境中的孔子,其肉体情象是何等的淡定冷静,思想态度是何等坦然谦逊,行为准绳是何等勇于担当——道之显晦全在于天,一切服从天命的召唤;天命所在即是人的努力,后死者义务在身基本就无惧无畏。钱穆(1885—1990)以为:“孔子临危,每发信天知命之言,盖孔子自信极深,以为己之道,即天所欲行于世之道。自谦又笃实,以为己得之明于此道,非由己之知力,乃天意使之明。”[30]而“天道”至大至公,孔子欲行之道也至大至公,既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独占”,又遑论什么“排他”。刘文所谓孔子“独占‘先王之道’,自称是周文王思想的独一继承者”,简直不知从何谈起!事实上,孔子“主张调和,不主张排斥,由于他立在中间,看见那两极端所说,都含有一面谬误,所以不肯排斥他”;“他的书里头,没有一句排斥异己的话”,“是最尊重思想自由的”。[31]特别孔子倡导“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突破王官之学的垄断位置,“六艺”学问从此惠及普通人;反映在文化观上,也不可能另择一立场,违犯“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的准绳(《孟子·尽心下》),如刘文所说的主张“专断”而反对多元。


孔子不反对多元,但也并非就意味着不分文化野蛮,一切的文化都可一概拉平,而无主次之分,一概全盘接纳。孔子的时期,正值文王、周公所创建的典章文物制度扫荡崩坏,政治社会紊乱失序的时期,他的序《诗》《书》,正《礼》《乐》,撰《春秋》,都可看作是再造次序的文化工作。而其继承面之宽广,即所谓“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能够说对三代都有一全面的察看和评价。就文化的选择而言,他主张“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礼记·中庸》),其中“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论语·八佾》)。文化形态最具人道主义颜色,因而,“如有用我,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但与此同时,孔子亦从未放弃过个人的族群身份认同,“昨暮予梦坐奠两柱间,予始殷人”[32]。更为重要的是,他还主张“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论语·尧曰》),无论处于优势位置的国度或暂居边沿处境的文化,乃至一切能代表人类基本价值而又难以进入制度体系中的“逸民”,都有自身存在和展开的权益,都应该取得积极有效的维护和尊重,人类岂但应该正视或招认多元文化存在的合理性,而且有必要做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论语·公冶长》)。孔子不只认同主流文化,而且主张维护弱势文化;他的文化观是开放多元的,同时又是主次分明的。


依照刘文的理路逻辑,儒家既然“专断”和“排他”,当然就会百般责难诸子之学,致使视同水火。其所举例证不少,但大多属于误读误解,不遑逐一缕述,仅以一二严重歪曲者为例。如《孟子·滕文公下》批判杨(朱)、墨(翟)两家:“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十分明显,孟子是站在文化与野蛮不可同途的立场上发言的。社会伦理次序的建构,既离不开“父”,也离不开“君”,人人都必须生活在一定的家庭关系和社会结构之中;与具有文化次序的人类社会不同,动物则不需建构家庭伦理,不用担负国度义务,能够长期处于“无君无父”的生存状态之中。毫无疑问,孟子是担忧社会由文化而退堕为野蛮,呈现“率兽食人”的丛林生活现象,才提出上述批判,而决无丝毫的人身攻击;更何况,当时“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的批判本属正常的“百家争鸣”现象,怎样能一有批判即以为是在“排他”和“专断”,以至误解孟子是“把杨朱、墨翟视为‘禽兽’” [33]呢?


其实,先秦诸子百家相摩相荡,虽旨趣不同,互有攻错责难,亦互有交流融合,不能不说是正常的学术展开示象。即以儒、墨两家为例,依照蒙文通(1894—1968)的说法,儒家如辟雍之选贤、明堂之议政等一系列制度设计,均“莫不归本于明堂,导源于墨子……墨家之要义,一变而为儒者之大经。自取墨以为儒,而儒家之宏卓为不可及也。非入汉而墨翟之学失其传,殆墨学之精入于儒,儒遂独尊于百世也”;特别《礼运》的大同思想,更为“儒家之取于墨而又大进墨”,即援墨入儒之后,才得以进一步发明展开出来的学说。至于墨家非礼乐,“《礼运》则于墨家非礼之后,上探礼乐之原以言之”,经过多方转辗探寻,才最终得以“答墨家之难,而义大进于墨家”的。但“墨非乐而儒者不言《乐经》”,故“《乐经》殆亡于墨学之儒也”。[34]可见儒家思想之开放和容纳,不啻与“排他”“专断”悬若天壤。反之,与儒多取于墨一样,墨也多取于儒,如《淮南子·要略》所说“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但亦并非没有责难或批判[35],同样不能随意断言为“排他”,径斥为“专断”,否则便谈不上百家争鸣,更难有严厉意义上的融合。


刘文征引为“排他性”依据的,还有《论语·卫灵公》“道不同,不相为谋”之说,亦为孔子的重要主张。其实,无论道同或志同,均为集体事业胜利的必要前提,假如道异志异,试问事业能够胜利吗?春秋战国时期之所以能构成众多学派,均与他们对“道”的共同认知或了解大有关系,何况孔子还主张坚毅,厌恶媚俗,反对乡愿,以为乡愿是“德之贼也”(《论语·阳货》),决不坦白自己的学术观念,逃避自己的思想主张。清人洪亮吉(1746—1809)曾比较儒、法两家:“春秋时,仲尼弟子皆忠于鲁国并善守师法”,特别孔子门下,“同师而学者至三千人,卒未闻有起而相轧者。其敬师如此,待友又如此。语有之,同志为朋,同窗为友,洵可谓同志同窗者也”;反观法家,“庞涓、孙膑未尝不共师也,苏秦、张仪未尝不共师也,韩非、李斯未尝不共师也,及各仕一国,即起而相轧,幸则为张仪,不幸则为孙膑,尤不幸则为韩非。然此非数人之过,学术不正之过耳”。他以为,上述法家人物,早在其“学阴谋、学纵横捭阖之时,杀机早已暗伏,其乘间而辄发,势所必定,然岂特于同窗之友然哉!使其师尚在,与共处一国,同事功名,亦必起而为逢蒙之反刃,是学术使之然也”。所以他慨叹:“心术不正,则学术不正;学术不正,则师弟亦不能相保,势使然也。乌乎!安得仲尼之徒布满斯世,以救天下之学术,即以正天下之心术乎!”[36]而荀子(前313—前238)虽“主于明周、孔之教,崇礼而勤学”[37],然其“性恶”、“非十二子”诸说,包含儒家学者在内,历来多有人诟病,其中一大缘由是“孟子之学有本,荀子之学无本”[38]。但也不可由于荀子主张“息十二子”,便据此推论儒家“专断”、“排他”,由于荀子的“息十二子”之说,同样包含了儒家内部思、孟一系,只是与对其他学派的批判相较,更严厉得连“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的转语也不理睬,而一味责备子思、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但是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39]其持论之苛严,有过于其他诸家。无怪乎洪亮吉要批判荀子:“言性恶,而以尧舜为伪,且又訾毁及子思、孟子,其心术已概可见。夫心术者,学术之源也。心术不正,而欲其学术之正,不可得也。学术不正,而欲其徒之必无背其师,不可得也。”[40]蒙文通也指出:“荀之《天论》《礼论》《性恶》,皆邻于申、韩之途,而其所立仁义者,实出于老、庄之旨,盖明缺乏以知孔、孟之微,而徘徊以乱采索之旨,攻难孟之义,可悲也。”[41]《荀子》一书长期未列入经部,部分缘由即在于此。其“息十二子”之说,从思想流变看,与其说接近儒家,不如说更靠拢法家。梁启超(1873—1929)就以为:“荀子生战国末,时法家已成立,思想之互为影响者不少,故荀子所谓礼,与当时法家所谓法者,性质实极相迫近。”[42]反映儒法两家的相互影响,触及的方面实颇为宽广,简单化断言儒家“排他”,实有欠客观公道。


至于孔子诛少正卯问题,实亦牵涉荀卿其人,而刘文亦拈出为说,欲坐实兹事,然所据不外赵纪彬(1905—1982)《孔子诛少正卯问题》一书。案:赵书撰成于“文化大反动”中的“评法批儒”展开之际,可说是政治目的压倒了学术目的[43];虽在当时名噪一时,身后则寂然无闻,迄今殊少取得学界同仁的认可。但即便如此,书中依然招认孔子诛少正卯一事,“自南宋以来,即已发作争辩,直至抗日战争时期,迄无定论”[44]。而刘文仅以“朱熹发疑之后,一些儒生们跟进,质疑圣人怎样会杀人”一语,便轻率武断地为孔子杀人作了定案。其实,人们只需认真复核赵氏所谓持“伪造说”的十五家——朱熹、叶适(1150—1223)、王若虚(1174—1243)、尤侗(1618—1704)、陆瑞家(1532—1595)、阎若璩(1636—1704)、江永(1681—1762) 、范家相(1715—1769)、孙志祖(1736—1800)、崔述(1740—1816)、梁玉绳(1744—1819)、王仁(生卒年不详)、梁启超、钱穆、冯友兰(1895—1990)之原文,即可发现《荀子·宥坐》“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之说,自朱熹发端早已明言“《论语》所不载,子思、孟子所不言,虽以《左氏春秋》内外传之诬且驳,而犹不道也,乃独荀况言之,是必齐、鲁陋儒愤圣人之渎职,故为此说,以夸其权耳,吾又安敢轻信其言,而遽稽以为决乎?”[45]以后学者或质疑,或考辨,或别出新解,或谨慎折衷,虽证据的来源有多有少,但态度都是严谨客观的,即便阎若璩、江永以“汉学家而祖述朱说”,也不能径斥为“汉学奴婢化的标记”[46]。


列入赵氏“伪造说”派名单的,不少为考据大家或学问大家,实已构成了一个前后相续的学问谱系。其中较突出者如崔述,用四十年时间从事文献考证工作,其在疑古辨伪、考信求是方面的成就历来为学界所公认,顾颉刚即特别称誉他为“导我们的先路”的学者[47]。崔述以为,荀子之说“乃申、韩之徒言刑名者诬圣人以自饰,非孔子之事” [48],当为可信。好像春秋固然已有《管子》一书,然“记管子之言行,则习管氏法者所缀辑,而非管仲所著述”[49]。但申、韩之时期,已开诛士之风,以后“李斯得志,乃有焚坑之祸”[50]。刘文以为,“董仲舒(前179—前104)倡议‘免除百家’时的言辞,与李斯倡议‘焚书坑儒’的言辞如出一人”[51]。然秦纯用法家,行桀、纣之道,专制之焰毒炽,只需政治次序而无文化次序;汉多用儒家,采王、霸杂用之术,开通之风渐积,政治次序之外又辟出新的文化次序。简单比附二人言辞一模一样,只能导人入于“偏颇”歧途。


刘文除以李斯、董仲舒相互比附外,还特别拈出韩愈《原道》中“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之说,以为这条资料正好表明了儒家要将“释、道之徒开除人籍”的立场,足以左证儒家“是不主张容纳百家、多元并存的”。[52]但揆诸史实,韩愈之时,“天下多虞,工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计之,僧尼大众二百余万矣,其寺三万有余”[53];不只出家僧徒数量庞大,而且资源耗费惊人,“一僧衣食,岁计约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可知”[54],既严重影响国度财政收入,也加重了民众生活担负,必定激化社会矛盾,危及次序稳定。正是有鉴于此,韩愈才在《原道》中明白提出:“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所谓“民”,显然特指当时数量庞大的宗教徒,而决不可依刘文,解读为与“君”对立的广义的“民”,致使得出韩愈仇恨人民的负面化结论:“对民则痛快只需一个字:‘诛’。”[55]何况,这里的“诛”本当训为“责”,乃是指声讨或谴责,并非如刘文所形容的那样气势汹汹,更不能以其为“道统”效劳于“政统”的例证。


为什么说韩愈所谓的“民”是指当时数量庞大的宗教徒呢?其实早在1954年,陈寅恪《论韩愈》一文已明白指出:“唐代人民担负国度直接税及劳役者为‘课丁’,其得享有免除此种赋役之特权者为‘不课丁’。‘不课丁’,为当日统治阶级及僧尼道士女冠等宗教徒,而宗教徒之中佛教徒最占多数,其有害国度财政、社会经济之处在诸宗教中尤为特着,退之排斥之亦最力,要非无因也。”[56]可见,韩愈要“诛”(声讨、谴责)的正是享有特权的“不课丁”者——“当曰统治阶级及僧尼道士女冠等宗教徒”,而对“课丁”者——“担负国度直接税及劳役者”(即刘文“君、臣、民”叙事结构意义上的“民”)则充溢了同情。对此,韩愈在《原道》中说道:


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显然,韩愈正是在为那些承担大量劳役赋税致使有可能“穷且盗”的“民”请命。而他要“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则是那些借出家之名规避劳役赋税的特权阶级。但即便如此,韩愈所言也决非如刘文所说,是要“把释、道之徒开除人籍”,反而是要突破与普通民众的区隔,按年龄标淮将其归入国度户籍注销制度,要其出家,以恢复“人籍”。目的则在于“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57],动身点与归宿处都落在广义之“民”上,既谈不上“道统”效劳于“政统”,更遑论“专断”和“排他”。


整体地看,唐代自神龙 (705—707) 以来,“公主及外戚皆奏请度人,亦出私财造寺者,每一出敕,则由于奸滥,富户强丁皆运营避役,远近充溢,损污精蓝”[58]。因而,韩愈的一系列建言,必多得罪于既得利益集团。其中,“道教则唐皇室以姓李之故,道教徒因缘傅会。自唐初以降,即逐步取得政治社会上之位置,至玄宗时而极盛,如以道士女冠从属宗正寺,尊崇老子以帝号,为之立庙,祀以祖宗之礼。除老子为《道德经》外,更名庄、文、列、庚桑诸子为《南华》《通玄》《冲虚》《洞灵》等经,设崇玄学,以课徒生,同于国子监。道士女冠有犯,准道格处分诸端,皆是其例。尤可笑者,乃至于提《汉书·古今人表》中之老子,自三等而升为一等,号老子妻为先天太后。作孔子像,侍老子之侧。荒唐幼稚之举措,类此尚多,无取详述”。[59]故陈寅恪特别指出,韩愈之批判道教,有二端应特别留意:一是“老子乃唐皇屎嚣攀认之祖宗,退之以臣民之资历,痛斥力诋,不稍讳避,其胆识已自超其侪辈矣”;二是“为道教乃退之稍前或同时之君主宰相所特倡导者,蠧政伤俗,实是当时切要问题”,而韩愈“之力诋道教,其隐痛或有更甚于诋佛者”。[60]无怪乎他以谏迎佛骨得罪当朝权贵,后世无不称道其人品时令。这也分明阐明,“道统”不只未屈从于“政统”,反而长期限制“政统”,两者之间一直存在着或急或缓的张力,才更契合历史之真实。


注释:


[1]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


[2]余英时:“古代学问阶级的兴起和展开“”,《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第24页。


[3]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第31—118页。


[4]《庄子·天下》(北京:中华书局,1983),第85页。


[5]余英时:“古代学问阶级的兴起和展开”,《士与中国文化》,第19—24页。


[6]蒙文通:“古史甄微”,《中国现代学术经典·廖平、蒙文通卷》(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第451页。


[7]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565。


[8]《周易·乾卦·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1页。


[9]《礼记·中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197—198页。以下凡引《中庸》,均夹注于正文中。


[10]《孟子·尽心下》(北京:中华书局,1987),下册,第977页。


[11]〔清〕顾炎武:“朝闻道,夕死可矣”,《日知录集释》(长沙:岳麓书社,1999),黄汝成 集释,第237页。


[12]〔清〕顾炎武:“病起与蓟门当事书”,《顾亭林诗文集》(北京:中华书局,1959),第48页。


[13]〔唐〕韩愈:“原道”,《中国古代十大文豪全集·韩愈、柳宗元全集》(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1),第86页。


[14]《春秋公羊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120页。


[15]〔清〕何焯:《义门读书记·史记》:“论来孔子只协作列传,太史公自据素王之说。三晋、田常,至战国始列于诸侯,孔子则变例。”所谓“变例”云云,似亦可称“破例”。


[16]〔汉〕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北京:中华书局,1959),第6册,第1947、1905页。


[17]廖平:“知圣篇”,《廖平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舒大刚、杨世文 编,第1册,第199页。


[18]〔汉〕班固:《汉书·扬雄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第11册,第3563、3568页。


[19]〔宋〕朱熹:“孟子集注”,《四书章句集注》(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第2册,第401页。


[20]〔宋〕程颢:“河南程氏遗书”,《二程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上册,第252、257页。


[21]〔清〕段玉裁:“孟子圣之于天道也说”,《经韵楼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82页。


[22]〔清〕黄宗羲:“姚江学案”,《明儒学案》(北京:中华书局,1985),上册,第179页。


[23]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567。


[24]〔宋〕陆九渊:“语录”(下),《陆九渊集》(北京:中华书局,1980),第434、448页。


[25]〔宋〕朱熹:“大学章句”,《四书章句集注》,第1册,第5页。


[26]〔宋〕陆九渊:“语录”(上)(下),《陆九渊集》,第401、452页。


[27]康有为:“大同书”,《康有为全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姜义华、张荣华 编校,第7集,第3—187页。


[28]萧公权《近代中国与新世界:康有为变法与大同思想研讨》(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7)第369页指出:“康氏坦率地附和西方思想并非要西化,而是以为中西有共通之处。儒家自身也可赞同此说。天下的观念即有提高的意义。其他如圣王不分内外,以为天下大同概念,都为此说提供了实例。此种古典见地实是理学家所说的天理相通的快捷方式。康氏熟习儒家经典和宋儒之学,自易获致谬误不分内外的结论。”文中之说本此。


[29]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567。


[30]钱穆:《论语直解》(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第224—225页。


[31]梁启超:“孔子”,《饮冰室合集·专集》(上海:中华书局,1936),第56页。


[32]〔汉〕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第1944页。又,《礼记·檀弓》亦载孔子临终前对子贡说:“丘也,殷人也。”〔《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上册,第1283页。〕所谓“两柱之间”云云,当是殷人族群集团与周人族群集团的隐喻性意味。孔子一直面临族群选择意义上的身份认同问题,但最后仍依据血缘归属,亦即“亲亲”关系,认定自己的个人身份当为殷人。至于文化认同,则主要依据“尊尊”准绳,希望在周文的次序化基础上,继续向前损益展开。


[33]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567。


[34]蒙文通:“论墨学源流与儒墨汇合”,《古学征微》(成都:巴蜀书社1987),第211—218页。


[35]《墨子》有《非儒》专编,讥毁孔子不遗余力,致使郭沫若据此以为“孔子是包庇乱党,墨子是反对乱党的人”,说虽牵强,但也可见孔子毅然与“乡原”人物判若天壤。诚如郭氏所说,其基本立场“是顺应着当时的社会改造的潮流的”〔郭沫若:《十批判书》(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第78、87页〕。


[36]〔清〕洪亮吉:“春秋十论”,《洪亮吉集》(北京:中华书局,2001),第3册,第995—997页。


[37]《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儒家类》(北京:中华书局,1965),上册,第770页。


[38]蒙文通:“儒家哲学思想之展开”,《古学征微》,第75页。


[39]〔战国〕荀子:“非十二子”,《荀子校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王天海 校释,上册,第206页。


[40]〔清〕洪亮吉:“春秋十论“”,《洪亮吉集》,第3册,第997页。


[41]蒙文通:“儒家哲学思想之展开”,《古学征微》,第76—77页。


[42]梁启超:《儒家哲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第277页。


[43]赵氏《孔子诛少正卯问题》,初稿于1969年,增改于1972年,正式出版于1973年,乃82页的小册子。书中名义上大谈先秦儒法斗争,然凡属“反孔”均通通赞同为进步,“尊孔”则一概斥为反动,结论早已事前预设,资料剖析则武断性一边倒,目的明显是为迎合当时的政治,文字则时见“文革”式暴戾气息,乃是学术沦为政治工具的典型。


[44]赵纪彬:《孔子诛少正卯问题》(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第1页。


[45]〔宋〕朱熹:“舜典象型说”,《朱子全书》(上海/合肥: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第23册,第3261页。


[46]赵纪彬:《孔子诛少正卯问题》,第15、17页。按:赵氏尚另有《论语新探》一书,先后凡三版,而以“文革”时期发行最多,影响最大。然每次再版修正,均不时迎合当时的政治需求。


[47]顾颉刚:“《崔东壁遗书》序”,《崔东壁遗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64页。


[48]〔清〕崔述:“辨诛少正卯之说”,《崔东壁遗书》,第287页。


[49]〔清〕章学诚:“诗教”(上),《文史通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5),叶瑛 校注,上册,第162页。


[50]钱穆:《先秦诸子系年》(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第56页。


[51]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


[52]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


[53]〔清〕顾炎武:“僧寺之多”,《日知录集释》,第1234页。


[54]〔宋〕王溥:《唐会要·议释教上》(北京:中华书局,1955),中册,第837页。


[55]刘泽华:“中国文化展开中的‘复古’偏颇——对‘道统’思想盛行的质疑与批判”,《南国学术》4(2016):567。


[56]陈寅恪:“论韩愈”,《金明馆丛稿初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1),第285、290页。该文原载于《历史研讨》1954年第2期。


[57]〔唐〕韩愈:“原道”,《中国古代十大文豪全集·韩愈、柳宗元全集》,第87页。


[58]〔宋〕王溥:《唐会要·议释教上》,中册,第836—837页;另可参阅〔后晋〕刘昫:《旧唐书·姚崇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


[59]陈寅恪:“论韩愈”,《金明馆丛稿初编》,第285页。


[60]陈寅恪:“论韩愈”,《金明馆丛稿初编》,第291、2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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