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类名物义涵选释 文/田胜利 天子出游是高规格的行为,众所周知,秦始皇出巡时,引来项羽和刘邦的观瞻,分别发表了耐人寻味的慨叹。汉大赋中的天子出行图景,某种意义上讲,是一个王朝强大的标识,能凸显出大汉皇朝威仪。关于威仪,《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说:“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度,令闻长世。”[1](P1194)这段话出自北宫文子之口,述说了君主威仪的政治功用。汉大赋关于天子车驾组图的书写[①],也可视作赋体文学政治功用的彰显。 厘清汉大赋中天子车驾名物的调遣艺术,采用文史对读的视角,则有利于加深我们关于汉代礼制的认知。 一、出行车驾的以六为纪与天子驾六问题选释 汉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的描写始见于司马相如的《上林赋》,终于张衡的《羽猎赋》。就现有文献来看,关于天子出行车驾的描写常常见于汉大赋中。天子出行图中最为人所关注的是车驾,这是汉大赋重点描写的对象。 首先,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的马匹有多种称谓。扬雄《河东赋》称“乘翠龙而超河兮”,翠龙“传说是西周穆天子所乘之马”,此代指汉成帝的车驾马匹。班固《东都赋》“乘时龙”,指天子乘坐“依据不同时节而装饰的马”。 其次,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的马匹常常还有趋同的数量标示。 六玉虬,见于《上林赋》“乘镂象,六玉虬”,《文选》收录在卷八畋猎中。李善注引张揖曰:“六玉虯,谓驾六马,以玉饰其镳勒有似虯龙也。无角曰虯也。”[2](P161)六玉虬实践指用玉装饰的六匹高头大马。 六素虬,出自扬雄《甘泉赋》“于是乘舆乃登夫凤皇兮翳华芝,驷苍螭兮六素虬”。《甘泉赋》描写的是汉成帝在甘泉宫泰畤神坛祭奠场景,《文选》列入郊祀类。苍螭,谓苍色的无角龙,此指苍色的马。六素虬,李善注:“《高唐赋》曰:乘玉舆兮驷苍螭。《上林赋》曰:乘镂象,六玉虯。《说文》曰:虯,龙无角者。《春秋伯历序》曰:皇伯驾六龙。”[2](P141)李善提及的《高唐赋》系宋玉的作品。驷苍螭,指驾驶苍色马拉的车。驷苍螭兮六素虬,吕向注:“驷,驾也。苍螭,苍龙也。素虬,白龙也。凡称龙者,皆马也。言龙者,美之也。”[2](P141)以龙称代马,属于美称。扬雄《甘泉赋》天子所驾当是六,六素虬指的是六匹高大的白色马匹。 六白虎,见于扬雄《羽猎赋》“于是天子乃以阳鼂始出虖玄宫。撞鸿钟,建九旒。六白虎,载灵舆。蚩尤并毂,蒙公先驱”。这是描写成帝游猎的场景。天子的皇舆由六白虎牵引,李善注:“白虎,马名也。”[2](P168)用白虎代指马,数量也是六匹。 六骏駮,出自张衡《西京赋》“天子乃驾彫轸,六骏駮。戴翠帽,倚金较。璿弁玉缨,遗光倏爚”。这是描写天子田猎的场景。费振刚等先生注:“六,薛综注:‘天子驾六马。’駮(bó剥):本为兽名,《尔雅·释兽》:‘駮如马,倨牙,食虎豹。’此处指白马而黑画为文,作駮兽之状。”[3](P658)天子车驾的马匹称为骏駮,以威猛的骏駮代指马,契合田猎时所需的那份骁勇,运用的马匹数量同样也是六。 六玄虬,出自张衡《东京赋》“六玄虬之奕奕,齐腾骧而沛艾”。薛综云:“六,六马也。玄,黑也。天子驾六马腾骧趣走也。”[2](P71)六玄虬代指的是六匹黑色马。 六龙,见于张衡《东京赋》“于是皇舆夙驾,……天子乃抚玉辂,时乘六龙。发鲸鱼,铿华锺”。这是天子出行参与射礼的场景。时乘六龙,李善注:“《周易》曰时乘六龙,此谓各随其时而乘之。”[2](P74)指“随时节之不同而选乘与其颜色相应的马。”[3](P707)六龙的称谓源自乾卦有六条阳爻,此代指六匹驾车的马。称天子所驾之马为龙,还见于班固《东都赋》。关于天子出行乘龙的说法,《白虎通》记载:“《礼记》曰:‘天子乘龙,载大旂,象日月升龙。’”陈立有如下疏证: 今《礼记》无此文,盖亦逸《礼》也。《易·乾·彖传》云:“时乘六龙以御天。”《诗疏》引《易》孟、京说,以为“天子驾六”。《公羊疏》引《异义》:“《公羊》说引《易经》云:‘时乘六龙以驭天’也。知天子驾六。”此盖用今文家说,故与《春秋公羊》、《易》孟京同,故以为天子乘龙也。[4](P589) 《白虎通》所引的《礼记》文字不见于今本,经过《白虎通》的记载能够看出,谓天子乘龙在当时应是契合礼制观念的,乘龙是美称。陈立疏证提及的以六为纪是天子出行车驾马匹数量的规格。《白虎通》征引《礼记》立论,契合汉代推尊经学的作法,是经学致用的表示。 天子驾数的文学表白,有时在汉赋中只呈现数字,扬雄《河东赋》曰:“于是命群臣,齐法服,整灵舆、乃抚翠凤之驾,六先景之乘,掉犇星之流旃,彏天狼之威弧。”《河东赋》记叙的是汉成帝前往汾阳祭奠地神的场景。六先景之乘,颜师古注:“先景,为马行速疾,常在景前也。”[5](P3537)形容驾驭的马匹奔行速度飞快,数量上同样指的是马以六匹为单位。 综上可见,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的马匹分别称为六玉虬、六素虬、六龙、六骏駮、六白虎、六先景之乘,都没有直接称谓马,而是以美称入赋,凸显出天子车驾马匹的高尚和威猛。天子出行皇舆马匹的规格是较为固定的,均以六为单位,这样的描写在汉赋中罕有例外,即便没有呈现细致马的情形,也是直接以六来称代,明乎此,也有利于深化我们对天子驾六问题的认知。 针对汉赋中天子驾六的描写能否有礼制上的依据和价值?回答无疑是肯定的,司马彪《后汉书·舆服志》记载: 汉承秦制,御为乘舆,所谓孔子乘殷之路者也。 天子出行的“德车”以六匹马为车辆牵引的配置,从制度上看,《后汉书》提供了汉承秦制的线索,这一论述于文化观念层面能够找到理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有如下记载: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7](P162) 裴骃集解称:“《汉书·郊祀志》曰:‘齐人邹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始皇采用。’”[7](P162)五德终始论出自齐地邹衍、邹奭等人,后被秦始皇采用,成为文化改制的重要依据,符、法冠六寸,舆六尺,步六尺,乘六马均以六为纪。 假如说,尚六观念是汉承秦制,属于秦制遗留的话,那么,这样的制度见于汉赋中,则是尚六观念在文学作品中的留存和显现。 《易》孟、京,《春秋》公羊说:天子驾六。引《易经》云:“时乘六龙以驭天也。”知天子驾六。《毛诗》说:天子至大夫同驾四,士驾二。《诗》云“四騵彭彭”,武王所乘;“龙旂承祀,六辔耳耳”,鲁僖所乘;“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大夫所乘。谨案:《礼·王度记》曰:天子驾六,诸侯与卿同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说与《易》、《春秋》同。[8](P15912) 固然许慎罗列文献时有关于《毛诗》的结论,但他认同《春秋》公羊学和《礼·王度记》的观念,以为天子驾六有其合理性。郑玄的观念保存在《驳五经异义》中,相关文字写道: 《周礼·校人》:“掌王马之政。凡颁良马而养乘之,乘马一师四圉。”四马为乘。此一圉者,养一马而一师监之也。《尚书·顾命》“诸侯入应门,皆布乘黄朱”,言献四黄马,朱鬣也。既实周天子驾六,《校人》则何不以马与圉以六为数,《顾命》诸侯何以不献六马?《易经》“时乘六龙”者,谓阴阳六爻上下耳,岂故为礼制?《王度记》云“今天子驾六”者,自是汉法,与古异;“大夫驾三”者,于经无以言之。[8](P15913) 郑玄据《周礼·校人》《尚书·顾命》的记载以为天子驾六的作法不契合周礼,主张天子四马说。关于天子驾四在理想中的应用也确有文献记载,《汉书·食货志》曰:“汉兴,接秦之敝,……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颜师古注:“醇,不杂也。无醇色之驷,谓四马正色也。”[5](P1127)西汉初年,百废待兴,天子出行乘坐的马不只毛色不一,而且数量设定乃为四而非六,这固然和当时的经济有关,应该也有礼制方面的考量。关于许慎所认同的天子驾六礼制,本世纪初在河南洛阳周王陵遗址处出土的“天子驾六”车马坑,能够视作这方面的实物例证。据出土的实物和传世文献推测,天子驾六当早已呈现[②],《春秋》公羊学说、《礼·王度记》的结论较为可信,其源头当非止于秦,而是能够追溯至周代。在秦汉及之后很长一段历史时期,这一礼制得到了持续和发扬。关于天子驾数的争议自汉而今,聚讼不已,其中清人的论争尤多。假如不忽视文学作品的史料价值,就现存辞赋文献来调查,也有助于这场旷日耐久争议的终了。 汉赋中天子出行的车驾图景,无论大驾还是法驾,从西汉司马相如到东汉张衡,绵亘前后两汉数百年,作品中描写的马匹数量均是六,罕有例外,可见这一礼制观念在汉代得到了普遍认同,深化人心。据汉赋如此分歧的描画来推测,该制度的源起也应该早于汉代,许慎的观念或许更契合实践。天子出行所乘车辆用六匹马驾驶,而相应的诸侯则次一等,这在汉赋中也有着明晰地呈现,可视作天子驾六的旁证,司马相如《子虚赋》有如下文字: 楚王乃驾驯駮之驷,乘彫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 干将之雄戟,左乌号之彫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孅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 此段描写诸侯国楚王出行游猎的图景。赋文首句提及“楚王乃驾驯駮之驷”,驷,指的是“四马合驾的车”[3](P76),司马相如在这里关于数量的选用,和《上林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的马匹在数量上构成对应关系,一个是四一个是六,规格高低立见。 二、天子出行车驾随从人物及其他名物义涵选释 天子车驾的车辆有多种称谓,扬雄《羽猎赋》“载灵舆”,灵舆即“天子舆也”[2](P168)。灵舆之外,天子的车辆又可称为乘舆、皇车、皇舆、镂象、雕轸、龙辀、玉辂,前面几种称谓是在舆或车前缀以乘、灵、皇这类词语组成。后几类的命名略有不同,镂象,是“以象牙镶镂车辂的车”[3](P103),雕轸,是“雕饰之车”[3](P658)。龙辀,是“刻有龙头的车辕,阐明是天子的车舆”[3](P412),玉辂,指用玉装饰的车辆,亦即玉路,属于顺应时节为天子准备的车辆之一,傅毅《洛都赋》云:“备五路之时副,槛三辰之旗斿。”关于五路,《周礼·春官·巾车》记载: 王之五路:一曰玉路,锡,樊缨,十有再就,建大常,十有二斿,以祀;金路,钩,樊缨九就,建大斿,以宾,同姓以封;象路,朱,樊缨七就,建大赤,以朝,异姓以封;革路,龙勒,条缨五就,建大白,以即戎,以封四卫;木路,前樊鹄缨,建大麾,以田,以封蕃国。[9](P2142-2158) 汉大赋中的玉辂见于张衡《东京赋》,出往常天子于春季参与射礼的场景中。这次射礼的举行“契合《仪礼·大射仪》之仪程”[10](P224),也契合《周礼》所称玉路以祀的礼制。 此外,天子车驾的车辆称谓乘舆呈现时常常指称的是天子,如扬雄《甘泉赋》“于是乘舆乃登夫凤凰兮翳华芝”,乘舆即“皇帝的代称”。班固《西都赋》曰:“于是乘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李善注:“(蔡邕)《专断》曰:天子至尊,不敢亵渎言之,故讬于乘舆。”[2](P32)乘舆指称天子,是出于尊崇而不敢亵渎的考量。 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类其他名物有翠盖、鸾旗、华芝、星旄、玄旄、云梢、电鞭、雷辎、奔星之流旃,天狼之威弧、枉矢(旗)、虹旃、蜺旄,等等。这类车驾名物称谓前面常常缀以翠、鸾、风、云、雷、电等自然景物字眼,给人以形象感,运用这类饰物无疑会凸显天子车驾仪仗的特殊气势。此类名物的运用有时还具有特定意义,如张衡《东京赋》曰:“发鲸鱼,铿华锺。大丙弭节,风后陪乘。摄提运衡,徐至于射宫。”摄提,《史记·天官书》“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摄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时节。”[7](P1070)运衡,“衡:玉衡,北斗第五星。运衡:主回转的玉衡。摄提和玉衡都是君王车上的饰物。”[3](P708)摄提和玉衡,都均有指明时节、方向的导引作用,这和天子出行参与考究“进退周还皆中礼”的射礼具有分歧性。 汉大赋中天子出行除了驾驶的车马和相关饰物外,皇舆的御者及相关随从人员的称谓也是精心结撰和调遣的。天子出行的目的和时期不同,所摄取的人员称谓也不一样,主要能够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羽猎。《上林赋》称:“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孙叔指公孙贺,汉武帝时期的太仆,卫公指卫青,汉武帝时期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表明两人奉辔和参乘,无疑彰显出天子羽猎阵容的奢华和骁勇。 扬雄《羽猎赋》: 蚩尤并毂,蒙公先驱。……于是天清日晏,逢蒙列眦,羿氏控弦,皇车幽輵,光纯天地。望舒弥辔,翼乎徐至于上兰。 赋文铺陈了汉成帝时期的一次羽猎盛况,蒙公,颜师古引服虔曰:“蒙公,蒙恬也。”[5](P3546)蒙恬是秦时大将,曾大破匈奴,战功显赫,威名远播,故扬雄将其和蚩尤并称用于天子出行图中的一员。 逢蒙、后羿是传说中的历史人物,吕延济注:“逢蒙、羿氏皆古之善射者。”[2](P170)望舒,本指神话中月亮神的御者,李善引服虔曰:“望舒,月御也。”[2](P170)这里用月神的御者来称代皇舆的驭手。 傅说、羲和,见于傅毅《洛都赋》“于是乘舆鸣和,按节发纫。列翠盖,方龙辀。备五路之时副,槛三辰之旗斿。傅说作仆,羲和奉时。千乘雷骇,万骑星铺”,傅说是商王武丁的相,辅佐武丁而使得殷商得以中兴,声名远播。羲和是太阳的御使。汉赋摄取这两位历史和神话传说中的人物进入天子车驾队伍中,是对历史、神话传说中人物的化用。假如将国度机器比作一辆车的话,傅说、羲和自然是很好的驭者。 班固《东都赋》: 若乃顺时节而蒐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天官景从,祲威盛容。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汎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铤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爓生风,吹野燎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 这幅图描写的是一次蒐狩的场景,天官景从等句,凸显了天子车驾队伍的庞大和惊天动地的气势。李善注:“山灵,山神也。属御,属车之御也。方神,四方神也。”[2](P38)山灵指山中神灵,方神指四方之神,雨师、风伯指自然神灵,构成的是一幅调遣天地神灵入天子校猎图的画卷。再辅以千乘万骑、元戎、戈铤、羽旄、旌旗等,亘古未有,遮天蔽日,呈现出庞大的阵势,感天动地,声震寰宇。班固的这一描写,张衡《羽猎赋》中止了如下模仿: 于是凤皇献历,太仆驾具,蚩尤先驱,雨师清路,山灵护阵,方神跸御。羲和奉辔,弭节西征,翠盖葳蕤,鸾鸣硥砱。山谷为之澹淡,乒陵为之簸倾。于是皇舆绸缪,拖延容与。 雨师打扫道路,山灵担任护阵,方神担任开路。 关于蚩尤,亦见于扬雄《羽猎赋》、张衡《西京赋》。费振刚等先生注:“传说中九黎族首领,与黄帝战于涿鹿之野。后世以为神,汉高帝时祭之。《韩非子·十过》:‘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神名)并鎋,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蚩尤’以下诸神皆是喻指从猎于君王的各种人物。”[3](P765-766)蚩尤是传说中的部落首领,具有神奇的身手,汉赋中天子车驾三次运用蚩尤名号,都见于田猎,是取其威猛的意味寓意。将蚩尤摄取入田猎的赋文中,和汉代对蚩尤的尊崇是分歧的,如《史记·高祖本纪》记载:“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7](P242)又《史记·封禅书》:“高祖初起,祷丰枌榆社。徇沛,为沛公,则祠蚩尤,衅鼓旗。”[7](P1127)蚩尤在刘邦起兵争天下时就遭到祭奠,汉平定天下后,重新明白祭祠制度时,“‘蚩尤之祠’赫然居于前列”[11](P328),蚩尤英勇好战,东汉时依旧坚持着祭奠蚩尤的传统,如《后汉书·马援传》称:“听置司马、从事。牧守谒敬,同之将军。敕严过武库,祭蚩尤,帝亲御阿阁,观其士众,时人荣之。”[6](P859)马援兄弟率兵卫护边疆,祭蚩尤同样注重的是蚩尤的神勇威猛,这和汉大赋天子出行时多次有蚩尤身影的寓意是相通的。 司马相如的《上林赋》和扬雄的《羽猎赋》是西汉时期作品,随从天子出 行的人物称谓分别是孙叔、卫公、蚩尤、蒙恬、后羿、逢蒙、望舒,这类人物常常以勇武著称,多源自历史传说,背地的缘由可能和西汉中后期羽猎具有浓厚的军事锻炼颜色有关,赋家“不再将校猎作为文娱活动中止谏阻,而是充沛认识到校猎具有的‘讲武’、‘威武’的正面作用”[10](P172-173)。傅毅、班固、张衡的几篇辞赋是东汉时期作品,随从天子出行的人物称谓分别是傅说、羲和、山神、方神、雨师、风伯、太仆、蚩尤,这类人物常常以神异著称,多源自神话,与西汉时期的同题材作品相比差别较大,其缘由大抵在于校猎活动的军事意味削弱,回礼乐制度的规范和指导,回归了它的游乐取向,故校猎活动展开时,多以神灵泛称之,淡化了随从天子出行人员的勇武。 综之,汉赋中天子羽猎出行图的规格殊高,随从人物称谓多为自然山川神或已故的人鬼,它们具有神奇的身手,惊天动地,给人气势浩荡之感。 第二类是祭奠、射礼的赋文描画。扬雄《河东赋》写道: 于是命群臣,齐法服,整灵舆,乃抚翠凤之驾,六先景之乘,掉奔星之流旃,彏天狼之威弧。张燿日之玄旄,扬左纛,被云梢。奋电鞭,骖雷辎,鸣洪钟,建五旗。羲和司日,颜伦奉舆,风发飙拂,神腾鬼趡。千乘霆乱,万骑屈桥。 这是成帝出行至汾阴祭奠后土的场景。 羲和,是太阳的御者。颜伦,传说是古代的善御者,名又作颜沦,见《韩诗外传》卷二:“传曰:孔子云,美哉颜无父之御也,……至于颜沦,少衰矣。马知后有舆而轻之,知上有人而敬之。马亲其正而敬其事,如使马能言,彼将必曰:‘驺来,其人之使我也!’”[12](P43)颜沦的御马之术精深,人和马的配合已臻上乘境地。天子车驾化用羲和、颜伦,注重的是其驾驶技艺的高超。 大丙、风后,见于张衡《东京赋》:“天子乃抚玉辂,时乘六龙。发鲸鱼,铿华锺。大丙弭节,风后陪乘。摄提运衡,徐至于射宫。”大丙,历史传说中的人名,《淮南子·原道训》记载:“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蜺,游微雾。”高诱注:“‘夷’或作‘迟’,‘丙’或作‘白’,皆古之得道能御阴阳者也。”[13](P12)这是将历史传说人物写进天子出行车驾图中。风后,李善注引郑玄曰:“风后,黄帝三公也。”[2](P74)风后相传是黄帝的臣子,《汉书·艺文志》有《风后》十三篇,班固称:“黄帝臣,依托也。”《安定御览·卷一五·天部·雾》条目下引《志林》称:“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雾,弥三日,军人皆惑。黄帝乃令风后法斗机,作指南车以别四方,遂擒蚩尤。”[14](P78)由此不难推测,风后是黄帝时期的历史人物,能做指南车,应当关于方位具有较为明晰的辨识才干,在汉大赋中用来作为天子车驾的陪乘,当是着眼于风后的这一才干。 汉大赋对祭奠、射礼描写时化用的人称号谓有羲和、颜伦、大丙、风后,一位源自神话,三位源自历史传说。其中三位擅长驾驭车马,一位对方位有特殊的辨识才干。 祭奠和射礼,不似校猎那样人员调遣丰厚,但假用羲和、颜沦等出名遐迩的虚拟人物来指称实践的御者和陪乘,亦凸显了天子车驾的规格之高。 三、余论 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组图恢弘而阔大。 礼制上,天子出行车驾有大驾、法驾、小驾之别,《后汉书·舆服志》记载: 据刘祥博士统计[③],就现存汉赋来调查,大驾见于《甘泉赋》《河东赋》《论都赋》《西京赋》《东京赋》,法驾见于《上林赋》《羽猎赋》《西都赋》《东都赋》《西玄赋》,小驾仅见于《东京赋》。汉赋中主要描画的是大驾和法驾,规格殊高,范围可观,如称“千乘霆乱,万骑屈桥”;“千乘雷动,万骑龙趋”;“千乘雷起,万骑纷纭”,等等。汉大赋天子出行的目的既有校猎、游乐,也有祭奠天、地和出行参与射礼。羽猎是帝王游乐,参与的人数众多,常常在皇家苑囿中止,班固《西都赋》称:“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大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而讲事。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借壮观的天子狩猎活动,炫耀军事武功,目的是向戎狄显现皇朝的国威。“天子出行随从车骑的汹涌澎湃,射禽猎兽的肆意逞欲,都能够看出作者的‘眩曜’主见在。”[15](P371)客观上讲,“汉代校猎除了中止军事锻炼,还能彰显中央政府的威严,展示大一统王朝强大的军事实力,表示汉帝国的昌盛,以威慑周边民族。”[10](P153)由天子参与的祭奠,同样也是高规格的皇家威仪。汉大赋中天子出行车驾时有腾空而行的场景描写,无疑是这种盛况的写照,如扬雄《甘泉赋》称:“帅而阴闭,霅然阳开,腾清霄而轶浮景兮,夫何 旐郅偈之旖柅也。”腾清霄即升腾至天空之上。天子车马在天空中穿越前行,必定范围庞大,有着惊天动地的阵势,显现着大汉皇朝的庞大气候。 向上滑动 查看参考文献与注释 参考文献 [1]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 [2]萧统编、李善等注.六臣注文选[M].北京:中华书局,2012. [3]费振刚、仇仲谦、刘南平校注.全汉赋校注[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 [4]陈立.白虎通疏证[M].北京:中华书局,1994. [5]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范晔撰,李贤等注.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7]司马迁.史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8]郑玄.驳五经异义[M]//两汉全书,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9. [9]孙诒让.周礼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7. [10]曹胜高.汉赋与汉代制度——以都城、校猎、礼仪为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1]王子今.秦汉社会认识研讨[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12]韩婴撰,许维遹校释.韩诗外传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0. [13]何宁撰.淮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8. [14]李昉等撰.安定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60. [15]龚克昌.中国辞赋研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0. 注释 [①] 本文讨论的天子车驾组图包含车辆、马匹,也包含随从天子出行的系列人员,因随从人员称谓多属虚拟而非理想人物,故本文一并归入名物类予以讨论。 [②] 详情可参见:杨朝明《东周王陵“六马之驾”发现的学术史意义》,《河南科技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周新芳《“天子驾六”问题考辨》,《中国史研讨》2007年第1期。 [③] 详情可参见刘祥《从汉大赋中的天子车驾看汉代礼制》,《北京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 - 全文完 -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发表于《中国韵文学刊》2022年第3期 作者简介 田胜利 湖南常德人,文学博士、博士后,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前秦两汉文学及相关文献研讨。掌管国度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中国博士后基金特别资助项目、中国博士后基金面上资助项目等多项。在《文学遗产》、《孔子研讨》、《世界宗教文化》、《中州学刊》、《浙江学刊》等学术期刊发表论文50余篇。 本文章由京师文会出品,转载需同意 欢送投稿, 稿件请发至 jingshiwenhui@163.com 长·按·关·注 ▲向上滑动 WEN HUI jingshiwenhui 顾问 郭英德 李小龙 主编 诸雨辰 图文编辑 曾子芮 冯浩然 谢宜君 林丹丹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研讨所 中国古代散文研讨中心 中华文化研讨与传播学科交叉平台 |